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明珠不知道的事情, 她不介意大发善心告诉她。
盛菱压下心里杂七杂八的想法, 面色镇定进了书房。
“表哥, 你想见我?”
她看不清楚赵识脸上的神情, 男人站在光线不明的暗处, 积压已久的威严沉沉扑了过来。
盛菱的心猛不丁提了起来,七上八下有些忐忑。
赵识抬眸看着这张脸觉得有些陌生,他嗤的笑了声, 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我听说你要见珠珠?”
盛菱不慌不忙,作出天真直率的表情,说:“表哥怎么知道?明珠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赵识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这几分笑不达眼底,更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讥讽,他说:“你要见她做什么?”
盛菱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来害人的,她勉强笑了笑,装作大大咧咧:“女孩子之间的事,表哥还是不要问的这么仔细。”
她故作天真:“表哥不会这么小气吧?”
赵识不吃这种把戏,似笑非笑看着她,盛菱被这道目光盯得无所遁形,嘴角牵强的笑容几乎挂都挂不住。
赵识不留情面:“她不喜欢你。”
盛菱强撑着笑。
赵识又用冷冰冰地口吻说:“你也不喜欢她。”
盛菱生硬解释:“表哥,人都是会长大的,以前是我不懂事,做了那些糊涂事。”
赵识扯了抹淡淡的笑,眯起眼睛:“盛菱。”
盛菱浑身一凛,丝丝入骨的寒气钻进她的皮肤,她觉得表哥好像变了个人,以前他对自己虽然也爱答不理,但至少看不出若有似无的杀气。
盛菱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敢直视他的眼眸。
赵识说:“你想对她说什么?说我差点弄死卫池逾,还是我心里有别人。”
赵识说话语气不重,盛菱胆子也不小,但她就是被吓得手脚发凉,寒意顺着脚底往脑后钻。
眼前的男人好像早就看出她的企图。
盛菱也笑不出。
赵识的眼神就像两把锋利的刀子,随时可以捅穿她的心脏。
盛菱说:“表哥误会了。”
赵识久居高位,浑然天成的威慑,杀人于无形。
他的视线淡淡瞥过她腰间的软刀,眉眼又冷了冷,他漫不经心地问:“今日怎么带刀了?”
盛菱惯常用的武器是九节鞭,用着顺手,她很少用刀耍剑。
女人脸色微变,手指不安搭在腰间,掩耳盗铃般遮遮掩掩,她说:“我哥哥送我的武器。”
赵识冷笑了声,仅仅是一道眼神就能将人吓得腿软:“你是不是以为你今日找上门杀了明珠,也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她父亲身份显赫。
母亲也是名门贵族。
家中只出了她一个姑娘,做什么事情都有人帮她兜底。
她就算一时冲动杀了明珠,她这条命也能保得住。
盛菱确实是想要明珠死,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亲自动手。
杀人最好的办法是假借别人的手。
盛菱心思确实深,这种时候还能沉稳应对,不慌不忙地说:“表哥,我怎么敢杀人?我若是不喜欢一个人,只会当众抽她的鞭子,不会用些下作手段。”
“是吗?”
“你还不知道我吗?”
“盛菱。”赵识看着她的眼神相当之嫌恶,“你若是敢对她说些不该说的话,或是伤到了她,我不仅会亲手杀了你,在你死之前,还会将你父母兄弟千刀万剐。”
盛菱的四肢一动不能动,脸色发白。
赵识一字一句继续说下去:“你不要惹我,更不要惹她,识相点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也别想着用阴谋诡计来害人。”
盛菱的声音弱了下去:“表哥不会的。”
“她只要出了什么事,我全都算到你头上,你最好日日夜夜祈祷她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赵识除了在明珠跟前,其余时候从不说假话。说是千刀万剐,就真的会凌迟给她看。
盛菱知道表哥心狠,自古当太子的就没有一个心慈手软之人,但也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出如此无情骇人的话。
盛菱浑浑噩噩被人送了出去,穿过一道回廊,经过外院的庭院,隔着几道树影,她看见明珠抱着她女儿在追蝴蝶。
阳光明媚,明珠脸上的笑容好像比灼眼的阳光还要灿烂。
她嫉妒的发了疯。
耳边回响起那几声冷冷的威胁,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吞。
明珠累出了满头大汗,她坐在亭子里休息片刻,怀里的小姑娘精神十足,手里捞着方才好不容易才捕捉到的蝴蝶,献宝似的递到她眼前,“娘,给你。”
小胖手张开,蝴蝶又飞走了。
小姑娘要哭不哭。
明珠抿唇笑笑,用手帕帮女儿擦干净脸:“飞走了明天再捉就是了。”
小满萎靡不振趴在她的胸口,闷声闷气:“不要了。”
明珠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还和自己生气啦?”
