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新宅子,白墙青瓦,深棕色的大门庄严,门锁是狮子头,和巷子里租的宅子不一样。
周氏打开门锁,门一推开,没有想象中的尘土味,入眼是两个石坛和地砖铺的路,石坛上面有石刻,刻的是游鱼,坛里有水,几株荷花亭亭玉立。
左右两边是厢房,这座宅子三进三出,正对着是雨廊,侧边一个小门,进去之后就能看见左右厢房和正屋,通后院是两个侧门,进去还是一个院子。
一个院子有三间正屋,四间厢房。可比租的宅子和官舍大多了,侧门还通着花园,隔一道白墙能望见旁边院子。
花园里有草木和月季花,只是因为没人打扫照顾显得有些杂乱,周氏满意地看着菜园哦不小花园,心里盘算着种点东西。
要说在盛京哪儿不好,那就是没法种地养鸡鸭,本来一大院子的菜够一家人吃,现在还得去街上买。
还有鸡鸭,顾筱给她买了那么多小鸡仔小鸭子,已经能下蛋了,周氏希望沈老爷子来的时候把鸡蛋鸭蛋也带上。
院子没那么脏,稍微收拾打扫就能住人,挺好,成了亲就能住这儿,正屋厢房加起来,有十四间屋子呢。
周氏想做官可真好,但沈羲和不容易,去晋阳一趟变得又黑又瘦,不过宋昭清和祝修远也这样,周氏也不好说什么。
周氏道:“啥时候住进来呀。”
顾筱:“娘,每日骑马坐马车也能上职,三郎哥就先别住这儿了。”
得补补身子呀,一个人吃不好。
周氏看看沈羲和,“想啥时候搬就啥时候搬呗,在家里住着我还能赶他。”
这宅子不是新宅子,可许就未曾住过人了,周氏想打扫打扫做新房,等顾筱成亲了再搬进来。
沈羲和:“我住家里也赶得上。”
读书的时候能晚睡早起,现在也可以,如果十月份成亲,那还有两个多月。
周氏看了一圈,心里满意得很,“要做好官知道吗。”
沈羲和去晋阳周氏担心是担心,可当官就得为国分忧,为百姓排忧解难,这才是好官。
沈羲和点点头,“母亲请放心,儿子明白。”
再说张宝忠又去宋家祝家宣旨,宣完之后就立刻回宫了,嘉明帝鲜少为人赐婚,他问张宝忠沈羲和未婚妻的名字。
张宝忠已经打听清楚,“姓顾,单名一个筱字,奴才看顾姑娘容色姝丽,与沈大人郎才女貌,是为良配。”
嘉明帝轻声笑了笑,“张宝忠,拟旨,兹闻户部郎中沈羲和温良敦厚,品貌出众。顾筱娴婉和善,性情柔嘉,朕躬闻之甚悦,与沈羲和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沈羲和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翰林院拟旨,再回乾清宫给皇上过目,婚事礼部操办,嘉明帝十几年未赐过婚了,礼部的人把这事放在前面。
过了几日沈羲和开始上职,每日还要上朝,宋昭清和祝修远也开始上职了。
如今礼部有几件大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秋收天坛祈福,剩下一件不大不小,是嘉明帝钦赐的婚事。
礼部的人要合沈羲和顾筱的八字,还要选一个良辰吉日,操办婚礼,圣旨还未宣,所以第一个知道赐婚之事的不是沈羲和,而是祝修远。
礼部尚书看黄历推算良辰吉日,准备在年后选个好日子,不赶,又是春暖花开之际,三月有两个好日子,五月也有。
祝修远道:“大人,十月初九是黄道吉日。”
礼部尚书翻回去看了一遍,十月初九的确大吉,宜嫁娶,这么说吧,在十月初九成亲,不仅婚事顺遂,还能白头到老。
“是不是有些赶了?”
祝修远:“并没有,到十月初九还有两个多月,足够时间准备。沈羲和只是正五品郎中,婚事不宜大操大办。”
也是这个道理,只是皇上赐婚非同凡响,礼部尚书面露沉思,祝修远又道:“早日成婚早日安定。”
礼部尚书看着祝修远,素闻他同沈羲和交好,应该也是沈羲和的意思,“那就十月初九。”
沈羲和听到这个消息好,喜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祝兄,此等恩情沈某记在心中。”
宋昭清连说了好几句妙,“想不到皇上竟然会赐婚。”
沈羲和也想不到,但他想过,竟然是真的,也不知道顾筱接没接到圣旨。下职之后他慌忙赶回家,一问还没人来宣旨。
他怕顾筱被赐婚圣旨吓到,先道:“小小,你想过成亲的事吗?”
