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识忍着近乎要将舌尖都给咬断,他说:“你把门锁好,我去偏殿睡。”
明珠含糊不清的唔了声,心里也缓缓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开口要她帮他。至于他要怎么解了药性,就不是她要管的事情了。
赵识离开后,明珠就也上了床,刚盖好被子又将屋外的宫女叫了进来,她问:“公主回来了吗?”
小宫女如实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没听见消息,公主应当不回来了。”
明珠问:“那她睡哪儿?”
小宫女说:“后山有修住处,东西也一应俱全。”
明珠勉强放下心来,说:“好,明日我就去接孩子。”
她让宫女吹灭了屋子里的所有烛灯,今晚夜色不是很好,门窗关上,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时辰不早,她却一点困意都没有,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珠换了个睡姿,闭上眼睛数数,可脑子越数越清醒,她拥着被子干脆坐了起来,打开窗户静静吹了一会儿的风,素衣薄纱,大袖随风摇曳,宛若一枝新鲜绽开的白色月季,花瓣上还沾着雾蒙的晨露。
夜风微冷,裸露在外的寸寸皮肤温度有些凉。
明珠叹了声气,重新关好窗户。她就着微弱的光,摸出火折子点亮了两根红烛。
烛灯亮起的瞬间,房门忽然被人敲响。太监的说话声音尖细,细一听还有些刺耳。
“太子妃,您睡下了吗?”
明珠无声抿了抿唇,一时间没想好要不要装作没听见。
阉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乃是一流,过了片刻,太监掐着嗓子轻声说:“太子妃,奴才见您屋里的灯还亮着。”
明珠提起一口气,缓了缓:“有什么事你说吧。”
太监说:“奴才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您,太子殿下那边……那边的情况很不好。”
帝后恩爱,宫里是没有秀女的。
想爬太子殿下床榻的宫女,也不是没有。但后果,都不是她们能担得起。小命和荣华富贵相比,自然是命更重要。
明珠说:“你们再帮他叫太医吧。”
太监愁眉苦脸,声音里都带着丧气:“方才您也不是没听见太医说了什么,这药……还得您来解。”
明珠不大乐意,她一想事情下意识就喜欢咬自己的唇瓣。
咬的疼了,才晓得回神。
沉默了好一阵。
太监循循善诱地劝道:“太子妃,您即便是和殿下在置气,这种性命攸关的事,可不能见死不救。”
明珠说:“你去找别人吧。”
太监万万没想到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已经差成这样,他说:“太子妃,奴才求您去看看吧,太子原是不让奴才将这件事告诉您的。”
太监也是人精,说话滴水不漏,十分低声下气,语气急切,好像天都快要塌下来了。
他站在门外软磨硬泡,嘴皮子都要说破了。
明珠竟磨不过他,过了一会儿,她拉开了房门,眉头微蹙:“你带我过去吧。”
太监谄媚道:“是。奴才就知道太子妃心地最软,也不舍得太子殿下受罪。”
明珠一本正经板着小脸:“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走了。”
太监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巴,手里提着灯笼领着她去了偏殿的寝房。
明珠在门外犹豫了片刻,做足准备,咬牙推开房门,开门时发出的涩声在静谧了夜里稍显突兀。
屋里没有点灯,黑蒙蒙的一片。
明珠刚迈过门槛,男人沙哑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隐忍克制:“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明珠闻到了一股浓郁香腻的味道,像石楠花。
她皱了皱眉,“他们说你不太好。”
帷帐挡住了赵识的脸,隔着层层纱帘,明珠也只看得见他一个冷峻的轮廓。
赵识手上青筋暴起,五根手指用力掐着床沿,指腹磨出几个生硬的血口,他压下不平静的喘息,说:“没有。你回去吧。”
明珠是想一走了之,可多半她刚走,就又要被太监宫女叫回来。
她安静片刻,抿了抿嘴,说:“你打算怎么解毒?”
赵识迟迟没说话,过了很久,哑声说:“我有办法。”
明珠继续问:“什么办法?”
她也不知道心里冒出来的火从哪来的,她说:“我听见太医说的了,你若是不找人……就解不了毒。”
“你是想死吗?你想死我也不拦你。”
“其实我本来觉着你该找个心甘情愿的姑娘给你解毒,不过他们说好像没人愿意陪你睡,我也不愿意。”
赵识发出几声低沉的闷笑,笑声沉顿,他敛起嘴角的弧度,抬手掀开眼前的床帏,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她问:“你知道要怎么解毒吗?”
