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不了钱的东西,再好她都懒得要。
赵识嘴角轻而缓的笑意渐渐退去,眉心笼着淡淡的寒意,他问:“谁说你配不上?”
明珠也不知自己说的这句话哪里又惹他不快。
这三个字,他是不爱听吗?
明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克己守礼的太子殿下本就对她有偏见,处处轻看她。
赵识一言不发将簪子搁在她的梳妆台上,随后便叫水沐浴梳洗。
夜里灭了灯,明珠被他抱在怀中,眼前匍匐着水雾,眼尾泛起桃色洇红,娇小纤细的手指头一根根攥紧,抵在他胸前,不安道:“殿下,我有些累。”
连着几日,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赵识带着微茧的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后颈,光线昏暗,视线不明,他的嗓音温柔:“不动你,睡吧。”
明珠松了一口气,赵识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不动她,就不会反悔。
她靠着他的长臂,乌黑柔顺如瀑的长发懒洋洋铺散。身后的人抱着她的腰,呼吸时热气偶尔扫过她的颈窝。
明珠靠在他怀中缓缓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精神充裕。
她坐在梳妆镜前,才发现发髻上多了根簪子,仔细看了看,是昨日她没收下的那根簪子,上面刻着一只生动漂亮的小狐狸。
明珠将簪子拿下来,放在桌上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塞进抽屉里。
赵识身为太子,越是接近年关,就越来越忙。日出夜归,连着小半个月都留宿别院。
明珠自从知道赵识可能要娶明茹为侧妃,就不愿再在床上伺候他。她也不是吃醋,就是有些洁癖。
赵识很喜欢亲她,好像对她这个玩具爱不释手。
明珠被亲的眼睫沾的湿漉漉,细软的脖颈上星星点点。
男人亲够之后松开她,沐浴更衣。
等上了榻,她轻声说:“我有些不舒服。”
她只敢这样说,还不敢叫他去往别处夜宿。
赵识起初信了她的话,体谅她身子虚弱,还叫了宫中的太医替她调理身体。
太医把脉过后说:“姑娘体寒气虚,要好好调养几年才能好全,不燃以后连生养都困难。”
赵识蹙着眉,让太医下去开药。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明珠被养的小脸圆润,气色透红,既娇憨又美艳。看起来身体似乎大好了。
赵识已经按兵不动忍耐了大半个月,同床共枕,几乎没有亲近过,搂搂抱抱亲亲揉揉都甚少。
天气逐渐回暖,正午时只需穿件薄袄就足够。
这日,赵识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便在望月阁里多待了几个时辰。
明珠替他研完磨,就懒洋洋趴在小桌上打着盹,娇嫩憨气的小脸被太阳晒的微微泛红,憨厚稚嫩的神色显出几分天真可爱。
赵识练完字,抬头便看见她睡着了。
沉默几许,男人将她打横抱到床上,盖好被子,随后出了门。
明珠这一觉睡到天黑,吃过晚膳,才有再见到赵识。
晚上歇息时,光线模糊,她看不清眼前的视线,这几日胆子也被平静的生活养大了几分。
赵识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腰间,她的脸羞的通红,口中吐着热气,她说:“我困了。”
赵识停了下来,“睡吧。”
接下来的几天,明珠找不出别的借口,还是用蹩脚的身体不适四个字搪塞他。
一次两次,赵识就察觉到她的敷衍,她这是在抗拒他。
赵识已足够体贴,发觉到她的意图后,有些被戏耍的恼怒。
是夜,他冷着脸穿好衣裳,“我还有事要忙,你先歇吧。”
明珠美滋滋躺回被窝里继续睡大觉。
明珠又梦见了前些日子做过的梦,太子府上下挂满白皤,白灯笼,鼻尖钻进一股烧纸钱的味儿。
她似游魂在这个陌生的府邸游荡,好似有阵阴森森的寒气往她身体里钻。奴仆们抬着水桶在清洗台阶上的血污,大片黑红色的血渍被冲刷洗净,一桶接着一桶的血水被抬了出去。
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明珠顺着声音找过去,听见那名看不清脸的女子道:“赵识,你到底要如何?她已经死了!你能不能替我想想,我的脸面早就在你为她立碑设墓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
明珠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孤独站在窗边,寂静无声。
女人似乎崩溃了,笑了笑,“你既然那么喜欢她,死之前你怎么不娶了她?你不会不知道她喜欢你想嫁给你,亲手把人害死,再来后悔,她也看不见了。”
男人转过身,没有被冒犯的神情,平静地说:“来人,将郡主请出去。”
明珠听着这道冷漠的声音从梦中醒来,这些梦,真的只是梦吧。
不仅是在梦中,刚重生的那段时日,明珠常常也会想她死之后的事情,赵识看见她的尸体会怎么样呢?会后悔杀了她吗?会不会也有一点点难过呢?会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呢?