顾筱想过,只是她还小,不急成亲生孩子,沈羲和问这个做什么。“怎么这么问?”
沈羲和道:“因为想娶你,想让你嫁给我。”
顾筱:“可我才刚及笄,还不想那么早就生小孩,况且,这样也挺好。”
“你从沈家嫁到沈家,成亲之后也是一样的。”沈羲和什么都答应,“你不想那就不生。”
顾筱眨了眨眼,“你怎么……难道皇上赐婚了?”
她记得那天的公公意味深长道大喜事还在后头,沈羲和已经是户部郎中了,难不成是婚事。
“你怎么猜出来了。”沈羲和想,猜出来惊喜就没有了。
这么问顾筱能猜不到吗,她道:“皇上给咱们赐婚?”
沈羲和点了点头,“周大人求得恩典,得去谢谢周大人。”
皇上赐婚,古往今来皇上赐婚无不是公主郡主皇子,还有用军功求皇上赐婚,怎么都轮不到沈羲和,想来是周牧之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顾筱不知康平侯,自然不知其中曲折,她拍拍胸口道:“婚期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沈羲和想说不知道,可看着顾筱的眼睛,一下就说出来了,“十月初九。”
第109章 赏菊宴 盛京的中秋和别……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朕兹闻户部郎中沈羲和温良敦厚,品貌出众。顾筱娴婉和善,品性柔嘉, 朕躬闻之甚悦,与沈羲和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 特将汝许配沈羲和为妻。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 于十月初九完婚。”
张宝忠想以后日子长呢,他活了大半辈子, 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以后兴许还会来。“顾姑娘, 领旨吧。”
满院夏色,又有虫鸣鸟叫, 上午还有些阴凉,顾筱跪下叩首, “民女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宝忠扶了一把,“洒家恭喜顾姑娘了。”
顾筱接过圣旨, 递过去一个荷包,墨绿色绸缎做的, 上面绣了松柏,“请公公吃茶。”
张宝忠把荷包接过,“十月初九是礼部算出来的好日子, 顾姑娘安心备嫁就好了。”
顾筱点了点头,送张宝忠出门,这会儿食肆没客人, 清净得很,她深吸一口气,把赐婚圣旨又看了一遍。
这道圣旨经过翰林院,礼部,最后由嘉明帝盖上玉玺,能当传家宝的。
周氏还没晃过神来,“小小,皇上真的赐婚了!”
顾筱把圣旨给周氏看,“娘你看,上面写着呢,还盖了玉玺。”
“金口玉言呐,反不了悔的。”周氏伸手摸摸圣旨,大娃也想摸,被她一巴掌拍了下去,“咱们家有两道圣旨了。”
虽说圣旨不是嘉明帝亲手所写,那也是盖了玉玺的。
周氏供沈羲和读书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她以为都这么多年书,考考考,就做个知县呢。
在以前知县就是她见过最大的官了。
这下做了户部郎中,又有皇帝赐婚,以前的苦日子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周氏看着明黄色的圣旨,脑子里划过了不少事,啃二和面馒头,吃咸菜,过年分肉,顶着大太阳在田里干活,甚至院子里的鸡都想过。
最后定格在道士批命的那瞬间。
——生于此时辰命格与令郎相合,娶此女必会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周氏现在也说不出算的到底准还是不准,毕竟沈羲和苦读这么多年,家里做生意也不容易,不过娶了顾筱的确是祖坟冒青烟了。
周氏笑了两声,她鬓角有几缕银丝,在阳光下闪着光,“十月初九,还有两多月,太赶了。”
陈氏从前不识字的,现在能认几个,皇上赐婚那是多大的殊荣,以后会越过越好,陈氏也能安心管大娃婚事了。
李氏也是一脸喜意,“娘,十月初九是好日子,还有两个多月呢,不赶的,我听话的意思,是朝廷管操办,小小安心备嫁就行了。”
五品官员的婚事哪能大费周章地操办,不过圣上赐婚,里子面子都得有。顾筱看着身边围得一群人,心里终于有要当嫁娘的感觉了。
十月初九,好像很快就能到了,才两个多月。
“怎么不赶了,我想明年五月份最好,暖和还不热。”周氏又道:“八月多收秋,还得晒粮食啥的,大娃,写信和你爷说声。”
沈大娃连连点头。
“还有你大姑二姑……”沈家亲戚不少,可要紧亲戚就那么几个,周氏怕有人上门打秋风。
乡里邻居,许多都是同族,说是同气连枝,可沈家穷的时候没人帮一把。周氏敲打了陈氏李氏一番,“三郎做官不能出去乱说,把自己日子过好了才是正事。”
亲戚之间能帮一把可以帮一把,但是不能扒着他们家吸血。
周氏刚嫁到沈家还没分家,妯娌四个,那叫一个尖酸刻薄,索性谁都不告诉,“跟你爷说清楚,不许到处显摆,要是敢带乱七八糟的人来京,别怪我不留脸面。你大姑二姑也是,就按我说的写。”
大娃咽咽口水,他好像又看见原来那个凶奶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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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赐婚,不少人都知道消息,更别提本来就对沈家关注的英国公府了。
英国公府的池塘开了一片荷花,徐氏眼睛能看清一些了,夏风徐徐吹过,荷香清沁。
过不了多久她眼睛就能大好,也能看看小小长什么样了。
英国公中午回来了一趟,吃饭吃到一半,放下筷子道:“皇上赐婚了。”
徐氏问:“赐婚……为谁?”
