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皇后娘娘的风筝断了线,几个小宫女赶忙跑过去捡风筝。
沈茴等了一会儿,可他们回来的时候,手中空空如也,并没有那个风筝。沈茴蹙眉询问:“没寻见吗?”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了远处的裴徊光。他手中正拎着那个自由了一会儿的风筝。
小宫女屈膝禀话:“奴婢们寻到风筝时,风筝落在树上,好不容易将皇后娘娘的风筝取下来,又被掌印大人要去了。”
还有一句话,小宫女没说。其实是裴徊光听见了她们几个叽叽喳喳说这是皇后娘娘的风筝,才会跟他们要来。
沈茴点点头,目光已落在朝他走过来的裴徊光。
她晓得裴徊光不喜欢来行宫,自搬来玱卿行宫,他极少极少进宫来,不知为何今日会来行宫。
看着裴徊光走过来,几个宫妃都收了脸上的笑,下意识地向后避开一些。更别说刚刚还灿烂笑着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他们个个低着头,规规矩矩地侯立。
丁千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奇地望向裴徊光。只一眼,她就惊讶地微微张开嘴,不敢相信宫中还有这样俊隽容颜的男子。紧接着,她忽然意识到逐渐走过来的人是谁,本就胆子极小的她,脸上迅速泛了白,她赶忙畏惧地低下头。
“娘娘的风筝?”裴徊光走到沈茴面前。
“嗯。”沈茴点点头,将裴徊光递过来的风筝接过来。她垂着眼睛翻来覆去打量这个风筝。风筝虽然落了地,却没有什么破损,除了沾了一点草叶子,一切好好的。
沈茴将风筝递给沉月,轻轻望了他一眼。
她有些好奇裴徊光为什么会来行宫。她悄悄琢磨了一下,知道最近皇帝一意孤行想要将刚认回来的长子立为太子。只是立储之事非同小可。这个孩子忽然被送进宫,纵使皇帝一口咬定就是他的孩子,旁人也要质疑是不是真的皇子。满朝文武都在阻止皇帝将这个忽然出现的孩子立为太子。
难道裴徊光来行宫是为了这事?
沈茴正狐疑着,裴徊光沉着脸开口:“娘娘可有空,有些事情要与娘娘说。回娘娘的浩穹月升说话?”
“好。”沈茴点头。
沈茴离开了,其他几位妃子也都各回各的住处。齐煜和几个小公主倒还是在放风筝玩耍。沈茴走前交代了阿胖和阿瘦照看好齐煜。
丁千柔往回走的时候,腿还在发软。
偏两个丫鬟在乱出主意。
出喜一双黒黑的眼珠亮晶晶的,拉着丁千柔到一旁的角落,小声说:“才人,奴婢有了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呀?”丁千柔好奇地问。
双喜也好奇起来。
出喜压低声音:“奴婢听说皇帝以前曾当众说宫中妃嫔任掌印挑选!才人不如去投奔掌印大人?那样皇上必然不会召幸才人了!”
“什、什么?”丁千柔声音颤颤抖抖,纤细的身子也跟着颤颤抖抖。
“奴婢是说让才人去投奔掌印大人呀!去给掌印大人做对食!既能免去被皇帝召幸染病,又有了靠山哩!”
丁千柔听懂了。她眼儿一番,腿儿一软,直接吓晕了。
·
沈茴和裴徊光回到浩穹月升,沈茴吩咐宫人都不要来打扰,谨慎地和裴徊光走到寝屋。她将房门关上,转身跟着裴徊光。
裴徊光已在软塌上闲适地坐下。
沈茴快步走到他面前,问:“什么事情呀?好像很重要的事情?”
裴徊光“嗯”了一声,却没具体说是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呀?”沈茴又追问了一遍。
裴徊光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抬手,修长的手指从殷红的衣领里翻出那枚黑玉戒。他稍微用力,就将拴着黑玉戒的红绳扯断了。他将断了的红绳随手放到一旁,将黑玉戒套在食指上,慢悠悠地捻转着。
沈茴一直盯着他,见他莫名其妙的动作,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来。难道是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就在她打算第三次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时,裴徊光开口了。
“娘娘从暗道离开去寻咱家的时候,经过那条暗道,觉得咱家给娘娘修的那条暗道如何?”裴徊光问。
沈茴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她眼前瞬间浮现那条用夜明珠铺成的路,她点头,说:“好看的,整条暗道被温柔的浅蓝色光晕笼罩着。又因为隙间有珍珠,壁上贴白玉,琉璃顶颜色虽浅淡,也泛着些斑斑色彩。”
裴徊光扯起一侧的唇角,轻笑了一下。他抬抬眼,望着站在他面前的沈茴,说道:“刚刚咱家离开,走在那条暗道中时,忽然就想,看看蓝色的月亮。”
沈茴整个眉头揪起来,越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裴徊光却已经起身,拉住沈茴的手腕,说:“走吧。”
沈茴愣愣跟着裴徊光从博古架后面的暗道下了楼,她已经弄明白了。假的,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没有的!
