这个问题太遥远了。
以至于胤礽开口的下一刻屋子里就一片沉寂。
半响胤佑率先说：“……我觉得倒不如去当兵？当兵总能出头的吧？”
“当兵可不是一件简单事。”
胤禔目标就是进入军营，对此他侃侃而述：“寻常老百姓当兵只能当绿营兵，月响不过一两银子——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个小兵罢了。”
“那……读书？”胤祺举起手。
“读书更难了。”胤祉皱了皱眉：“你知道这笔纸墨得多少钱吗？他们一个月的月响可能只能买一本书，得靠全家两三代存下来的钱才能拿来读书呢！更何况这农户还要交租金，两三代本阿哥瞧着都存不到读书的钱。”
“租人的地给人租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好收成才有两三石的收入却要给出二到三分之一，到了差年景更是会欠下一屁股的债。”胤礽皱紧了眉心，重重的摇摇头。
没有土地的农民永远是被剥削的。
他们攒几辈子都攒不出银两供孩子读书，最后只能一代又一代的麻木的变成地主的奴隶。
想要从这个闭环里脱身是多艰难的事情。
胤禟托着小脸蛋：“这就是六七十岁的老爷爷还在科举的缘故吗？”
胤禩点了点头。
他一脸复杂的望向田地的方向：“若是功败垂成，等于几代攒下的钱都被抛到水坑里。太难了。”
“与其想这些。”
胤禟喃喃着：“要是能让全天下老百姓都吃饱就好了，能吃饱就能读书，能读书就能走出去……”
“那样不是没人种地了吗？”胤禩微微一愣。
“只要让稻米的产量更高，耕种的方法变得更便捷方便不就可以了吗？”胤禟板着小脸说到。
发问的胤禩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胤禟，半响才呐呐地说道：“可是这样会很难的吧？”
“是啊……”胤禟双眼亮晶晶的。
他站起身叉着腰环视兄弟们：“开头又有什么事情不难的呢？不试试看谁又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系统面板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有系统做自己的后盾，自己绝对可以成功的，对吧？
望着胤禟坚定的眼神，阿哥们一片沉默。他们面面相觑随后一个个笑出声：“那加我一个？”
“也加我一个吧！”
“试试看就试试看呗！”
“真是的！胤禟你才几岁就这么会说话——试试看就试试看谁怕谁？”
花厅里笑声不断。
原本还想来安慰安慰儿子们的康熙立在门口，眉眼里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他感觉眼角居然有一点点湿润，下意识的摇摇头：“瞧瞧这帮孩子。”
第60章
梁九功微微躬身。
康熙彻底打消了想进去的心思, 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一转弯到太皇太后的屋里坐坐。
还没进屋康熙就听见太皇太后的笑声。
他的心情越发愉悦，尚未跨入门槛时便朗声笑道：“这是出了什么好事？让皇玛嬷笑得这般开心？”
屋子里一阵骚动。
康熙定睛一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端坐在上首, 两人脸上都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下首端坐着的宜妃带着四位公主赶紧站起身, 齐刷刷蹲福一礼：“臣妾/儿臣给皇上/汗阿玛请安。”
康熙叫了起。
又给两位太后请安, 他又重复问了一遍：“刚才在说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皇太后捂住嘴偷笑：“刚才宜妃带着四个丫头去射箭, 三丫头一箭射到木桩子上, 恰好一名小太监就站在旁边, 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三公主脸红通通的。
她下意识的低垂脑袋, 不敢看康熙的表情。
“这也不能怪三公主。”
宜妃瞧着三公主羞惭的模样赶紧安抚：“三公主以往没有学过射箭，这头一回啊能射出去就算不错的了！刚开始射箭射得不准总是有的, 更根别伤心, 你四妹妹刚开始学的时候宜母妃得让满宫室的宫人都躲起来，要不是这射出的箭不能转弯非得叫你四妹妹也躲起来！”
让射箭的四妹妹躲起来？