她虽问了,可不是一点都不知道,英国公这样说,那被赐婚的人定是她认识的人。
徐氏攥紧袖口,望着英国公道:“到底是谁,怎么说话还说一半。”
“皇上为顾筱和沈羲和赐婚了。”英国公心里空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礼部定了日子,在十月初九。”
徐氏怔了一下,小小若是没丢,今年该十六了,她想多留女儿两年,成亲的事不急,她娘家外甥挺好,从小看到大的……
英国公道:“你别多想,沈羲和为人方正,这次在晋阳立了功,现在是户部郎中,他才十七,以后前程不可限量。沈家对小小很好,相知相许一同走过来的日子比什么都好。”
见得少认不得,为人母连亲事都插不上手,英国公怕徐氏多想。
徐氏摇摇头,露出一个笑来,“怎么会,我早听灵药说了,沈羲和当初中了状元,有人想榜下捉婿,他自己说有未婚妻,这份担当就常人难及,我怎会多想。”
可失落还是有的,徐氏笑得勉强,总觉得错过太多太多,现在想要赶上也来不及,“挺好的,十月初九,我眼睛还能更好一点,到时候就能看见小小穿嫁衣的样子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去添妆。”
英国公道:“应该行的。”
徐氏点点头,重新拾起筷子,“我可得好好养身子,把身子养好才能去婚宴。还有灵药的婚事也该好好琢磨琢磨,她这孩子……”
英国公:“多问问她的意思。”
徐氏神色恍惚,“她同我说过几次,说不想嫁人,想留在我身边孝顺,这些年她做的我都看在眼里,她是个好孩子。我一向分得清她和小小,这些年对不住她。”
徐氏每年上元,三月都会病一场,那年病了下人嚼舌根子,就被听去了。
英国公道:“错不在你,在我。”
徐氏低下头,吃了一口米饭,当初没有张灵药,她死的心都有。有时午夜梦回,梦见小小受苦受累,她甚至梦见过女儿被人害死。
如今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徐氏别无所求。
说什么错不错,徐氏摇了摇头,心想要是能见见就好了,也能仔细问问,沈羲和对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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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很快就过,转眼进了八月。
大娃写的信终于到了沈老爷子手上,沈老爷子早年读过书,很快就把信看完,然后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这老婆子。
旁边一人问:“二哥,这是京城来的信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老爷子的弟弟,沈大郎三人的三叔,当年分家的时候就闹得极不愉快,爹娘偏心,沈三爷又是个混蛋的,他们一房根本没分到什么。
后来二老走了,家里日子更苦,沈老爷子要供孩子读书,一点钱都存不下,沈老爷子也起过借钱的念头,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几个兄弟就道:“读什么书,读的明白吗。”
沈老爷子最后也没拉下脸借钱,此后十几年,就算同住一村也不常往来。这回是看沈家买了二十亩的地,周氏还不在,就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同村不好闹得太难看,有沈老爷子也会想薄如纸的兄弟之情,哪怕知道沈三爷是为了钱,也说不出过分难听的话。
周氏叮嘱的好,这么多年不容易,他们没帮过一把,就想坐享其成,没这个道理。
沈老爷子把信压屁股底下,“是盛京来的,就会没完没了地要钱,种地容易一样,几个兔崽子四六不懂,就知道要钱。”
沈三爷一惊,“咋还要钱,三郎不是中了吗。”
“中了又如何,盛京城那是花钱的地方,老三……”沈老爷子欲言又止,“我这手里也没钱呐,能不能先借点,等秋收卖了粮食,我再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