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太师着急地大喊,“鸢儿!……跑慢点……身体……”
施知鸢以不见身影。
王弗栗气得剜她爹一眼,小声怒道,“真会捅娄子!”
望着那门口,王弗栗眉头紧锁,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自己刚刚是不是应该告诉她,那晚有个冷峻的好看公子给何枫芷吃了什么东西,或许躺在棺材里的尸体不是何枫芷……
王弗栗看看身为大理寺卿的父亲和施太师,眉头皱得更紧,可这事不能让他们听到一点风声。
想到那日那公子阴狠煞人的眼神和警告,她怕得打一哆嗦,不敢违背他。
……况且,何枫芷有可能还活着,只是她的猜测……
王弗栗摇摇头,不能说,别害她空欢喜。
复又担忧地看向施知鸢跑出去的门,王弗栗长长地叹口气。
*
何府挂满白花和白幡,随风飘扬,凄凉瑟瑟。
施知鸢虚弱的毫无血色,气喘吁吁地注视着这一幕。
身后是追赶而来的施府家仆,赶着马车,着急地跑到她身边。清儿更赶紧给她披上斗篷,“娘子,你刚好,身子虚,吹不得风的。”
施知鸢也不管,就定定地看着白幡。
前来吊唁的朝官有认识施知鸢的,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她身边,“小娘子,你还好么?”
他夫人搀住摇摇欲坠的施知鸢,心疼道,“斯人已逝,节哀。”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施知鸢面无表情,点点头。
手搭在身旁的清儿胳膊上,施知鸢谢别这位夫人,一步一步走进何府。
那夫人和相公对视一眼,摇摇头,“造孽啊。”
资政只是个三品官,若放到地方,那是大官,可是在汴梁只是个芝麻小官。他们的女儿就算被追封为郡君,也没有太多人祭奠。
但也不至于太冷清,三三两两的人或在上香,或安慰哭得身弱的资政夫妇。
何枫芷的母亲见她来了,哭的干涸的眼又涌出泪,颤抖地走进她,“你醒了,太好了,枫芷在天有灵,会很欣慰的。”
施知鸢眼泪成串地掉下来,嗓子难过地发不出声音。她看着厅中被封死的棺材,僵直地走过去,想最后摸一摸疼她宠她的何姐姐。
何枫芷的母亲紧急地一个大步,挡住施知鸢的步伐,动动嘴唇,磕巴地掩饰她这一反常举动,“天,太热,怕是已经……已经有味道,还是别去了。”
施知鸢难过地没有办法思考,并没有意识到奇怪。
角落里脸上绑着伤布带的莫缕察,嫌弃地拿手帕一捂鼻,“等回到老家,还不知道会烂成什么样子。”
百花宴虽然她早走了,但听说何枫芷在宴席上大出风头,气得好几天没吃饭,结果没想到何枫芷早死了!开心的她跟父亲撒娇,让他去祭奠的时候带上她,说是姐妹情深,实际就是亲眼看看凄凉,一解心头之恨。
施知鸢咬紧牙关,慢慢地转头,面无表情地看莫缕察。
另一边,有位老妇登上施府的门。
“郎君儿,请问施小娘子在府么?”老妇身穿厨裙,笑得慈祥和善,“我是南街糖水铺子的贾婆,您跟娘子提我,她就知道了。”
守门的家仆有礼貌地说,“不凑巧,我们娘子刚出府。”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家仆摇摇头,“娘子走的急,没说过。有事我可以代为转达,娘子回来便说。”
贾婆笑着摆手,“那算了,我先走了。”
沿着街,拐过一个街角,贾婆对等在那的冷峻翩翩贵公子道,“公子,施娘子不在府里。”
商安歌点头,“谢谢,还请不要告诉她我知道她家府邸在哪。”
“放心,婆婆我懂。”贾婆笑着拿了银子就离开,走走又回头看他,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浪漫。”
阿珲问,“王爷,今日怕是见不到她了。”
“她醒了。”商安歌看何府的方向,“定会去那。没关系,我等她。”
舍不得她再多难过一天。
第35章 打,想打便打了
施知鸢面无表情地走近莫缕察。莫缕察无所谓地做作地扶扶发钗,这个软棉花还能咋的,再难听的话,她也给受着。
这是何府,不是施府,更何况父亲还在旁边。
莫缕察无所畏惧。
施知鸢对视她嘚瑟的样子几秒,猛地抬手狠狠地给她一巴掌。
啪,干脆响亮的一声,回荡在寂静空旷的院内。
莫缕察的脸顿时肿了,震惊地捂着脸,又痛又气的直跳脚,“你敢打我!”
