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扬了扬眉。
他先从最小的打开最小的那一座：这是个青花瓷花色的琉璃盏，再打开一个是一个鎏金琉璃水烟花瓶……
后面阿哥们的表情逐渐变成了失望。
胤禔小声嘀咕着：“不过是琉璃瓷器罢了，本阿哥还以为是什么呢！”
这些琉璃花瓶是夷人们的心头好。
在洋商行里的数量可是不少，每年各国使臣也会送上一部分，就在胤禔的屋子里也能找到两三个呢！
康熙虽然没有说话。
但是从表情上也看得出他多多少少有一些不以为然了。胤禟上前一步，伸手捏住金黄色盖布的一角猛地掀起。
骤然间。
窃窃私语的声音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瞳孔地震。
他们惊愕的注视着眼前足有人高，比两个人还要宽的巨型琉璃，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琉璃花瓶？
的确有，但是大面的透明琉璃却是不常见！
盯着这一块透明清澈，直接透视过另一面的琉璃，宗室朝臣们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不止是他们，几名使臣眉眼间都露出一抹惊色。就连传教士们也是惊骇欲绝，要知道在大清建造教堂时，所需的玻璃可是千里迢迢运送而来，十块里面破碎七八块也是常事。
康熙口干舌燥。
他伸手轻轻触碰着眼前的巨型琉璃，那冰冷的光滑的触感才能告诉他眼前一切皆为真实。
“这……不会是买来的吧？”
有朝臣悄声说。这也难怪要知道一块手掌心大的琉璃镜便要卖上几百上千两白银，像是眼前的只怕是要万两白银才能购得。
可是太子殿下和九阿哥会买一块巨型琉璃来讨皇上的欢心吗？刚刚内务府被查，皇上的万寿节也是这般简朴，若是两位主子这个时候花大价钱……那岂不是直接往皇上的枪口上撞？
那如果不是呢？
事实上所有人的脑海深处都浮起一个念头，但是所有人宁可相信是和纳兰明珠说的一般从外面买来也不敢相信自己心底浮起的念头。
不可能的吧？
包括康熙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太子和九阿哥。康熙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深深注视着胤礽，心脏跳得激烈：“这块巨型琉璃是从……哪里来的？”
第88章
胤礽和胤禟相视一眼。
他们嘴角勾起一缕弧度, 胤礽朗声笑道：“汗阿玛，可不止是一块。”
还没等康熙回过神。
胤禟双手张开：“现在在窑厂里已经做出来几十块，只要汗阿玛您想要, 别说几十块，几百块，上千上万块都可以！”
这意思是官办窑厂里做出来的？
康熙呼吸都停止一瞬，激动得手掌心里冒出来汗珠。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康熙很想大笑, 可是身后还有如此之多的朝臣宗室和使臣们。他不得不强压住想要翘起来的唇角, 故作严厉地呵斥一句：“胡闹——这琉璃的价格如此昂贵，无端端的弄出来这么多做什么？要用的做个一两块也就得了。”
胤禟晃了晃手指头：“错错错。”
得意的小模样让康熙恨不得上前掐一把他的胖脸颊。康熙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双手, 将询问的目光转向胤礽：“你来给朕说说，朕错在哪里？”
胤礽抿了抿嘴，勉强忍住直接笑场。
只是眉宇间的意气风发足以让所有人都明白太子心中的欢喜，他沉声回答：“汗阿玛, 批量制作这种透明琉璃的价格可比您想要的低许许多多。”
“哦？”康熙面上并未露出太多的诧异之情, 只是一双眼睛已是忍不住, 直直地盯着胤礽。
“摊下来估计一块这等大小的, 不过百文钱。”胤礽没有遮掩, 他直接了当的说出答案。
百文钱？
这个答案让包括康熙在内的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
这么一大块琉璃可是无价之宝！
宗室朝臣们家中多多少少有一些琉璃制品，价格高昂到令人咋舌不已……百文钱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啊！
一部分传教士们也骚动了起来。
将琉璃器皿销售到大清国土上所获得的利润可不是一般般的多，不少传教士和洋商还有合作。听闻此事他们心中重重一跳，脸色多多少少透露出一抹异色, 只是趁着其他人没有注意而勉强掩饰了下去。
当然纯粹的传教士也有许多。
像是徐日升一瞬间想到的就是京城尚未修缮完成的教堂。大型的琉璃运送成本过高，送来十块甚至连一块都无法存下。
若是大清本土也能制造……
徐日升瞬间心动不已。他忍不住上前询问：“太子殿下——您的意思是这巨型琉璃已经可以大量生产了吗？”