他慢慢站起来,后背已经被汗浸透,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让你锁好门不要出来吗?”
明珠尚未作答,手腕就被他攥在手里,因为掐着她的手指过于用力,指甲泛着白:“你既然要来帮我,今晚就不能走了。”
明珠看着眼前的他,忽然有些后悔心软跑来救他。
赵识锁好了门,极力克制,手指轻抚着她的脸:“一会儿不要对着我哭,好不好?”
那种仿佛被打碎的眼泪,他不敢看。
今晚若说卑鄙,赵识也是卑鄙的。
明知她心软,刻意将计就计,算计她这一遭。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若不这样做,他怕是下半辈子都没法再靠近她。
赵识不要她的恨,不要她的漠视,不要她相敬如宾凑合过日子。
他很贪婪,还想要她毫无保留的爱。
想要她的笑容。
赵识的手有些抖,好在没有被身下的人察觉。
明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张拽着身下的床单,脸色透红,她别开眼睛,强装镇定,问:“是谁给你下的药?”
赵识轻咬了口她的耳朵:“我不知道。”
他一开始确实不知道。
不过酒杯里被下了西域来的罗曼药,他是知晓的。
闻着味道就知不对。
酒是他心甘情愿喝下的。
第98章 过来就跟你说
明珠有点后悔过来之前没有喝点酒, 壮壮胆,稀里糊涂糊弄过去就好。
赵识的指骨清瘦有力,掐着她的薄肩, 灵活的手指头轻巧解开她的小衣, 不过尺度却把握的很好,并未急于做些什么。
他的手指缓缓上移, 轻松拔掉她发髻上的翡翠簪子,松软顺滑的长发如瀑展开, 美不胜收。
明珠被他灼热的气息烫的偏过脸, 纤瘦雪白的脖颈显出几分脆弱的弧度, 她脸上慢慢腾起娇气的薄红, 她觉着自己身上也烫了起来。
她只要不是很生气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其实都很柔软,没什么攻击力, 她说:“你先把蜡烛吹了。”
赵识用低沉的声音应了个嗯字,衣衫不整起身,吹灭了蜡烛。
明珠以前也有点作, 但是不太敢在赵识面前作,不过现在她是一点都不怕在赵识跟前耍小性子, 不高兴了就甩脸, 说什么做什么才不管他高不高兴。
明珠感觉自己此刻像砧板上的鱼, 她有些不安, 眼角眉梢里的茫然平添些许纯真, 她舔了舔唇, 说:“我想喝点酒。”
赵识不知不觉间已经解开她的罗裙, 发烫的指尖搭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明珠忽然有些后悔叫赵识吹灭了灯,这样他就看不太清楚赵识脸上的神情了,视线里好像有层隔阂, 朦朦胧胧如望水中月。
男人微勾嘴角,沉默望着她不安的小脸,过了会儿,男人的手指轻了下捏着她的面颊,倒也没舍得用力,他说:“没有酒。”
明珠不信,皇宫里怎么会没有酒?难道不是应该什么都有吗?
她蹙眉:“我不信你。”
赵识觉得好笑:“屋子里真的没有酒。”
明珠别别扭扭的偏过头,“哦。”
她近来没心没肺,还将自己养的圆润丰腴了些,不过身段还是很好,皮肤瓷白,身上自带着浅浅的香气。
赵识攥着她的手腕,说:“你若实在过不去,我让人送你回去。”
这冠冕堂皇的话,明珠是一个字都不信。
她更不信若没有赵识首肯,那个太监也不敢去找她,让她救命。
她笑起来,一双眼睛瞧着十分灵动,她作势要推开他:“我走了。”
赵识按着她的肩,直勾勾盯着她的眉眼。
明珠穿着小脚忍不住踹了下他的小腿,脚上的白袜不小心被蹭了下来,她又赶忙将小脚丫子缩回了被子里,调整片刻,她眉眼处都有藏不住的得意,“不是要送我回去吗?”
赵识替她整理好微乱的发丝,淡淡说了句:“后悔了。”
明珠小声埋怨他是个骗子。
赵识堵住了她说话的声音,好似一汪甜腻的春水,香气浓郁。
她的脚指头都蜷缩了起来。
好似一阵阵浪潮接连袭来,不给鱼儿喘息的机会。
微仰的脖颈,纤弱的神态,无一不惹人怜惜。
男人起初还有理智,到后来确实有些过了头。
明珠这一觉睡的很沉,天亮了也没人敢来叫她,让她睡到了晌午。她悠悠醒来,躺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喉咙沙哑干渴。
婢女听见声音进来给伺候这位鲜少才能见着面的太子妃,给人倒了杯温水,见太子妃气色不错,悬着的心也放了放,她问:“太子妃可想吃些什么?”