三公主微微一愣, 回过神来就憋笑到肩膀耸动。她还算是矜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已然爆笑出声, 大公主二公主也捂住肚子，乐得眉眼弯弯。
“宜额娘！”
刚还在旁边乐呵呵的瑚图玲阿傻眼了。她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瑚图玲阿顾不得康熙在场, 站起身就气得直跺脚：“儿臣不过是不小心了一次罢了……”
“就这一次可险些把翊坤宫给掀翻！”
宜妃半点不客气的吐槽：“还记得胤禌是怎么说的？”
她握住小拳头放在胸前，学着胤禌的调调：“额娘额娘——今天四姐姐练习不练习？四姐姐要是练习的话儿臣就在屋里玩玩得了！”
“噗——”刚止住笑想要喝口水的太皇太后直接喷了出来。她没了矜持, 手掌重重拍着大腿，皇太后和公主们也是笑得前仰后合。
瑚图玲阿整张脸都红得快要冒烟了。
她挽住宜妃的胳膊, 又是生气又是撒娇, 宜额娘长宜额娘短的说着话。
这一幕倒是让大公主和三公主眼里透出一丝欣羡。
大公主是恭亲王常宁之女, 幼年抚育宫中, 早年由仁孝皇后照看，随后又是孝昭皇后照顾，偏偏两位嫡母去的都早，随即大公主又在宁寿宫长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再多加照顾，也不能弥补她没有额娘的酸楚。
至于三公主。
她是布常在之女，养育在钟粹宫里。偏偏钟粹宫的主位便是荣妃，膝下有二公主的荣妃对待三公主虽然不至于苛待，但是也冷淡得很。布常在又是小心谨慎的个性，和三公主的关系也说不上亲密，三公主在钟粹宫可是寂寞得很。
而四公主分明也是养女，却与宜妃关系如此好，难免让大公主和三公主心生酸涩。
当然二公主半点没有感受。
她看看宜妃，又看看四妹妹，最后扭头朝着三公主笑道：“等回头也让额娘在院子里挪一块地方，咱们一起练习练习？”
三公主抿了抿嘴。
她脸颊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这……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关系？！就包在本公主身上！”
二公主拍了拍胸膛，大大咧咧的包揽下事情又抬眸看向四公主：“四妹妹！下一回咱们可不会输给你！”
瑚图玲阿昂首挺胸：“谁怕谁？”
康熙看着四个女儿笑闹的场景，又想起一群儿子们的讨论，心情越发是高涨无比，他乐呵呵的加入其中：“此话当真？等八月去塞外的时候，朕可是要好好考究你们的！”
四名公主微微一怔。
去塞外？大公主心中微颤，勉强掩住心中的不安。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带着三个妹妹站起身，蹲福一礼：“儿臣谨遵汗阿玛教诲，毫不懈怠认真练习，定然让汗阿玛刮目相看。”
“好好好！”
康熙哈哈大笑：“朕到时候可是要让王公朝臣们瞧瞧咱们满族姑娘可不比男儿差！”
太皇太后有些惊奇。
她一眼就察觉到康熙现在的心情可不是一般般的好，登时间扬了扬眉和宜妃交换了个眼神，唯独皇太后还是揣着笑，宛如普通人家的老太太，看着子孙满堂就乐呵呵忘了他事。
宜妃极有眼色劲的告退。
等到宜妃和四位公主离开，太皇太后就朝着康熙发问：“皇帝的心情怎么这般好？是有什么大的收获？”
康熙笑着点头。
但面对太皇太后的追问他只是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皇玛嬷，您就等着看吧。”
“……你这孩子居然还开始遮遮掩掩了！”太皇太后无语极了。朝天翻了个大白眼的同时，不得不说她心中的好奇心在瞬间达到了巅峰。
等到晚膳时刻。
太皇太后端坐在上首，饶有兴致的看着打着哈欠走进来的一行孙子。
到底是什么地方有了改变？
皇帝为何会这般高兴？她的目光从胤礽扫到胤俄，细细注意着每个孙儿的表情。
晚膳的菜色比起午膳更是丰盛了三四成。
几位阿哥瞅着满桌子好菜的表情很是严肃，正当太皇太后要询问是不是不合胃口的时候，只见几个孩子操起筷子就开始努力扒饭，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人目瞪口呆。
这下午得累成什么样？
几个孩子居然被饿成这个模样？太皇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免不了埋怨的瞪了眼康熙——万一折腾孩子们生了病可怎么办？
康熙满脸惊愕。
