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百人千人,带着各自的烦恼、开心交织,盘根错节,演化出无数可能和精彩。
每个人皆是原点,又都是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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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隐藏在暗处的人开始现身。
汴梁城里极偏的私宅内,几队人马陆续归队。
右侍卫长阿壮看见阿珲,五大三粗地走过去,豪迈地拍左侍卫长阿珲的肩,“兄弟!咱王爷真神机妙算啊!”
“???”,阿珲就是出来取点灯油。
“还没禀报,王爷就猜到那小娘子是咱们跟踪的人。”
阿珲还是没懂,“什么小娘子?”
“灵希寺,”阿壮见他没想起来,补道,“王爷让你们救那个。”
阿珲惊讶地看他,“你们在跟踪她?”
“别装了。”阿壮一边大笑,一边推下他的肩。
阿壮身影高大彪壮,浑身都是大块头,看上去比体型匀称的阿珲大好几圈,每次拍他,阿珲都微晃一下。
“我看……王爷不像知道你们在的样子。”
“总不能是担心她吧?咱王爷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没见哪次怜香了。”
挥挥手,阿壮一副‘你真不懂王爷’的样子。
阿珲: ……。
“启禀王爷,奉令寻强光弹的制作者以一年有余。如今查到货源来自一商贩,又跟踪其三月有余,查往来交易人群,再跟踪调查,筛选的可疑人员名单在此。”
阿壮行礼,将名单呈到商安歌桌子上。
商安歌打开名单册,仔细看上面的名字和来历背景。
这件事是他此次偷回汴梁最重要的事之一。
一年前,边关处偶然从跑江湖的人手中看到强光弹。此弹摔在地上,顿时强光骤起,晃得人睁不开眼,同时可以配以迷药等,极其适合两军作战使用。
他和师爷看到后大喜。
可惜,那江湖人也是机缘巧合得到的,只有两三个,更不知道如何制作,买来也只是因为好玩。
师爷觉得新奇,便把剩余两个高价买回研究。
拆解后,两人更是发现其中奥妙颇深,做这个的人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人。
师爷连连赞叹,惊呼一定要秘密寻得此人,可为王爷的宏图伟业增添羽翼!
王爷则在闲暇之余,接着研究强光弹,因为不解和感兴趣,查阅相关书籍,想自己试着也制作一个,可是屡屡失败。
因此商安歌对这制作者,除了想收纳麾下的想法外,更生出崇拜钦佩之意。
几经波折,查到强光弹出自汴梁。
商安歌才亲自从边关偷回京都,一来,寻得此人可亲自登门求贤,以表示诚意,二来,可直接讨教其中奥妙,好解开他这段时间的谜团。
他还命人去搜集各种资料上提及的材料,想和高人一起研究学习。
现在高人即将浮出水面,商安歌内心还有点小激动。
常年平静沉稳的面容,有些许波澜。
阿壮接着汇报,“经过我们各眼线的综合调查分析,六十二个可疑目标里排除六十一个,只剩下一个女子。”
“女子?”
这么厉害的东西是由女子造出来的?商安歌诧异地看他。
“是的。她是最近和商贩秘密联系的买主。”阿壮叹口气,“其余六十一个都是光明正大,和商贩交易。因为这家店面不大,反反复复都是这些人。我们调查过后,都不是那位高人。我们都快放弃了,还好又出现她。”
“我们的人跟踪商贩的女儿随她到灵希寺,发现他们碰面。随即跟踪下去,那女子随一位妇人上了马车,驶进……”,阿壮看看商安歌,“施太师府,我们不便接着跟踪就断了线索。”
商安歌揉揉蹙起的眉心,他和施太师在朝局上很多不合,他主战,施太师主和,而且施太师是太子一脉的主要官员。
施太师总把自己当成假想敌,觉得会危害朝廷,谋朝篡位。
他看不上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不上,连带着他的那些朝官学子们都跟商安歌作对。
要不是商安歌平常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风评,还有在朝堂上故作专横霸道的姿态,还能真被他们搞惨。
虽然,他的确不是‘安分’的王爷。
“那女子可是为他府内门客买材料的侍女?”商安歌合上册子,喝口普洱茶,压压惊,“虽然太师府不好查,但也从旁的渠道查查那位高人是府内的哪个门客。”
女子做如此巧夺天工的东西,不可能。
就是不知道会是哪个门客?