应该是不会的。
他估计都连她的尸体都懒得看一眼,又怎么可能后悔。
可能因为做了这个梦的缘故,明珠一大早的就心情低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明珠勉强打起神,她以为自己昨晚把赵识气跑了,最近这段时间他都不会在别院住下,结果一问,他竟然还在。
赵识似乎还要在别院住上好长一段时间。
其他人暗叹明珠姑娘好福气,接二连三的恩宠,可不是谁都有的。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太子殿下虽然住在别院,却再也没有踏足望月阁,亦不曾过问明珠姑娘的近况,就当没有这么个人。
明珠知道赵识心高气傲,被她用虚假的借口连着推拒那么多次,心头的怒气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若他因此不来见她,那就更好。
下人们啧啧称奇,明珠姑娘真是能忍,遭了冷落依旧不慌不忙。殿下不来,她亦不主动过去,这就叫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
望月阁里这位过得滋润,其他人却是不大好受。每日小心翼翼的做事情,一点小错都不敢犯,怕夹在中间触霉头。
小年的前两天,明珠端着碧莹做的莲子汤,主动去书房找赵识。
赵识听见传报,手中握着的毛笔顿了顿,“让她进来。”
他垂眸默默地想,虽然来得晚了些,但还知道放下身段来求他,也不是毫无长进。
明珠的确有事求他,但却不是赵识想的那样。
她淡定将莲子汤放在他面前,“殿下,这是小厨房熬的汤,您尝尝。”
赵识没动,洗耳恭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明珠也就不拐弯抹角,迎着他的目光,直接说:“马上就到小年了,我来跟您求个恩典,上次跟您提过,我想回家一趟。”
赵识扯起淡笑,“就为这事?”
明珠愣了愣,嗯?不然还能有什么?
第8章 欲念和对她的野心,最终还……
明珠用目光小心翼翼打量赵识脸上的神色,她斟酌好用词,轻声细语地说道:“殿下,不过一件小事,您便应了我吧。”
赵识一阵沉默,窗格透进几分月下银光,映着他清冷的眉目。
明珠性情怯懦,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居多,好像连话都不敢同他多说,愿意的不愿意的事情都只敢点头说声好。
生性腼腆,胆小孱弱。倒真的是很少见她开口撒娇讨好。
不过这事碰了他的逆鳞,他并不想就此应了她。按说她在明家过的日子远不如她在望月阁,她说的话难以说服他。
何况,赵识也不是不知道,和她订过婚的未婚夫,如今还余情未了。若真放她回去,这两人难保不会再有勾连。
这两人若是见面,即便仅仅是对视一眼,什么话都不说,赵识也是不肯的。
他对明珠就是有对旁人没有的独占欲,不喜外人瞧她的目光。
“不行。”
明珠听见这两个字,胸腔里憋着的那股气顿时泄了。她忍着委屈,眼睛洇红水润,“殿下,我……”
话才起了个头。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伴着一阵清冽冷淡的皂香,“我说不行。”
明珠很少同他开口,赵识也很少同她说不字。多数时间里她在望月阁的日子平安顺遂岁月静好,任由他安排。
明珠一愣,缓缓回神。说实话,她不知道赵识为何不让她回明家待几天,就像她也一直不明白赵识不许她出门抛头露面这件事。
明珠倒也不会被这两句不行所击败,她咬了咬牙,靠近他身旁,默默靠着他怀中,伸手搂住他的腰,低声轻语,“我好久不曾出过门,实在有些孤独。”
这句话却也不是做戏,反而是发自肺腑。
关个十天半个月还好,一年半载当真憋屈沉郁。笼子里养的金丝雀也要放出去放放风,更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明珠贴近了他,男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好像都冷冰冰,如皑皑白雪。
赵识的身体僵了僵,低眸看着怀中的人,“不要撒娇。”
明珠心里难受,若她出不去,就没法攒银子找门路,也没法筹谋逃跑的路线。
她不想再死一次,更不想死在赵识手里。
这世上没有比被自己所爱之人杀了更伤心欲绝的事情。难过到想起来一次都是剜心的阵痛,经久不散。
明珠抱住他,发烫的脸颊贴着他的衣襟,眼眶红了两圈,酸涩胀痛,冰凉剔透的水珠顺着眼尾缓缓落下,她闷着声音带着轻微的哭腔,说:“殿下,您就让我回一次家吧。”
她生的白,哭起来梨花带雨十分好看,眼睫在颤动,鼻尖泛着红,柔弱却又楚楚可怜。
眼尾浸出的眼泪,如消融的冰雪,晶莹剔透,淌在她的脸颊。
赵识轻皱眉头,一时说不出言辞凌厉的话。衣襟湿了半片,手指碰了碰她的脸,摸到的也是湿润的水痕。
少女哭起来没什么声音,喉咙里偶尔才会泄出几声低泣,软软的,糯糯的,让人心生怜惜。
赵识用自己的手帕替她擦了擦脸,“别哭了。”
赵识很少见她落泪,上一次还是她被明家人抬着轿子送到望月阁的那天晚上。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流着眼泪说自己快要成亲了。
赵识差一点就心软把她放回去,几番挣扎,欲念和对她的野心,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小姑娘哭的正难过,被泪水糊的眼睛都快睁不开,柔白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赵识的心揪了揪,皱眉不言,嘴角缓缓往下沉了沉,心情一下子跌了下去。
他用手轻轻捧起她潮湿泛红的小脸,低低叹息了声,算是一种妥协,轻声发问:“你想回去待多久?”
