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驰神往。
从小盛菱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嫁入东宫做太子妃的,只有她能配得上赵识。
她这样想着,不禁红了脸。
明珠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她无声攥紧自己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感将她拽回现实。
明珠的眼睛忽然变得很酸涩,鼻子也酸酸的。
赵识对她的态度和对郡主是截然不同的,他在郡主面前体贴温柔,眉间的皑皑积雪逢春融化。
阿柔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突然停住脚步,她不解地问:“小姐,怎么了?”
明珠抱紧怀中的银子,摇了摇头,声音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没怎么,我们走吧。”
阿柔没瞧出什么毛病,小姐难得能有出来透气的机会,她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小姐,前面是一家买衣裳的铺子,我听说他们家的布料都是从蜀地从过来的,绣娘是苏州人,手艺极好。”
明珠心不在焉,“去看看吧。”
—
外面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赵识面无表情低声对身边的侍卫说:“将郡主送回去。”
侍卫从命。
赵识自己则撑着一把油脂伞往雨中去,片刻过后,男人的脚步停在一家胭脂铺前。
他收起伞,走了进去。
掌柜上下扫了眼他的穿着打扮,见他穿的不俗,笑脸相迎,“公子,要买些什么?”
赵识身上混着淡淡潮湿的雨水味,他随意看了两眼,要了几盒胭脂,“这几样都包起来。”
掌柜眉开眼笑,开始吹起马屁,“公子,您真有眼光,这些都是我们店里最上等的胭脂,虽然不便宜,但带回去保管能讨得家中娘子的欢心。”
赵识倒也没有反驳:“嗯。”
他付了银子,打着伞走了出去,上了马车后,侍从犹犹豫豫地问:“殿下,是去明府吗?”
赵识低眸望着手中装着胭脂的漂亮小盒子,包装精致,盒子上雕刻的花样栩栩如生,外表看着确实是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
他沉思片刻,低声沉吟道:“先回太子府。”
等过两天,再去见她。
赵识昨日大发雷霆从她的屋子里出去后,下了朝还心不在焉,冷静下来后认真想了想,这事确实不能怪她。
上了锁的小箱子是他自己擅自撬开的,书信也是他逼着她念的。说到底还是因为嫉妒太深动了怒气,当初赵识以为明珠同她的未婚夫,只不过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一桩婚事,素未谋面,也没有感情。后来才知道这两人早已私下定情。
赵识怕明珠心里还是忘不掉卫池逾。
卫池逾这人他见过不少次,性格沉稳话倒是也不多,虽是寒门出身,为人却也不固执迂腐,反倒有几分阁臣的心机和手段。
*
明珠幸亏在下雨前就回了府,不然等到雨停再回来,可就要被人发现了。
碧莹见她才回来,问道:“姑娘,您下午去哪儿了?”
明珠面不改色撒谎,“我去七妹妹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碧莹没有起疑,“原是如此。”
明珠心想还好她没有怀疑,不然叫她发现自己出了府,可就有点麻烦了,难保她不会告诉赵识。
“你出去吧。”
“是。”
明珠关好门窗,将贴紧胸口的银票拿了出来,又找了几根针线,将银票全都缝进衣服里。
藏好钱,明珠额头已经冒出细汗,她擦了擦汗,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过了年三十赵识就要把她接回别院,可离年三十不剩几天,这点时间远远不够她准备周全。
明珠往后床上一倒,愁眉苦脸,得想想办法让赵识松口容忍她在明府再多留些日子,最好能留到元宵节。
可明珠没有把握赵识会答应,若实在不行只能装模作样求求他了。
卖个乖,讨个巧。趁他放松防备的时候逃之夭夭。
明珠闻着屋里淡淡的熏香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浑身疲倦,接连做了好几个零零散散的梦境,总是在梦中看见赵识那个孤寂清冷的背影。
他虽然始终背对着她,但浓郁的悲伤无法遮掩。
明珠感觉这些梦果真就是梦而已,因为她真的从来没见过那么难过的赵识,了无生机,像被抽走了灵魂。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明珠白天不怎么想赵识,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十次做梦九次都有他。
明珠第二天刚睡醒,碧莹笑眯眯进屋,给她带了两包还热乎的糖糕,“这是太子的人今早送来的,知道姑娘您爱吃甜的。”
明珠以为在上次她让人丢了赵识特意给她买的糕点后,他再也不会给她买这些小零嘴了。
她打开纸包,捏起一块往嘴里塞,尝了一小口,甜味适中,口感没有那么腻。吃了两块她肚子就有些饱。
赵识性情虽冷,不过确实很喜欢往她这边送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吃的用的都有,不像是要她欢心,更多像在投喂宠物。
“我嫡姐这两天找过我吗?”
