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伊地知先生在带路的时候似乎有些紧张,目光不住地往我手里拎着的袋子上飘,又努力控制着不要飘得太频繁。
[应该是吧。]夏油说,[感觉很熟悉,又有些陌生。]
“大概是因为毕业太久了?”我没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很自然地说出,“我看我国中学校也是这样的,几年间装修变化太大了,还多了好几栋楼,五六年前我回去一趟还是有熟悉的地方,现在已经差不多全翻新了。”
说话间,久闻其名的咒术高专的校门已经在眼前了,同样是有些年代感的大门。
门一侧的简陋木牌上写着【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这个全称。
第43章 43
走进咒术高专后, 我很快见到了给我发消息让我来的人。
——五条悟。
以及不久前才分开的顺平、虎杖、伏黑、野蔷薇几个人,挺早之前在秋叶原见过的那个衣领遮住嘴巴的少年, 还有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子和一只高大的熊猫。
我走进去的时候五条悟正背对着门的方向在对面前的几个人说着什么,其他人先不说,虎杖和顺平都是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顺平边听还边在小本本上记着什么。
看起来像是...在上课?
我脚步一顿,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先问了一下刚刚在路上时走在前面给我带路, 到了之后就停在咒术高专外面没有进来的伊地知,“他们现在是上课时间吗?”
“那个...应该是吧?”
我秉着不好打扰别人上课的想法,正打算先退出去等人家下课了再进来,想着正好这山上环境也不错可以随便溜达溜达。
不过在我低声说话的时候, 里面的人已经发现我来了。
五条悟转过头来,相当不见外地打了个招呼, “这么快就来了啊清酒, 没事,进来吧进来吧!”
——我先声明一句,关于才见过一次就直呼名字这种自来熟的行为,我上次其实已经委婉地说过我不习惯不大熟的人直呼我的名字, 如果要叫的话可以叫我伊吹。
但是这个人似乎不大能体会到‘认识’与‘不大熟’这两个观念的界限,在社交账号上聊了几次之后就又觉得我们很熟了。
所以我委婉的暗示好像没什么用。
“那打扰了。”对方都这么说了,我也就直接走了进去。
像虎杖他们就是比较热情地挥手跟我打招呼,而另外两个我不认识的扎马尾的女孩子, 以及那个高大的熊猫, 目光则是注视着我身后的凉子和礁, 露出了比较微妙的表情。
转化成文字的话, 大概就是欲言又止的‘难不成又是...’这样的意思吧。
再多的我也看不出来了。
不过话说我是怎么看出一只熊猫的表情的?...算了, 我都没有惊讶这里居然有一只熊猫这件事情了,表情这些小细节方面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说是这么说的,我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熊猫也是咒骸。]夏油的声音从我拎着的袋子里传出来。
不过大概是因为他现在坐在袋子里没有站起来垫脚的缘故,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不透明袋子的袋口露出的一个丸子头小揪揪偶尔动一动。
虎杖他们还好,知道是夏油。另外三个少年少女和熊猫在夏油的声音传出来的那一瞬间,神色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好啦好啦,你们先自由活动一会儿。”五条悟拍了拍手掌吸引注意力,然后笑眯眯地对他的学生们说道,说辞像极了上课上着上着人就不见了的体育老师。
我保持着安静没有再说话,微微抬起头,目光渐渐落在稍远处一座较高的像是天守阁一样的建筑上。
‘舍香比丘骨啊,我记得这个好像是我一个后辈去回收的吧。现在是保存在天元的结界里,和其他咒物放在一起。’
——这是之前我向五条悟打听舍香比丘骨时得到的回答。
而所谓天元的结界,我从夏油那里得知了一个信息,咒术高专的坐落地点就是天元结界的中心。在咒术高专里也确实保存着一些咒具和咒物,那么有没有可能舍香比丘骨也是被保存在了这里?
如果...
“好了,走吧。”五条悟的声音把我从思索中拉出来,他走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明,“那个咒灵是被棘捡回来的,不过放在学生宿舍不大好,所以现在是放在校长那里养着的。”
嘶,所以这就要去见这个学校的校长了吗?
我收起那些心里冒出来的不大好的念头,想了想问道,“你说的那个可能是我的一本书所形成的咒灵,大概是什么样的?”