能够持续大量生产。
和产出一两块巨型琉璃那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随着徐日升的话语，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聚集在胤礽身上。胤礽泰然自若, 他重重点头：“现在能制作的匠人不多, 一日能产二三十块, 等到规模上去日产百余块都是简单的事儿。”
康熙张口结舌。
想一想巨型琉璃能赚到的利润，激动让他的脸色泛起浅浅的红晕。不过转头想到琉璃易碎的特性，康熙脸上又多了一抹淡淡的失望：“可惜长时间运输容易破碎，倒不适合输出海外。”
才开始就想着出口。
胤禟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打断康熙的话直接了当的说道：“儿臣并不是为了出口。”
“不是为了出口？”
这话让康熙颇为吃惊，他不解的看着胤禟：“那你做出来是做什么？”
“儿臣想让全天下老百姓的屋子都换成琉璃窗。”
胤禟扳着手指头细细说明：“琉璃窗比纸窗保暖可是要强多了，这样一来老百姓冬天就不会冻着……”
康熙：……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叽叽喳喳的胤禟，和旁边频频点头的胤礽，心中的感动如潮水般涌动着。
瞧瞧朕的太子！
瞧瞧朕的九阿哥！
这就是一心为民为国的好孩子！康熙脸上的骄傲和得意是遮掩不住的，在场宗室朝臣们已经蓄势待发，就等九阿哥话音一落他们就可以开始三呼万岁，顺带拍拍皇上、太子和九阿哥的马屁。
问题在于。
和他们预想九阿哥说完话应该歌颂皇上，然后他们跟上节奏不同，胤禟话锋一转，一边扳着手指一边唠叨：“不仅如此琉璃制作的窗户比纸窗更不容易破碎，若是能降低琉璃的销售价格，推广到全天下，汗阿玛您说这能赚多少钱？”
他越说越是兴奋。
胤禟脸蛋带着显而易见的红晕，一双眼睛烁烁发光注视着康熙，骄傲的等候着汗阿玛的夸赞和表扬。
康熙：……
前面还想夸你为国为民，现在怎么就一点都不想夸奖了呢？
落在后面的索额图和明珠皆是目瞪口呆。
前者是先兴奋于太子的大义，对九阿哥颇有些刮目相看结果不到一分钟就现场翻车，而后者则是松了口气。
真要是太子和九阿哥想得太高太远，大阿哥的路可就更难走了。纳兰明珠想到这里连忙脸上带笑，一脸敬佩的上前：“太子殿下和九阿哥之想远超奴才们所想，奴才佩服！”
哗啦啦的一群宗室朝臣们洋洋洒洒的也开始恭贺皇上贺喜皇上……反正就当后面的没听见。
咳咳！就算真的能赚很多钱。
起码现在咱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啊！
偏偏胤禟还不死心。
等到宗室朝臣们离去，他又凑到康熙身边：“汗阿玛，儿臣这赚钱的法子怎么样？”
康熙：……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胤禟，半响才是暗道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年幼孩童罢了，胤禟哪里会想得这么多？康熙伸手摸摸胤禟的脑袋，又赞许的看向一旁的胤礽：“辛苦你们两个了。”
胤禟踮起脚尖拍拍康熙的背。
他老气横秋的说道：“汗阿玛不用客气，儿臣知道您穷——”
康熙立刻打断他的话。
他捂住胤禟的小嘴，斩钉截铁的回答：“朕不穷，朕一点都不穷！！！”
汗阿玛你何苦呢？
胤禟委屈的挣扎着，一双眼睛深深注视着汗阿玛，对于他不愿意吐露实情表达了自己深切的不满。
康熙装作没看到。
他兴冲冲的带着一行儿子跑去后院报喜。正巧太皇太后正听着一群命妇福晋们说话：这个说在某城干涃百年的水井一夕间冒出了泉水，另一人就说在某城发现了千年的灵芝，还有人说长江退水露出一个大乌龟……
每年万寿节前，这祥瑞之兆就没断过，老实说太皇太后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还得僵着脸露着一抹笑，时不时点头应声好。
好不容易对话告一段落。
还未等太皇太后吩咐戏班子开唱，只见浙江提督陈世凯的福晋又站起身。
她笑盈盈的使人送上衣托盘，掀开红布里面摆着一簇不起眼的干草。
眼见着诸人面带疑惑，陈福晋满脸得色的笑道：“这是臣妇家仆在田地里寻到的，一株稻穗上竟是两百余粒稻谷，实乃象征今年可以丰收。听闻皇上、太子殿下和诸位阿哥都忧心田地诸事，臣妇特意在佛堂里供奉九九八十一天，如今送来求上天能保佑……”
话还没说完，院外的小太监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瞬间院子里福晋命妇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太皇太后眉眼间也露出一丝疑惑：“皇帝怎么过来了？”