小满撅着屁股:“哼!”
明珠想到赵识说过女儿性子像他,有些想象不出赵识小时候是个怎样的人。
难道也这样任性吗?
还喜欢撒娇。
小姑娘生着闷气就睡着了,明珠把她抱回屋子里,帮她换下身上汗津津的衣裳。
小白猫也安静窝在小主子身旁,打了个哈欠,圆圆的眼睛逐渐眯成一条细缝,安静舒适的睡了过去。
帷帐挂在床边的钩子上,窗外暖洋洋的阳光洒了进来,均匀落在床头。
明珠抬手放下帷帐,然后去厨房给顿了一碗鸽子汤。
汤还没炖好,明珠就被林管事请到了书房里。
她本来不想去,架不住林管事低声下气的请求,一时心软。
赵识其实就想见见她,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种让人害怕的深意。
赵识变了。
明珠默默在心里想。
其实明珠初见赵识的时候,也曾觉得他是个芝兰玉树的少年。
才短短几年,明珠觉得眼前的男人好像被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所淹没。
赵识见了她,松了松眉头,“抓蝴蝶了?”
明珠很不耐烦:“嗯。”
赵识笑了笑:“好玩吗?”
明珠思考半晌:“还可以。”
这种季节蝴蝶不多见,院子里那些蝴蝶都是赵识叫人特意放出来的。
若能讨她欢心,也算是有点用处。
明珠低着头:“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赵识坦荡:“不是。”
明珠心不在焉看着窗外的风景:“那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快点说,我厨房里还炖了汤。”
赵识问:“有我的份吗?”
很显然,是没有的。
本来依照明珠软绵的性格,不太会说些刻薄直接的话伤人心。
但在赵识面前,她就不太想客气:“没有。”
赵识了然,走上前拉过的小手,边说:“我母亲让人送了点糖炒栗子,你尝尝。”
“哦。”
赵识拉着她在窗边坐了下来,竹篮里放了还热乎的栗子。
他好像很有闲心,专心致志帮她剥栗子:“张嘴。”
明珠吃软不吃硬,脸上表情生硬,慢吞吞张开嘴巴。
栗子味道软绵,很好吃。
赵识知道她喜欢吃板栗,他自己也不吃,专门给她剥。
幕僚有事求见,赵识也毫不避讳,一边给她剥栗子,又说:“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也没什么大事。
幕僚们说完等着太子的下文,迟迟没听见声。抬头一看,太子殿下认认真真在剥栗子,偏过头看向身侧女人,低声在哄:“再吃点。”
明珠天性羞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做不到坦然处之。
她被几双眼睛看的面红耳赤,迫不得已张开嘴,吃完栗子,咬牙切齿:“我不吃了。”
赵识擦干净手指,抚过她的背,“好,下次再给你剥。”
明珠梗着脖子说:“我不喜欢吃栗子。”
赵识才不信她的口是心非,“再等我一会儿。”
“……”
和他说不明白话。
幕僚等人装聋作哑,其实如坐针毡。
太子殿下私底下未免也太……
让人出乎意料。
赵识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幕僚打发离开。
他抓着她的手,忽然说了句:“以后见了盛菱不必给她好脸色。”
明珠咕哝:“我才不想见她。”
赵识眉心的褶皱好像抚不平,他张了张口,有几次都想和她说清楚。
到了紧要关头,他成了胆小鬼,只想粉饰太平。
走出书房,迎面照来的金色余晖,略微刺眼。
赵 识紧握她的手指,他突然用很低落的声音说:“珠珠,你能不能不要恨我。”
第94章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赵识这句话说得很轻, 低落的声音被风一吹就送走了。
明珠愣了片刻,低眉顺眸,装作没听见他说的话。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赵识默默握住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 他抿了抿唇角,低声说了句:“恨我也没关系。”
是应该的。
他做的, 确实不对。
云层洒下一缕缕刺眼的光线,金灿灿的日光均匀落在男人的眉眼间,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眼睛里是一种看不懂的深沉。
男人都是自私的。
他在明珠身上近乎是一种刻薄的自私。
枉顾她的心, 只为满足一己私欲。
赵识收回视线, 生硬移开话题:“头还疼不疼?”