“这个嘛——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可以先让我心里有个底。”
[你越表现地想知道,他越不会说。]我们现在已经走到了那几个学生看不到的地方,夏油在不透明手提袋里站起来,从手提袋的边缘露出了半个脑袋,[这家伙就是这样一个恶趣味的人。]
五条悟转过头来,被黑色眼罩所蒙住的双眼所对的位置对准了从手提袋里露出来的半张脸和丸子头小揪揪,突然...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噗哈哈哈!”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了手机来了个连拍,边拍边变换和高度角度,一连串的咔嚓声响个不停。
夏油一开始还愣了一下,但是反应过来之后噌的一下子就缩了回去,连丸子头小揪揪都没让露在外面。
我:“...”
“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拍照留念并传播,以便以后拿出来嘲笑啊!”五条悟震声道,在夏油缩回去之后还凑过来扒拉着袋口,试图把手机伸到手提袋袋口去多拍几张。
多损呐。
我现在完全相信他们是交情很好的朋友了——毕竟这种事情没个几年互损的交情也干不出来。
随着这条石头铺成的小路走到尽头,我面前出现的是一座同样风格的建筑,里面的灯光不大亮堂,不知道是为了省电还是什么,就燃着几根蜡烛。
我跟着五条悟走进这座房子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外表看起来很极道很铁血硬汉的中年大叔坐在一堆玩偶中间,身体稍微前倾,手里还拿着一块和果子,掰下一小块来往前一递,喂给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而坐在铁血硬汉中年大叔对面的,是一个大小跟女儿节玩偶差不多的大,小小的纸人偶。
那个纸人偶身上是用纸折出来的繁复的十二单,纸折的头发的部分则是齐刘海妹妹头的样子,看起来是比较年幼的小女孩的人偶形象。
唯一不大正常的 ,就是纸人偶手的位置和衣服的下摆,都是与纸的颜色不怎么契合的红色,像是染上去的血一样。
纸人偶伸出纸折的手接过铁血硬汉中年大叔掰下来递给她的和果子,捧到脸前似乎在小口小口地啃着,和果子一点点变小,但是被啃下来的和果子都从纸人偶的背面掉了出来。
“这回出现的是《纸人形》啊。”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纸人偶是哪一本书的诅咒。
我之前就根据各方面的综合情况推算过,下一本出现的书,要不就是《匣中狂想家》,要不就是《纸人形》。
所以看到这个纸人偶的时候也不算意外。
第44章 44
我在21岁时所写的《纸人形》这本书, 与我其他那些书的画风其实不大一样。
相比起其他那些要么吓人要么哲学的恐怖小说,《纸人形》通常被我的读者评价为【黑潮老师的人性高光】...当然这个说法还是太夸张了点,按我自己的想法来说的话, 当时我其实只是尝试着换了一种写故事的方法。
因为残酷的故事最多也只是让人愤怒, 而残酷中却有着闪光人性的故事,则会让人百感交集加倍痛苦。一个单纯的恶人或是单纯的好人的死去所带来的震撼, 远远抵不过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最后为了救人而死,一个有着高洁人性的人最后满身尘土与污名地死去。
不过这种的都有些刻意了,作者操纵的痕迹会很明显,我也不至于为了看读者又哭又怕嗷嗷叫的样子而特意把情节掰成不和谐的样子, 所以书中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都是根据那个本身的性格与环境一开始就决定好的。
【情】与【理】,是我写作时最看重的两样东西。
而《纸人形》呢, 严格来说其实我在写完之后并不怎么满意,因为操纵感太强了,有一部分不符合我对【情】与【理】的追求, 但正是那一部分,反而受到了不少好评,然后莫名得到了什么【人性高光】的称呼。
这难道不是在内涵我之前写的都太没人性了吗?
咳,话题跑偏了。
总之《纸人形》可以算是一本由一个个小故事组成的单元式故事, 纸人偶最开始只是一个母亲送给小女孩的礼物,但是在一个晚上, 独居的母女遭遇入室抢劫双双遇害, 纸人偶被小女孩抱在怀里沾上小女孩的血后生出了‘灵’,成为了物怪的一种。
在多年以后, 当初那个入室抢劫的抢劫犯金盆洗手有了自己的家庭, 有了妻子儿女后, 他的妻子在一家人偶店里看到了一个漂亮又便宜的纸人偶娃娃,就买回去送给女儿。
抢劫犯根本早就不记得多年前被自己杀死的可怜母女,更别说对一个小小的纸人偶眼熟了。
但是在纸人偶来到他家中后,抢劫犯时常会注意到妻女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而且他们的面貌也逐渐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终于在某一天,抢劫犯喝得晕晕乎乎地回家,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砸门的声音,然后是各种噼里啪啦的响动。抢劫犯被这些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扶着墙走出房间,然后就看到了让他骤然清醒的一幕。
他的妻子倒在地板上,鲜血流了一地,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正持着刀一步步向他跌坐在地上的小女儿走过去。
抢劫犯冲上去和那个持刀的男人搏斗起来,拼命地叫小女儿快跑。
但是已经到了中年,被烟酒掏空了身体的抢劫犯并不是那个正值年轻力壮的男人的对手,很快就被那个男人一刀刺中心脏倒下,在倒下之前他惊愕地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和他年轻时的脸...