裴徊光一直牵着沈茴走进夜明珠铺满的暗道,望着不见尽头的温柔浅蓝色的前方。他这才松开沈茴的手,说:“把裙子和里袴都脱了。”
沈茴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他,质问:“你又要做什么?”
裴徊光慢悠悠地坐下来,双手撑在身侧,抬头望着沈茴那张气呼呼的小脸儿,说:“咱家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十五的月亮了。所以想看看另一种月亮。”
沈茴咬咬唇,瞪着他。
裴徊光含笑望着她,也不急,也不逼,只是安静地等待。
好半晌,沈茴低下头,气呼呼地扯开胸口的系带,她依裴徊光所说脱下来,然后使劲儿扔到裴徊光的脸上。
裴徊光低低地笑了两声,将脸上的裙子拿下来,说:“转过去。”
沈茴转身,望着不见尽头的浅蓝色海洋。
淡淡的蓝色光影经过琉璃与白玉的反射,水波般映在她身上,让她身上的雪白慢慢浸上一抹会流动的浅蓝色光影。
裴徊光望着漂亮的蓝色月亮,他抬手握住沈茴纤细的腿,慢慢上移。摸了摸蓝月亮。
他慢悠悠地开口:“娘娘可还记得上回如何往咱家的嘴上一坐?”
沈茴脸上有点红,她咬着唇,小声说:“你别折腾我了。”
裴徊光啧笑了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有点古怪:“娘娘不是想让咱家高兴吗?来,坐下来,让咱家咬咬蓝月亮。”
沈茴眯着眼睛望着浮动的浅蓝色光影,忽然有点茫然。
裴徊光低低地笑着,他拉了拉沈茴的手。沈茴触到了黑玉戒的凉意。沈茴回头望了他一眼,认真地说:“裴徊光,你真的不是正常人。”
裴徊光笑得更厉害,他问:“娘娘才知晓?”
沈茴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把衣服脱了,本宫就依你。”
裴徊光收了笑。
两相僵持,四目相对,谁也没再开口。
好半晌,沈茴打破了这份怪异的安静。她说:“上衣也不行吗?”
裴徊光想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双臂。
沈茴笑了。浅蓝色夜明珠温柔光影的映照下,她的笑容也跟着变得梦幻令人痴迷。她蹲下来,翘起唇角去解裴徊光的上衣。
然后,她贴上去,轻轻抱着他。
她撒娇一样软声细语:“终于真正抱到了。”
裴徊光垂垂眼,眼睫遮着情绪。他又略偏了头,望向沈茴。
有时候,他宁愿她心里一点都没有他。那样就不会有希望,没有希望,将来被她放弃时,就生不出不该生出的情绪。
·
裴徊光是从浩穹月升正门进来的,即使他不太愿意踩着玱卿行宫里土地,还是从得浩穹月升正门离开。
他缓步下楼,穿过庭院,将要走到院门时,他转过身,望向四楼寝屋的窗口。
沈茴侧立在窗前,微微低着头,正在用手整理弯起的云髻。
好似有所感,沈茴转过头,从窗户看出去,望见立在院门口的裴徊光。远远的距离,她瞪了他一眼,也不再管还未挽好的云髻,气呼呼地将窗户“啪”的一声关上了。
啧。
高高兴兴红着脸的是她,软着声音撒娇终于真正抱了他的是她,因为他咬了咬蓝月亮而生气瞪人关窗户的也是她。
“掌印。”顺年从外面赶过来,立在裴徊光身边禀话:“王来从京城回来了。”
裴徊光没说话,目光仍凝在已经被关上的窗口。半晌,他移开视线,看向龙飞凤舞的“浩穹月升”四个字。
裴徊光收回视线,出了行宫回家去。
“你跟我上来。”他对顺年说着,脚步不曾停,一直往楼上走。
到了书房,他展开一张白纸铺在长案上,然后研磨提笔,写下清隽又有力的“浩穹”二字。
他交代:“去,重新做牌匾。从今日起,皇后娘娘的浩穹月升,改名浩穹楼足矣。”
浩穹月升过于画蛇添足。
浩穹楼里,已经住着最好的月亮了。
“是。”顺年收起掌印的题字。
“罢了,让陈太傅重新题字。”裴徊光又说。
裴徊光的笔迹太好认出。若他的题字出现在沈茴的住处,她未必会欢喜。裴徊光眸色晦暗。
第106章
顺年捧着裴徊光刚写好的题字, 有些不明所以。他笑着说:“掌印的字好看得紧,陈太傅哪里比得上。”
裴徊光瞥了他一眼,顺年立刻收了笑禁了声, 再不敢多言一句。他小心翼翼地将捧着的题字放下,转身下楼去办事。
他的笔迹那样好认,若皇后娘娘所居的阁楼由他题字,难免让有心人非议。若当真有人猜出了端倪,于她名声有损, 恐非她所愿。
裴徊光拨弄着指上的黑玉戒静立了一会儿, 走到柜子前, 翻了翻, 寻到红绳, 然后将指上的黑玉戒再次转下来,用红绳系好,重新挂在颈上。
他又走过去, 看葵口碗里浸泡的荔枝核儿。皙白修长的指探入水中,一颗一颗, 挨个捏了捏。知晓这些荔枝核儿浸泡得差不多了, 他将种子捞出来放在雪帕子里,拿着下楼。裴徊光在庭院里打量了一会儿,在西南角阴凉的地方,将这十来颗荔枝核儿种下去。