太师的门客……,难办了。收入麾下不好收,绑走也不好绑。
“是。”阿壮领命,然后神色复杂地看商安歌,“不过那女子不是侍女。”
“是施家二娘子,施知鸢。”
“施知鸢?我听说过她,最近城里都在讨论她,诗魁。”说着说着,商安歌想到今日遇见的那个小娘子也姓施,真巧。
阿壮依惯例,重点人士用画像报备,将画卷呈给商安歌。
看到画中人,商安歌呆滞几秒,这眉眼、神态……
“竟是她?”商安歌眉头微挑,随即轻笑出声。
“???”阿壮疑惑,王爷不知道?
又看看画像,商安歌的嘴角笑意不减,她真是频频给人惊喜。
眼前仿佛又出现她的身影,鲜活可爱,明丽脱俗,不由得笑意更浓了。
“偷买材料。”商安歌念叨,结合寺中发生的事情,他大概想到整个事件是怎么回事。
若是她做的确有几成真,笑得更添骄傲,仿佛是他打了胜仗般,眼中也闪着赞赏和钦佩。
他看看阿壮,“商贩继续调查,看下还有没有遗漏人选。施知鸢这边,我会处理。”
“是。”阿壮抱拳领令。
商安歌想起件事,补道,“听闻最近太子一脉的朝臣都被弹劾了?去查查怎么回事。”
挥挥手,让阿壮下去了,把画卷放在近处,他自己又开始查看各队上交的消息,但是之前残烛孤影的孤寂全无,反有温和恬静。
阿壮越想越奇怪,疑惑地看看天,“是不是夜里出太阳了,王爷竟然笑了?”
等候在门口的阿珲得意地看他,“大惊小怪,我今天看见两次呢。”
“啊??”阿壮的下巴惊的快掉地上。
“还有件事,”阿壮皱眉,“王爷说他处理施知鸢的事,施太师家的宝贝闺女不好打晕,扛军营里去吧?”
一想到可能会面对施太师那些徒子徒孙,阿壮脑袋都炸了,摇摇头,文人太恐怖了!
第10章 “闲散”一家人
施太师府门前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聚集着众多让阿壮头痛的文人。
守门的家仆收完拜贴,跟这个行礼,转身就跟另一个行礼,半天下来,累得给换批家仆。
再过一月,便是官家面见新科榜子们,分配职务的日子。
已在汴梁的施太师入榜学子们,都纷纷顺道来拜访恩师。
文人们聚在一起就爱舞文弄墨,谈天说地,时常从白天说到黑夜。
施知鸢怕像以前似的,娘亲嫌吵临时去她那避难,再露出奇巧的马脚,便不敢做奇巧。
所幸白天不行,晚上可以,虽然少睡了好多觉,但给何姐姐的礼物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施知鸢的心情依旧很好。
带着她的丫鬟们,从库房里搬出来个竹藤摇椅,施知鸢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发现树下面最凉快,还有野花香。
“摆这吧。”施知鸢指了指树,美滋滋地说,“再给我拿个扇子,还有我刚配的葡萄甜品。”
丫鬟们很快就布置好了,施知鸢舒服地躺在上面,摇啊摇,吹着小风,闻着花香,享受地拿个小勺子搅匀手中碗,剥了皮的冰葡萄顺着在牛奶里转,再加上几滴花香四溢的蜂蜜,一口一个冰凉润滑,一口一个奶香甜蜜,别提多惬意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大殿上,每个人都争得脸红脖子粗。
“安王爷打了场胜仗又如何?难道就可以得滔天赏赐?”
“此话有理。安王爷好战,若再大加奖励,岂不是鼓舞这个风气,到时候百姓之间一言不合就拳打脚踢,必会大乱。”语气中透着些许对商安歌的鄙夷。
听说,安王爷还杀俘虏近百人,他更鄙夷地摇摇头。
“可终究是战胜。官家向来爱彰显仁德,此次一胜又正逢百花宴,说不定在选太子妃的同时再选安王妃。”
“不会,百花宴入宴皆是贵女。官家不会再让他强上加强。更何况近日太子门下频频被举报,太子势弱,不可能再涨他人志气。”
几人意见相左,又争论开。
施太师不在,大家都肆意表态。
车马传消息慢。今早京中人才得知,半个月前,安王爷又打赢场战役,彻底让吐蕃臣服。
可是,安王爷身为官家兄长之子,无论王爷身份,还是将军身份,都涨无可涨。
官家再赏,该如何赏,成了他们见面闲谈时讨论的话题,不想看见本就权倾朝野的武将再青云直上了。
毕竟施太师历来坚持正统,他门下的他们也自是支持太子的,为太子着想。
“给各位上点茶点,多备些润喉茶。”施家长子施项云跟丫鬟嘱咐道。
他举手投足间都是稳当妥帖,语气缓慢却有力,抚得平再乱的心,让人信任、依靠。
忙得头晕脑胀的丫鬟们,随他的话理清思绪,井然有序地做事。
大厅上乱糟糟一片,有三五成群讨论安王爷的,有久别重逢叙旧的,还有昔日学子、如今高官指点新人的,等等。
施项云也不管,就坐在堂上,喝喝茶,时不时地跟找他的人说说话,任由他们聊。
左右他们都是借个施太师的地,图畅所欲言,争个高下。
平常的时候哪有这么多同道中人,能聊这么多事。
在大厅的外廊,施知鸢的弟弟施南鹄拉着个纨绔,走到不起眼的墙角,“我交代你折腾柴二郎的事,办的怎么了?”