一模一样。
抢劫犯倒下后意识变得昏昏沉沉,闭上眼睛前只看到了男人拔出刺中他心脏的刀继续向他的女儿走去,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视线骤然拔高。
面前是一步步后退的小女儿,身后是妻子已经失去体温的尸体。
他的意识与那个闯进来的抢劫犯合为了一体,身体不受控制地亲手把女儿杀死。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妻女在他眼中的模样,跟他多年之前入室抢劫杀死的一对母女十分相似。
...
最开始的这个故事以抢劫犯的发疯自杀为结尾,抢劫犯的妻女实际上并没有事,一直到抢劫犯发疯自杀,过去所做的事情被警方查出来,她们才知道丈夫/父亲曾经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那个纸人偶悄无声息地从这个家中消失。
——
我看着眼前这个啃着和果子的纸人偶,想了想试探地开口,“小知花?”
小纸人的名字并不固定,因为故事中每一个遇到她的人都给她取了不同的名字,有叫过“枝枝”“小晴”“绘”等等许多名字,可以说是我所有小说中名字最多的角色了。
因为名字并不固定,读者聊到她的时候一般是直接说小纸人,我一般也是说小纸人的,因为确实没有一个代表性的名字,不过在这一刻我想到无论是礁还是凉子都有自己固定的名字,如果我开口叫出来的是小纸人的话,似乎不大好,于是就选了一个承认度比较高的名字叫了出来。
[知花],就是开篇那个故事中死去的母女给她取的名字。
正在啃和果子的小纸人动作一顿,慢慢地抬起头来。
然后低头看了看纸折的手里抱着的和果子,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把和果子举起来。
小纸人知花和没有披上尸体的礁一样是不会说人类的语言的,在我的设定中,小纸人因为全身都是纸做的,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用文字的形式浮现在身上任何一张纸上。
现在小纸人身上并没有文字浮现出来,我看她举起和果子并不像是在避开我的样子,试探性在她面前伸出手。
小纸人知花把啃了几口的和果子轻轻放在我的手掌上,脸上空白的纸上浮现出[给你]几个字。
字迹是四五岁小孩子才会写的歪歪扭扭的圆润字迹。
我感受到了她传达过来的亲近之意。
至今我还是没有弄懂为什么从我的书中诞生的诅咒似乎都对我有天然的亲近感,凉子先不说,礁也是在我还看不到的时候就一声不吭地跟了我很久。
这其中的原理单用我是书的作者来解释好像也不是很站得住,因为用咒术师的专业语来说的话,这可能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束缚?
而且小纸人知花的情况和凉子他们似乎也有不大一样的地方。
凉子和礁都是直接就出现在了我身边,但是小纸人却是出现在了其他的地方,被咒术高专的人发现带了回来,这其中会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吗?
“可以问一下你们是在哪里发现她的吗?”我抬头向五条悟和那位...给小纸人投喂和果子的铁血硬汉校长询问。
“是在一个老爷爷的家里。”出声回答的是五条悟,“按照时间推断的话,小纸人应该是四天前在一片公墓碰到了前去扫墓的老爷爷,然后跟着老爷爷回了家,后来还是那位老爷爷发现家里好像有点不对劲,我们这边委派出棘去处理,这才发现小纸人带回来的。”
“老爷爷...”我重复了一遍,“那我大概知道了。”
《纸人形》中有一个故事就是小纸人遇到一个寡居的老爷爷。也就是前面读者提到的,在临死前找到了妻子的枯骨,抱着枯骨死去的那个老爷爷。
老爷爷患有轻微的阿尔茨海默病,把小纸人当做成了走失了许多年的孙女小晴,小纸人陪伴了老爷爷很多年,一直到老爷爷去世才离开去了下一个地方。
那个老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人形师,小纸人身上这身漂亮反复的十二单就是老爷爷给她做的。
我猜小纸人在墓园碰到的那个老爷爷大概是和故事中的老爷爷有什么相似之处,小纸人才会不自觉地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