这些种子会发芽,慢慢生长,再结出一粒粒饱满的荔枝。这些种子经了皇后娘娘的口, 将来长出的荔枝一定更加清甜味美。
裴徊光满意地望着埋着荔枝核儿的土壤。
顺岁出去买东西,刚回来。他经过裴徊光身边时,裴徊光喊住他。
“将咱家的床褥床幔都换个颜色, 天黑前弄好。”裴徊光停顿了下,“换成浅粉、水蓝、鹅黄,还有藕荷淡紫。”
顺岁心里惊讶极了。不过他可不敢多问,脸上也不敢摆出惊讶的表情来,规矩地应了一声“是”,立刻去办事。
纵使顺岁掩藏得再好,裴徊光还是一眼看透。
他拢拢手,抬步往楼上去。
将房间改成这样是因为沈茴的闺房就是这样粉粉嫩嫩的,也因为沈茴今天晚上会过来。
然而,沈茴今晚并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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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牧行色匆匆,走过很多街巷,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农家宅院停下。他敲了敲门,在院门外等候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小院里的人将院门推开一条缝,看见来人是他,才将院门打开,让萧牧进去。
“李先生等着萧公子呢。”
萧牧点点头,迈进院门,快步穿过庭院,进到堂厅里。堂厅里坐了五六个男人,其中坐在上首的老头子须发皆白,正是刚刚那个人口中所说的李先生。
“李先生寻我什么事情?”萧牧问道。
李先生开口:“主上的意思,是想让萧郎除掉齐煜。如今将你送上高位,你是最容易下手的人。”
萧牧皱眉。
李先生继续说道:“咱们已经将大皇子送到陛下身边,陛下也有心立大皇子为太子,只是可惜如今朝臣皆不允。事情停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若要事情出现转机,唯有除掉宫中唯一的皇子,齐煜!”
萧牧摇头,他冷颜开口:“李先生说笑了。齐煜,他的生母是我的表妹,他是我的表外甥!你居然让我去杀了这个孩子?这怎么可能!”
“萧郎,莫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别说他是我沈家表妹的儿子,就算没有这层亲戚关系在,他也是无辜的孩童!岂能为达目的乱杀无辜?”
李姓老者摇头叹气,说道:“你这样心慈手软,如何成大事?古往今来上位者哪有双手干干净净的?萧郎,不要让咱们的大事功亏于溃。若不能将小主子送上龙椅,如何向主上交代!”
“不要再说了。我萧牧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萧牧愤然转身。
萧牧离开之后,堂厅里的几个人继续商议着。
“这可如何是好?”
“我当初就说了,萧家这位公子不靠谱。过于年少稚嫩了。”
“也不知主上怎么就选中了他,将他捧上左丞这样的位置。若是咱们当中换了任何一个人坐在左丞的位置上,小主子早就被立为太子了!”
“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还是要商讨一番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幸好咱们也并非只能靠他……”
李先生起身,转到里屋去,先给主上写一封信,将这边的事情汇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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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阳光明媚,沈茴坐在庭院中的一棵柳树下,手里握着一卷书在读。之前天冷,她总窝在屋子里,一步也不肯出门。如今天色暖和,倒是很享受坐在庭院中任轻风拂面恭读古籍。
之前沈茴回来给身边每个人都准备了不同礼物,沉月的礼物中有一本书。她犹豫了一会儿,回屋取了书出,也在院子里读起书来。
许是受沈茴影响,她身边的几个人也都寻了书,真真假假地读着。
沈茴坐在院子里偏南一点的柳树下,而在对面又偏后一点的地方,几个宫女围坐在石桌旁,都在读书。她们很多都识字不多,遇到不认识的字互相询问,声音小小的,怕吵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