明珠的肚子早就饿了:“想吃小馄饨,多放辣子,还要加点醋。”
婢女听过有些头疼,太子殿下有过吩咐,太子妃身子不比常人,吃食上更要精细。
“是。”
说归说,不过婢女端来的小馄饨犹如清汤寡水,看着就没什么味道。
明珠天真的想,难道皇宫里穷的都没有辣椒和醋了吗?
她也不好为难一个婢女,将就着吃了碗小馄饨,没吃饱又吃了几块甜糕。
明珠才想的起来问:“赵识呢?”
婢女心里一跳,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名讳啊!太子妃这份宠,未免也太超出她的想象。
这辈子她也见过敢有人随随便便直呼太子殿下名讳的人。
她战战兢兢:“太子殿下去接小郡主了。”
明珠穿了件素一点的裙子,因为太素了看着不太吉利,像刚死了丈夫似的,她自己照着镜子倒是觉得仙气飘飘。
婢女委婉劝了几句,明珠没有听。
迟迟没有等到赵识,她自己去了趟公主殿。
公主见了明珠两眼泪汪汪,哭过之后才又重新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犹豫片刻,还是喊了她嫂嫂,随后接着说:“你是来找小满的吗?我哥哥刚牵着她回去。”
明珠点了点头,“嗷。”
拖着声,软绵绵的,听着就很可爱。
她起身准备告辞,赵莘拽着她不肯让她走,“小满真真儿是随了我哥哥,话少也认生,不过她比我哥哥可爱多了。”
明珠抿唇笑了笑:“小满是很认生,若你和她熟了之后,她就会喜欢你。”
赵莘经过昨晚不懈的努力,已经成功和小侄女成为了好朋友。她得意的翘起尾巴,“她现在可喜欢我了,只是嘴上不说。”
赵莘也没问明珠从前的事,更没有问当年太子府失火的真相。她莫约是知道珠珠不是很想留在她哥哥身边,可能是迫于形势才认了命。
赵莘也不知该站在哪一边。从前她觉着她哥哥并不是真心爱着珠珠,后来想法改变,事情永远不是自己看见的那么简单。
她的兄长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心意从不肯轻易表露。压在心里一辈子,非要把自己压死才满意。
沉稳内敛的男人,总是耻于将情爱挂在嘴边。
明珠一天没见女儿,心不在焉和赵莘聊了几句便想着要回去。
赵莘不情不愿将人送回兄长的寝殿:“我哥哥若是让你不开心了,你就来找我,住我这里。”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明珠的眼神看着依然纯真娇媚,她眨了眨眼睛,问:“可以吗?”
“当然。”赵莘一本正经给她出主意:“在宫里,就算兄长是太子,也不能胡来。”
明珠认真想了想:“好,我记下了。”
赵识这几个月好像打算住在宫里,她是不大乐意的,但是赵识也不肯放她一个人待在宫外。
明珠为此还冲他发了个脾气,赵识笑眯眯的糊弄过去,任打任骂。
她以前只知道赵识耐心很好,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连脾气都变得这么好了。
明珠回去的时候,赵识正带着孩子院中折花,温养在屋子里的花枝,好不容易才开出花儿来,男人说折就折了。
小姑娘穿的严严实实,小脸圆嘟嘟的,瞪着黑乎乎的圆眼睛,煞是可爱。她指手画脚,“我要发发。”
赵识挑眉,纠正她的读音,“是花。”
小姑娘想了想,重新来还是读错了字。
赵识一时纠正不过来,也就随她去了。
明珠看着女儿手里攥着的花枝,她走过去,屈膝蹲在女儿面前:“娘亲不是跟你说过,不能随意折花。”
小姑娘见了她,眼睛都快笑没了,十分高兴,将手里的花献宝似的递给她:“喜欢发发,喜欢就要摘。”
明珠听了头疼:“摘下来花就死了。”
小姑娘哼哼唧唧:“养在水里就不会啦!娘亲笨笨!”
明珠说:“养在水里,过不了几日还是会死的。”
很显然,才三岁大一点的小姑娘并不知道这个事。她埋在娘亲的胸前,闷声闷气似乎很难过:“真的吗?”
明珠见了女儿掉眼泪就心疼,她说:“下次我们不摘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