碧莹摇头:“没有。”
她将剩余的糖糕装好,又说:“她们应该不敢再过来找姑娘的麻烦了。”
太子三分薄面,还是要给的。
明珠心里惊讶,她的嫡姐有能欺负她的机会就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平静实在反常。
到了午间,明珠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原来是明茹这些天都忙着让上门的绣娘帮她准备嫁衣,才没空来找她的麻烦。
明珠有些好奇,赐婚圣旨还没送到明家,明茹怎如此着急,片刻的时辰都等不得,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襄阳郡主忍不下明茹这个侧妃,太子为了心上人,很有可能说不娶就真的不娶了。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明珠躲着院子里又过了两天清闲日子,赵识在某日又悄悄光临,他像是把她的闺房当成了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明家人全当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明茹忍不下这口气,好不容易才被她母亲劝下来,“你这就沉不住气了?眼光要放的长远些,明珠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太子把她当成什么,你能不清楚?不用急,该是你的跑不掉。”
明茹跺脚,“母亲,我就是不舒服。”
“凡事镇定。”
“嗯,知道了。”
赵识走路没个声音,他进屋时,明珠刚用香胰洗完头,趴在软塌上让碧莹给她擦头发。
她手里捧着本书,看了两行就看不下去了,她说:“碧莹,你把窗户打开,让我的头发晒晒太阳就干的差不多了。”
碧莹听她的话支起窗扇,斜照的阳光烘着她的软发,她又嫌屋子里闷热,方才就脱了外衫,这会儿只穿了透薄交领底裙,腰肢微微下塌,盈盈一握,身段瞧着柔软纤细。
赵识走到她跟前,她愣了几秒钟,手忙脚乱爬起来。
她表情有些仓皇,“您今天怎么又来了?”
赵识定定看着她,反问:“我不能来?”
明珠在心里点头,但这句话不敢说。她抬手整理好衣襟和头发,低头一看发觉自己穿的不是很合适,正要开口让碧莹将她的衣裳送过来,结果屋里却不见她的人影。
赵识默不作声将她拽到自己面前,替她绑好衣带,“来看看你。”
明珠听见这句话不由自主低下头。
赵识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盒胭脂,他低声道:“抬头。”
明珠疑惑抬起脸,下一秒便被他轻轻捏住下巴,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唇瓣。
明珠挣扎了一番。
赵识淡声道:“别动。”
他打开胭脂盒,指腹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往她的唇上抹胭脂。
明珠紧张的手指头都蜷缩了起来。
赵识的指尖冰冰凉凉,一下接着一下的动作,倒也没让她觉得疼。
他抹的兴起,满意盯着她洇红湿润的唇瓣,一边又问:“前几天出门了?”
第12章 吃醋的姑娘,他还真没有……
明珠唇色苍白,低眸轻声询问:“你派人跟踪我了吗?”
她懒得同他说谎,也心知肚明他既然问了就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的声音近乎低的听不见,倒不是小心翼翼怕他生气的语气,而是有些难以忽略的低落和难过。
她好像是被折断羽翼的笼中雀,翅膀落在他的掌中。
明珠抬头看他,眼前的男人低垂眉眼,柔和的光影均匀洒在他漂亮的眉眼,唇角噙着淡淡的寒意,平添了几分侵略感。
赵识盯着她的唇瓣瞧了好一会儿,目光缓缓上移,撞入一双湿漉水润的眼眸中,看见她眼底深处的难过仿佛有些不忍,“没有让人跟踪你。”
明珠忍不住松了口气。
没有跟踪她就好,若她去当铺的事情败露,那麻烦可就大了。
明珠任由男人用胭脂在自己的唇上摆弄,耳根连带因为他的动作而发软,脸颊娇艳欲滴,散发着羞怯。她攥紧衣袖,抬眸望着他问:“那您怎么知道我今日出门了?”
谁给他打小报告了吗?碧莹?