“敢。”平静,无一丝情绪。
莫缕察抬手就要打回去,结果一下被抓住手腕,抬头看竟是她的父亲。
莫太保脸色铁青,“胡闹。”
施知鸢挪转眼眸,看莫太保,依旧面无表情。
莫缕察嚎啕大哭,“父亲,她打我!”
“受着,她是乡君,你是平民。”
莫缕察看着似乎还有对她还有怒气的父亲,不敢置信,别人当着他面打他的宝贝女儿,他丝毫不护着。她撇撇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想勾起他的怜爱。
莫太保对着施知鸢鞠躬道歉,“对不起,察察出言不逊,对死者不敬了。”
莫太保弯着腰,转头瞪莫缕察,无视她的可怜。
她是施太师的女儿,是施家的底线,更是乡君,官家喜爱的小娘子,惹不起。
莫缕察眉头紧皱,哭着抿下嘴,对施知鸢行礼,哽咽道,“对不起。”
“对何姐姐说。”施知鸢转回身,往上香的地方走。
莫缕察紧咬嘴唇,心里疯狂咒骂,但面上柔弱可怜地对棺材行礼,“对不起。”
仗势欺人,这罪名看百姓不骂死她。莫缕察偷摸地暗笑。
其他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这个莫娘子说话也是真难听。”
“被打就是活该。”
莫缕察一口气憋住,偷摸地瞪她们。
也不知道她们察没察觉到,反正她们接着窃窃私语。
“不过,听说了么?太子之前跟贵妃施压成功,要封何娘子为太子妃的圣旨都写好了。”
“太可惜了。我听说现在的太子妃人选好像是和太子从小玩到大的一品大员的女儿,在百花宴还出过丑。没想到风水轮流转。”
“我看,太子也没多喜欢何娘子,事发第四天了,也不见来祭拜。”
施知鸢一个眼刀飞过去,她们立马闭嘴,低着头,往后缩一步。
见状,莫缕察心更堵得慌了。
施知鸢跪在何枫芷的棺材前,悲痛地叩首,从何家二老手上接过香,沉重地为她插在香炉里。
双手合十,泪水从她的眼里溢出来。
何枫芷的父亲嘶哑地道,“节哀。枫芷走前,脸上还带着笑。她不伤心,想必也不会想你伤心。”
这时,院内的人逐一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施知鸢回头,便看见往日丰神俊逸,儒雅尊贵的太子,瘦的形如枯槁,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施知鸢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哗哗地哭出来。
见她哭,太子忍着的泪也一滴滴地流下来。
绝食相逼贵妃,他才得以走出宫殿的牢笼,越过礼法,来见他最爱的女子最后一面。
一步一步地往棺材处挪,太子的眼丝毫不挪开棺材。
何枫芷的母亲抿紧嘴唇,不忍看,转过头去。
太子的贴身宦官代太子道,“众位请平身。”
“谢太子。”
刚刚说太子无情,不曾来过的几人噤若寒蝉,规规矩矩地立在那。
看何资政的眼光也不由得尊敬和讨好,毕竟是得太子青睐。这可是未来的官家,到时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施知鸢猜到太子动作,起身,为他让地。
何枫芷父亲见状,赶忙拦下他要跪下的动作,“太子殿下!使不得!您是君。”
“她是我的妻。”太子温和地拿开何枫芷父亲的手,坚定地对视他的眼。
何枫芷父亲心痛一下,无奈又伤心地错开眼,让出位置。
太子稳稳地跪下去。
全院的人吓得也赶紧跪下去,尤其是朝官们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何枫芷母亲哭着道,“太子殿下不是已经要另娶她人了么?何必如此?”
旁人不知道,可是他们知道,女儿的死就是因为太子。
何枫芷从小不争不抢,安静的无人在意,无势的无人记住,唯一特别的就是她是太子心爱的女人。
被针对只可能是因为他!