明珠怔了几秒,眼珠子圆圆的,傻里傻气又浮现了一丝震惊,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小脸柔软,表情略有不安,“十天。”
说完这个数,她缓缓抬起眼睛看着他,语气很小心,“可以吗?”
赵识握住她的手腕,沉思冥想时表情严肃,但却不是平时那种冷若冰霜,反而有些冰雪消融的春意。
十天真的太长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垂眸一看,小姑娘眼巴巴望着他,含着期待,不忍回绝。
明珠哭完之后脑袋有些晕,起了几分困意,就想睡觉。她好声好气地说:“十天刚好就过年了,我想过完年三十,再回来。”
赵识每年都是要留在宫里过年,元宵节前不会有空往别院这边来。
赵识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到底是于心不忍,起了恻隐之心,他说:“带上碧莹。”
“好。”
明珠达成愿望就不想在书房里多待,“那明珠就多不打扰殿下了。”
赵识静静看了她两眼,倒也没有多说,让人送她回去。
桌上的银耳莲子羹已经有些冷了,赵识端起汤匙尝了一口,入口便是滋滋腻腻的甜味。
守候在书房外等着端茶递水的婢女,对已经离开的明珠有些刮目相看。
这几日,有脑子的人都感受得到太子心情不好,多少是和明珠姑娘有点关系。
太子不吃莲子,宫宴上有都是不碰的。而且他也听出来明珠姑娘并非是来邀宠,只不过因为有事相求不得不来。
婢女都能看透的事情,太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所以他本来以为明珠姑娘已经惹怒殿下,又是来自讨苦吃。结果却令他吃了一惊。
看来明珠姑娘还是得宠,但花无百日红,就是不知道等侧妃正妃逐个过门,她还能不能长盛不衰。
深夜里,明珠睡不着觉,已经躺下又重新从床上坐起来,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箱笼,点齐了她要当了换钱的首饰。
明日清早,她就能回明家。十天时间,够她做很多事情。
今天明珠在赵识面前流的眼泪一半真一半假,哭着哭着就也真的难过起来。
她自己也没想到赵识会松口答应让她回去,以前不敢哭,怕惹他厌烦,从不知道原来哭是有用的。
碧莹等听不见声音,轻手轻脚进屋子,往床上看了两眼,“姑娘?”
碧莹又轻轻唤了两声,没有回应,姑娘应当是睡着了。她吹灭床头的两盏灯,从里间出来立马去了书房。
赵识站在书桌前,身姿挺拔如松柏,低垂眼眸,安静练字。纸张上染着墨色的字迹,一笔一划走势锋利,凛气摄人。
碧莹埋着头,“姑娘这些天…吃得好睡得好,没发现有什么异状。”
碧莹虽是明珠的婢女,也是赵识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姑且算得上眼线,一举一动哪怕是说了什么了话,都要禀告。
碧莹又说:“姑娘好像很喜欢您送的首饰,这些日子不看书时,就在数簪子。”
男人的脸掩在暗光之中,神情不明,“嗯。”
他放下手中的毛病,淡淡地说:“回了明家,照顾好她。”
碧莹应了声是,太子这阵陌生的气势,压的她始终不敢抬头。
“出去。”
“是。”
碧莹从书房里出来才敢大口呼吸,太子气哪怕平日有意收敛在朝堂上的气势,抬眼吐字间都是若有似无的凌厉锋芒。
明珠一夜无梦睡醒,早早起床梳洗打扮,挑了件枫色水芙对襟收腰长裙,衣襟上绣着精致的花纹。上了妆后眉眼间的艳色压都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