“欺负咱姐的人,我绝不能轻折腾。”说完,纨绔还得意地挑眉。
施南鹄打下他头,怒道,“那是我姐!”
“是是是。”纨绔揉着头,讨饶。
知道柴二郎过得不好,施南鹄就开心了。
他盘算盘算,动员他的狐朋好友二十几个,应该够柴二郎受的了。
心满意足地扑扑手,他挎住纨绔的脖子,豪迈地走回大厅。
他俩都不知道,柴二郎正挽起袖子,向施府奔来。
气质汹汹,奴仆追都追不上。
心情愉悦的施南鹄刚进大厅,听见众人又在讨论安王爷,竖起耳朵走得慢起来。
官家对安王爷的态度,可是朝局上最大的变数,虽然施南鹄无心为官,但是朝局是关系到赌场走势的!
钱就跟他有大大的关系了!
可惜官家的行为一直轻于去就,让人猜不透。
猜不透就越想猜,越猜就越五花八门。
当年,当今官家平叛乱,杀了一众皇子,却偏偏留下其中一子商宁。
商宁小时候由其奶娘抚养,也没进太学,更无尊贵可言,可是不知发生何事,官家转了态度,对他百般疼爱,又准入太学,又教涉猎。
长大后是第一个被封王的,与此同时更是让他统帅大军,征战边关。
唯一还能看出官家有顾虑的就是把他调离京都,非召不得回。
离京六载,丰功伟绩,他竟只在初次征战时败过,险些丢掉性命,其后无败一场。
真真称得上战神。
朝中武将都以他、三朝元老镇国大将军二人为尊,军中人气高涨。
如此这般,也不见官家有所压制。
不过商宁并不得百姓心,因为其杀戮的恶名昭彰。
战胜保国,大家敬仰感激,但一旦功绩达到顶峰,趋利避害的人性,会让人只剩下恐惧。
功高震主,强极为妖,从古至今一直都在。
施南鹄听了许久,总结一下,他们讨论的结论无非还是那两点。
他们揣测官家觉得有愧先皇,想用对安王爷的好还债,还可以彰显他的仁德。
又或是认为官家想利用安王爷一统天下,然后过河拆桥,杀之以平民怨,又可规避风险,名利双收。
耸耸肩,施南鹄觉得没劲透了,还不如和狐朋狗友去斗蛐蛐。
争辩的学子看施南鹄感兴趣,便叫住他,有礼貌地鞠躬,“不知二公子觉得如何?”
觉得你们说得没深度,施南鹄舔舔后槽牙,忍住没说出口。
前几年姐就分析过这事了。虽然姐平时懒洋洋、散漫悠闲,但是说得比这些榜子高官有远见、准确得多。
姐姐施知鸢那个时候拿根草,边逗他的蛐蛐玩,边说,“官家是自信,他掌控得了局面。”
“文,他知道父亲无称王之心,也无称王之兵。同时,他又不给家中人实权,哥哥在外人面前也藏巧装拙。他认为领头人不足为惧,那就群龙无首,兴不起风浪。”
“武,安王爷丰功伟绩,但是不得民心,就算举旗造反,胜利的可能不大。
而且镇国大将军虽然上朝,却不发表意见,但实力威望仍在,依旧一呼百应,若以后必要时定会出手。”
“文武皆可控,又利国利民,那为何不用?
安安稳稳,简简单单,他坐享太平盛世。”
“官家对自己有信心,甚至是自负。”施知鸢随随便便的语气道尽局势。
施南鹄想了这么多年,到处闲逛见到这么多事,越来越觉得姐说的对,而且一直记到现在。
尤其不忘……姐姐逗完蛐蛐,说它叫的不响,明天估计赢不了,结果还真输了的事!
自此,施南鹄每次买蛐蛐,都拉上施知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