他们感谢太子青睐,可何枫芷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她怨,也恨,也……心疼。
何枫芷父亲忙捂住她的嘴,“妇人之见,太子勿恼。”
太子摇摇头,先叩二老,“对不起,女婿有错。”
再叩何枫芷的棺材,“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害你卷入朝政漩涡,对不起……所有。
何枫芷的母亲扑在丈夫肩膀上,哭得泪流满面。
何枫芷父亲五味杂陈地叹口气。
“你当真要另娶她人?”施知鸢看太子。
太子看着棺材,微笑,温柔又深情地说,“只会是她一个。”
太子将一个同心结放到何枫芷的棺材上,眼神似诉说着千言万语。
而后良久,他才离开,转而跟施知鸢说,“枫芷,最后的时光是与你在一起?”
施知鸢点头。
“可否,再与我讲讲她?哪怕一点点。”太子乞求地看施知鸢,卑微至极。
第36章 随随便便掀敌人老底
他俩避开人们探究的目光,沿着何府后花园的小道,慢慢地走,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
晚樱的花瓣随风飘落,太子伸手,接下脆弱的花瓣,脑海里浮现出往日何枫芷乖巧捡花瓣的可爱模样,嫣然地勾起嘴角,“她在的话,就会提着小花篮在这雀跃地捡花了。”
施知鸢抬起头,看着树上的粉色樱花,笑,“是啊。每年何姐姐都会捡花,做花饼,沁香可口。”
太子诧异地看她,“做花饼?……她跟我说……是不忍花落,要葬花的。”
随即会心一笑,太子了然,这个小傻瓜,是怕把花入菜,自己会嫌她不雅,就瞎说。
施知鸢暗道糟糕,说漏嘴了,补救道,“花嘛,可葬可用。各有各的好!”
瞥眼太子,涉及何姐姐,施知鸢生怕影响她的形象。
“无碍,她的百般模样,我都知道,也都爱。”太子的仪态依旧高雅,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稳重端庄,“心感应着心,哪会错漏一处。”
施知鸢看他,他的表情和何姐姐在百花宴上等他进殿时的表情一样,幸福满足。
他俩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好像以前何枫芷坐在中间,他俩调侃她一样。
边说,边奢侈的自欺欺人地认为她还在,想着何枫芷嗔怪而又宠溺的模样,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眼中泛起泪花。
“知鸢,……我好想她。”太子顿了顿,带了丝哭腔,情深地缓缓道,“才过去四天,可是像过去百年。”
“我……我以为我们很快就可以朝夕相伴,可是没想到百花宴便是最后一别。答应给她讲的故事还没讲,答应陪她去的地方还没去……”
太子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一切美好都这么突然的戛然而止。
施知鸢心里也堵得慌,说不出来话。安慰的话无用,都骗不过自己,何必说出来骗太子。
一阵轻风卷过,樱花轻轻地落在他俩的肩上,温柔地拥抱他们。
太子停下步伐,半垂下眼眸,“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京兆尹有记载,王小娘子有诉说,但我只信你说的。”
施知鸢将所见所闻皆如实说于太子,太子的眼眸越来越沉。
太子哑着嗓子,如鲠在喉,刺的生疼。
施知鸢看出他眼底的自责,取出怀里的玉佩,“姐姐让我把玉佩还你,说这是已故皇后和她对你共同的牵挂和祝福。她不后悔与你相爱,也没有遗憾。”
“她不想你自责,想让你替她好好地看余生光景。”
太子把玉佩放在心口,蹙着眉,嘴角悲伤地抖动着。
她总是这么懂事,懂事的让人心疼。
太子勉强地张开嘴,问一直不敢问的问题,“她……走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施知鸢抿紧嘴,低下头,她不是何枫芷,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太子难过地喃喃,“肯定很痛。……说蛇毒让她……肿的面目全非,怎么会不痛呢……”
肿?施知鸢回忆下倒在自己怀里的姐姐,明明依旧貌美。
施知鸢看看自己,也没事,有点奇怪。施知鸢不解地翻看手掌。
……所以是因为姐姐……,家人才觉得毒性很大,自己可能会傻,会有问题么?
太子握着玉佩,眼中神色几番变化,最后化为凄楚。
施知鸢长叹口气,安静地离开,给太子留下片喘息的空间。
清儿担心地小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陪着她。
穿过小路,施知鸢在前堂一处偏僻的角落,听见几位言官在议论这件事,话语中皆是惋惜。
“太子能来,何家定是欣慰的吧。”一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