随即化作了笑意，他自顾自的用膳，任凭着阿哥们努力吃饭，假装没看见太皇太后的示意。
等到几个阿哥已经是一脸吃力依然在网嘴里扒饭，太皇太后这下子是真的急了：“你们这几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吃这么多吃坏肚子可怎么办？”
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半响胤禟才小小声嘀咕：“……乌库玛嬷，浪费粮食是不好的。”
“……啊？”太皇太后愣住了。
阿哥们的肚子已经变成圆滚滚的。
率先倒下的是胤禟和胤俄，两个小的努力揉着自己快要爆炸的小肚子，唉声叹气的望着满桌子的菜色。
这桌上的菜还剩下了一半有余。
胤禟想要光盘，但是自己的小肚子已经发出严重的讯号：要是再吃下去，小肚子就要准备表演个在线爆炸。
他不得不停下手。
胤禟抬眸看向一脸严肃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康熙，小声的说道：“以后咱们菜色上少一点吧，这么多菜吃不完多浪费啊！”
太皇太后满脸复杂的看着胤禟。
她眼底是满满的慈爱，温声劝说着：“没事的，吃不完的菜色可以给宫人。”
“这……也不好。”
“……哎？”
胤禟闷闷的开口：“今天那些老农还是在咱们皇庄上做事都瘦弱成那样，那另外地方的农户呢？儿臣想到这里……中午的时候咱们没有吃几口。”
胤礽点了点头。
他抿着嘴轻声念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当年唐朝宰相李先生写出这一首诗句时定然也是看到眼前的场景。”
悯农这首诗，只要读过书的都知道。
太皇太后瞬间失声，这道理谁都知道，可是在皇宫里又有多少人将这个放在心上呢？她细细打量着一脸严肃的胤礽，眼神再从胤礽落到胤禔、胤祉、胤禛、胤祺、胤佑、胤俄和胤禟身上。
每一个孩子的表情都很严肃。
胤禔缓缓点头，认认真真的附和着：“身为天潢贵胄，咱们应该做好表率，让全天下都知道节俭粮食，不浪费粮食是一件好事。”
阿哥们齐齐点点头。
胤禩鼓起勇气：“不仅仅如此，而且咱们也要努力研究粮食，让粮食的产量越来越大，让全天下人吃得起饭读得起书！”
这个心愿可不是一般般的。
太皇太后张口结舌：历朝历代以来哪一个时代能这样做出承诺？
她注视着眼前的孙子们。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孩子都是一腔热血，全是出自自愿说出这些话，并不是有人教给他们的。
太皇太后抬眸看向微笑着的康熙。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也难怪皇帝会这般开心喜悦，炫耀的心情宛若一个孩童一般。她下意识的擦了擦眼角，声音里带着点哽咽：“要是乌库玛嬷能看到就好了。”
“嗯！”胤礽重重点头。他伸手放在太皇太后苍老瘦削的手背上，抬眸看着太皇太后沟壑起伏的额头眼角，认认真真的许下承诺：“孙儿一定会让乌库玛嬷看到的！”
“那乌库玛嬷可得努力再多活几年。”太皇太后眉心含着淡淡的笑意。
“乌库玛嬷肯定会长命百岁！”
“对啊！乌库玛嬷别忘了咱们今年还要一起去塞外呢！”
“去塞外？本阿哥怎么不知道？”
“啊——汗阿玛！儿臣也想去塞外。”
一群阿哥们叽叽喳喳的吵闹起来，康熙赶紧竖起双手投降：“带你们——都带你们去！现在都吃饱了没有？撑坏肚子也是浪费粮食，你们啊赶紧到外面给朕去散步消食！”
“是——”
第61章
看着阿哥们一涌而出的背影, 太皇太后眉梢扬起，喜不胜喜的看着康熙：“好孩子！皇帝可是养出了一群好孩子。”
康熙露出一个笑容。
嘴角勾起的弧度并不多，只是配合他眼中的神采, 令太皇太后一看便知道康熙的骄傲。康熙含蓄的压下唇角, 轻轻咳嗽一声：“朕原本只是想让他们务农尝尝老百姓的生活, 没想到才头一天这些个孩子就有了点心得，这些算不上什么。”
尤其是胤禟。
想起自己在门外听到的对话, 康熙心中一阵激动。话含在嘴里，他最终却是没有在太皇太后面前点出胤禟的名字。
只是想？没想到？算不上什么？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康熙，嘴巴上说说算不得什么, 可是从动作表情上来看，可不是一般两般的欢喜。
“那哀家好好夸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