明珠最近睡的也不好,还总是头疼, 太医来开了药方,她吃了几服药,好像也没有好上很多。
明珠说:“不怎么疼了。”
赵识嗯了声:“药还是要继续吃。”
明珠哦了两声, 她的小手被他攥的很近,她埋怨了两句, 说自己手疼。
过了一会儿, 赵识慢慢松了点力道。
明珠问:“你今天怎么突然跟我提起盛菱了?”
赵识思量片刻, 和她说了实话, “盛菱今天来找过你。”
明珠迟疑了几秒钟, 良久才反应过来, 面露不喜:“她找我做什么?”
“没安好心。”
“哦, 她本来就不喜欢我。”明珠现在谁都不怕,说实话的时候显出几分平日见不到的娇憨任性,她板着脸说:“我也不喜欢她。”
赵识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道。”
他又说:“以后她不会再来找你。”
明珠欲言又止,没有忍住:“这可不一定。”
赵识沉稳平静:“我保证。”
明珠不大信他的话,盛菱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她?几年过去了,对她的恨意只多不少,上次在酒楼碰见,盛菱那双眼睛恼的几乎能杀死人。
她能理解盛菱为何那么恨她。
盛菱将自己被退婚这件事推到她头上,可明珠觉着罪魁祸首是赵识才对,最无情的便是他。
明珠还不知道赵识私下已经威胁过盛菱,她说:“你对不起她,不要牵连我。”
赵识听了觉得好笑:“我什么时候对不起她?”
退婚?他一个太子难不成连退婚也要看别人的脸色?
赵识敢如此笃定盛菱将来都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
骇人听闻的刑罚,他也不是不会用。
盛菱再怎么跋扈,听见那些闻所未闻的酷刑,也害怕了。
明珠懒得和他说。
赵识挑眉:“你吃醋了吗?”
明珠翻了个白眼,用指甲掐他的掌心,“殿下不要自作多情。”
赵识当然知道她不是吃醋,不过是用这句话逗逗她:“原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我们珠珠吃醋了。”
她恼怒的样子都十分生动。
眉眼间很有灵气。
特别漂亮。
干干净净的。
会哭会笑会生气,才好。
哪怕她天天对他生气,赵识也甘之如饴。
他见过她最惨烈的死状,甚至眼睛都没有闭全,死不瞑目。脸上、身上全都是血,冷冰冰的一具尸体。
他抱着她,逐渐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下去,四肢冰冷,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捂不热。
赵识在此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会哭的,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从眼眶里往下滚,擦都擦不干净。
明珠才不会吃他的醋,也许是最近她的小日子来了,在他面前本来就不怎么样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她说话跟戳心窝似的:“我又不喜欢你,怎么会吃醋。”
赵识脸色僵硬,不过一瞬,就又恢复如常:“嗯,不吃醋也行。”
她心里就不会难过。
赵识已经让她难过了太多回,往后的日子真的不想再让她流眼泪了。
有时候他也很困惑,很多事情他自己都想不通。
明明一开始他不管不顾非要将她从明家要过来的时候,是因为很喜欢很喜欢她,想对她好,想让她穿绫罗绸缎,过上最好的日子。
偏偏最后却是他将她伤的遍体鳞伤,年纪轻轻就横死。
明珠有点不高兴,他现在刀枪不入的样子,还挺让她生气。
吃过晚膳,赵识抱着女儿认了一会儿的字。
小满现在不仅会写自己的名字,也学会了写她娘亲的名字,她洋洋得意在纸上一笔一划写完娘亲的名字,拱着身体迫不及待要去娘亲跟前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