“孙儿给皇玛嬷请安，给皇额娘请安。”康熙面带红光，乐得将此事好好和太皇太后说一说。那口气里的炫耀意味让太皇太后都忍不住酸了一酸，等到一大面透明琉璃送进来，下面的福晋命妇们也惊呼出声。
有谁见过这么大的，这么透明纯澈的琉璃？
没有人！
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琉璃，等到听皇上说价格低廉可以拿来代替窗纸后更是引发了一阵骚动。
拿琉璃当窗户？
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这是太子和九阿哥献上来的？”
太皇太后捂住嘴吃惊不已，胤礽和胤禟往窑厂跑了好些天，可谁会想到只是去了去居然会挖掘出这么大的一个宝藏！
别说是太皇太后，就连宜妃都惊疑不定的看着儿子。自己随口开的玩笑，居然一夕之间成真了！胤禟还真为皇上寻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
她心中感叹。
即是骄傲又是心疼的看着胤禟，只是胤禟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太皇太后和皇上身上，倒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之前的托盘。
“这株稻穗上稻米结了200余粒？”
“正是。”陈福晋还有些不是滋味，听到九阿哥发问赶紧回话。她脸上带着巴结讨好的笑容将稻穗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末了还要补充：“不知道皇上和诸位阿哥喜不喜欢。”
多大的祥瑞。
这比起其他人嘴里的奇谈，可是货真价实的！陈福晋似乎已经感受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上和诸位阿哥对自己的称赞，指不定老爷还能再上一层楼。
“不喜欢。”
“臣妇就知道九阿哥会喜——哎？”陈福晋的声音猛地上扬。
她震惊的看着一脸严肃的九阿哥。
同样惊呆的还有宜妃，在万寿节说祥瑞不好？本宫看你这小子就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宜妃恨不得冲上前揪住胤禟的耳朵扭个一百八十度弯，让他把说出来的话改一改。
可惜……木已成舟。
宜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胤禟。
太皇太后有些稀奇。
虽然她知道祥瑞嘛十有八九都是为了奉承皇上，拍拍马屁的，但是这稻谷的祥瑞却是难得一见也不容易造假。想到这里太皇太后乐呵呵的开口：“胤禟为何不喜欢？”
胤礽目光也转向稻穗。
微微干瘪的稻穗里，饱满的稻谷比寻常见着的要多许多。
“既然一株稻穗就有两百粒，老天爷的意思应该是让咱们把这株稻谷好好保护起来，让它的子孙后代能够长满咱们的田地吗？”胤禟指着稻穗嘟嚷着。
他的眉心紧紧皱在一起：“被拔下来，没有被人吃掉也没有种入土中，要等到下一棵祥瑞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呢！”
所有人面面相觑。
祥瑞当然要摘下送到御前供皇上欣赏或是放入佛堂里供奉才是，可是胤禟一番话却如同一拳将原本有着的桎梏狠狠打破。
康熙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深深地，带着一丝不可思议注视着胤禟。康熙满脸复杂：“胤禟说得对……”
胤礽心中震撼。
上天给予的祥瑞竟是为了让黎民百姓吃饱饭才降下来的吗？这百来年不！几朝几代下来又有谁曾说起过这个？倒是胤禟乃是神仙下凡才是知道的。
胤礽一时间百味横杂。
是不是因为他们太愚蠢了？老天爷才让胤禟到这人世间来跑一趟，让他们明白这些祥瑞是为了什么？
怔愣的还有康熙和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身形一晃，在她眼前浮现的是年幼时的那一场旱灾。族里不少人饿得面黄肌瘦，更有不少包衣活活饿死。
她目光转向苏麻喇。
自己一家人倒是主子，再饿也轮不到她们，但是苏麻喇父母和兄弟家眷却是熬死在那一场饥荒之中。
还有打从先皇时起就断断续续的灾害，不是这地起了蝗灾，就是那里三月不降一滴雨……现在想来原来老天爷早就听到了黎民百姓的哭声，降下了祥瑞。
他们怎么会一直都没有想到呢？
察觉到太皇太后的视线，苏麻喇下意识的抬眸看去。她的脸色骤然一变，忍不住惊呼一声：“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