不对不对,碧莹也没发现她今天偷偷溜出门了。
赵识舒展眉眼,单手搂住她的腰肢,手掌的温度穿过单薄的衣料在她的肌肤上蔓延,勾着她腰身的指骨稍微用了点力气,摁着她的腰,贴着自己的身体。
明珠有些难为情,耳根子红了红,她撇开脸,不敢看他。
赵识倒是很自然,在房中他向来肆无忌惮,全然没有方正端庄的君子模样。男人低下头靠近她,咬住她柔软的唇瓣,一点点品尝她唇上的胭脂。
明珠往后倒退了几步,撞上身后的桌子,幸好有他的手挡了挡,才没有撞到桌角。
她实在不懂赵识这是什么恶趣味。
明珠脸颊发烫,眼角水雾弥漫。
赵识亲够之后餍足抬起头,他才不徐不疾解释说:“你回来的时候恰巧被章回看见了。”
明珠知道章回是赵识的心腹,听说武功很是高强。
“哦。”
“还穿着男装?”
明珠的心提了起来,打起精神说:“这样穿出门方便。”
赵识倒也没说别的,只是嘱咐她,“下次出门记得提前跟我说,外边不安全,多带几个人。”
这种时候顺着他比较聪明,明珠应声说:“好。”
皇城脚下,每条大街都有管治安巡逻的侍卫,怎么可能会不安全?无非就是赵识不想让她出门的说辞而已。
明珠以前很老实,他说什么都听,又乖又听话,而今早已学会了阳奉阴违。
赵识又问:“今天出门做了些什么?”
像随口一问。
明珠不善撒谎,想了想,搪塞道:“给你买点东西。”
“我看看。”
明珠艰难找出一样男子用的东西,是她从前买的玉冠,玉质浑浊,匠人的雕工也十分一般,她将玉冠放在他的掌心,忍痛割爱:“送你的。”
这是她一年多以前买的,那时她待嫁闺中,身上没有什么钱,攒了月银,给卫池逾买的礼物,可惜,后来没机会送出去。
玉冠已经送出去,她还眼巴巴望着。
赵识收了起来,噙着淡淡的笑意,心情似乎不错。
他的眼神忍不住停留在她透红娇嫩的小脸上,又瞥见方才动作间弄乱的衣襟,眼神暗了一暗,随后面不改色替她整理好衣裳,捏过她柔软的手指头,“你最近很乖。”
明珠心不在焉,“嗯。”
她确实要在他面前表现的更乖巧一点,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办成事情,等他发觉就晚了。
暮色西沉,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去。
赵识好像还没打算离开,说不准就要留在这里过夜。明珠多穿了件袄裙,看着霸占自己书桌的男人,不情不愿慢吞吞走过去。
明珠不想留他,只得用笨法子将他主动气走才好。
她问:“殿下,听父亲说您和我姐姐是不是很快就要成亲了?”
赵识从不在她面前提别的女人,她也装聋作哑当傻瓜,绝口不问。
男人缓缓抬起头,沉默了一阵过后,他说:“你不用多想,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明珠听见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抿着唇低下脸,他不仅不会照顾她一辈子,还会要了她的命。
赵识放下手中的毛笔,眼神复杂望着她,张了张嘴,“我……”
这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少女垂着小脸,看不清表情,形单影只站在烛火下,身影纤瘦弱小。
赵识咽了咽喉,静默许久。他的确喜欢她,情到浓时也控制不住会考虑娶她为妃的事情,但不过一瞬,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
他走上前,握住她的双手,“你母亲……”
明珠打断他,“我知道,您别说出来。”
她母亲是青楼花魁,卖艺不卖身,后来被她父亲从青楼赎回当了小妾,才有的她。
赵识绷着脸,轻叹了一声,安静很久,说不出别的话。
其实不仅是因为如此出身实在不好只是一部分的原因,赵识这人想事情周全,明珠性子太弱,哪怕是侧妃的身份都撑不起来,也担不了事。
赵识要的是合适的妻子,上得了台面,办得了事情。言行举止都能经得起打量和推敲。太子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即便有太子妃,你也无需担心什么。”这是赵识能给她的承诺。
明珠微笑着点头,“嗯,谢过殿下的厚爱。”
赵识却不爱她这个笑容,觉得这抹笑极度牵强,轻描淡写好似也不是很在乎他的婚事。
赵识轻皱着眉,往深了想,她这是醋了?亦或者是担心他会喜新厌旧始乱终弃?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别多想了,歇息吧。”
明珠是真的不在乎,落在赵识眼里好像就不是这么回事。屋里仅剩的两盏烛火都被吹灭,床帐挡住了从窗外钻进来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