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他低声唤了邵止清一声。
“嗯嗯,我在。”邵止清仰头看他,在发现邵越额前的发丝有些乱的时候,还伸手替他理了一下。
邵越的瞳孔微震,他几乎想要时间停在这一刻。
邵止清多少明白邵越现在心情不好,就想鼓舞一下他的情绪,她拉着邵越走到桌边,说道:“你吃过饭了吗?这里是他们刚送过来的茶点,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抱歉,小姐,”邵越轻声打断了邵止清的叙述,他的眉眼低垂,看起来更加难过了,“他们给我安排了另一个房间,在小姐的隔壁,我恐怕不能一直陪您了。”
邵止清消化了一下他的话,心中不免有点慌乱。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要给邵越换一个房间……越泽是担心他们密谋逃跑,还是单纯独占欲作祟,不想看她和邵越住在一起?
这时,门外已经有一名低着头的侍从走了进来,他站在邵越身后,明晃晃地表示了让邵越跟他离开。
“我能跟你一起过去……!”邵止清在邵越动身之前拉住了他,“我白天走了很远也没人管,现在肯定能……”
“邵先生,请尽快,你只有隔壁房间和囚室两个选择。”那个进来喊邵越的侍从突然开口,打断了邵止清的思路。
囚室就是邵止清睁开眼时所在的房间,那里简陋到难以满足人的日常需求。
邵止清立刻缩回了手,生怕自己的举动导致了邵越要被分配回囚室里。
“我没事的,”邵越覆在邵止清的耳边轻声说,带着热度的气体打在邵止清的耳廓,“您要照顾好自己——我听说今天您没有吃早饭?”
邵止清心虚地低下了头。
邵越似乎轻笑了一声,可等邵止清抬眼去看时,他却还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
他往门外走去,侍从则拦住了想跟上的邵止清,“邵小姐,越先生说了,今天不允许您再出房间了。”
只是落后了一步,邵越就走出了房间,他回过头看向邵止清,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明天见,小姐。”
并不甘愿的邵止清也只能顿住了脚步,她对邵越笑了一下,“嗯,明天见。”
得到了邵止清“明天见”的话语,邵越转身后的表情都比平时多了些许温度,他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一心二用地查看着文件,应付明枪暗箭,几个侍从则远远地坠着,没有人敢说话打扰他。
该死,邵越心想,要不是被调走的监控录像中拍到了邵止清的身影,某些人攻击他的手段也不会变得骤然凶狠,他今晚就能照旧搂着邵止清睡觉了,可现在,他只能熬夜核对数据,等到各种紧急工作处理完毕,才能再见到邵止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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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到应长轩的纸条之后,邵止清的思绪始终不能平静,以至于这天晚上,她陆陆续续的从梦中惊醒了许多次。
所以,当半梦半醒之中,邵止清听到有人敲响房门时,她还以为是自己仍在做梦。
敲门声响了好一阵子后,邵止清才恍然回神,她套上一件外套,就为门外的人开了门——来的人是白天那个给她递小纸条的侍从。
“太好了,邵小姐,您醒着。”那人长出一口气。
“你怎么半夜来这里?”邵止清学着他,把声音压成一线,“……难道是今晚就开始行动吗?”
侍从在说话前,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片刻后才说道:“越泽已经知道有内鬼了,我们越是拖下去,就越容易被发现端倪,所以需要速战速决。”
“邵小姐,您先去换一套便于行动的厚衣服,我在门口等您,还有这个,”那位侍从从随身的包中掏出一顶假发递给邵止清,“您带上之后我们再走。”
他妥当的准备让邵止清多少放了点心,接过假发后,她低声说道,“邵越在隔壁,你叫他了吗?”
侍从的表情一时变得有些奇特,他沉默了半晌,然后回答道:“邵越先生已经先一步离开了,我们一会跟上就行。”
邵止清皱起了眉,她不觉得邵越是会答应先走的人。
见邵止清察觉到不对,侍从心中一慌,但好在眼前的情况应长轩早有预料,并教过侍从该用什么方式说服邵止清。
“邵小姐,您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越泽的私人海岛上,”侍从面容严肃,“这里就相当于越泽的后花园,邵越先生必须先去将发现我们逃走的追兵的注意力引向岛的东面,我们才能坐直升飞机从西面离开。”
“……海岛?”
邵止清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原来她是被越泽关在了海岛上的城堡中吗……
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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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止清有构思过最坏的情况:带她逃离的侍从实际上并不是应长轩的人,而是越泽派来演她的,目的就是让她自投罗网,等他们跑出城堡后就会露出真面目。
在这种想法的影响下,邵止清对他的话一向只信一半,直到看见广阔的沙滩和扑上岸边的海浪时,她才完全意识到,她以为的离谱的谎言“我们在海岛上”,实际上是句真话。
他们真的在海岛上,还是那种独属于越泽一人的海岛。
从看见沙滩起,邵止清的大脑就一直有点懵懵的,这种状态持续到一架直升飞机慢慢地在她面前降落时,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应长轩将头从直升机的窗口探出,冲还未回神的邵止清望来,眼神中满是急切与担忧。
与邵止清对上视线后,应长轩微微一怔,接着露出一个引人神往的温暖笑容。
呼呼风声中,他的话语声依旧清晰可闻。
“邵止清,我来接你了。”
第68章 飞离海岛 叫错一次,被我亲一下
夜晚的海风吹开了应长轩额前的发丝, 露出了他那张美丽到让人不敢直视的脸。
他仿佛从天而降的神明,在直升机眩目的灯光下,对邵止清伸出了手。
“拉住我。”在直升机轰鸣作响的噪声中, 应长轩的声音仍然清晰明朗。
邵止清为他的容貌愣神了一秒,接着就飞快地反应过来,快步靠近直升机, 朝应长轩递出了自己的手。
两人的手指刚触碰到彼此,应长轩就把大半边身子从机舱里探了出来, 他紧紧地扣住了邵止清的手,让邵止清能够借力登上直升飞机。
但飞机距离地面的距离还是有点大了, 邵止清这几天又没怎么进食,就在即将踩上舱门边的时候骤然力竭, 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
邵止清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应长轩一步向前,以几乎要跌下飞机的姿势, 揽住了邵止清的腰肢,将她抱回了机舱里面。
应长轩轻巧地把邵止清放下,嘴角带笑, “没事吧?”
“没、没事。”邵止清晕晕乎乎地摇头,她有满腔的问题想问应长轩: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怎么瘦了这么多、他能这么过来会不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但她下一秒想起了一件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事情, “应长轩……邵越呢?他有被你们救出来吗?”
应长轩因为听到邵止清叫自己的名字而扬起的嘴角僵住了,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你只有这个要问吗?”
他语气里的沮丧和酸涩太过明显, 邵止清不由得感到一阵无措的内疚。
邵止清想道歉,但应长轩已经停下了话头,转而去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他很好,现在应该是在……”
他一边说话,直升飞机一边慢慢拉起高度,邵止清一愣,转头去看窗外。
机舱一眼就望得到底,除了飞行员和他们两人,这里就没有别人了,就连刚才为她带路的侍从也没有上来。
邵止清有些慌乱,她不安地站起身,“邵越他……”
“停下。”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飞机的嗡鸣中分外清晰,邵止清惊喜地转头看去,到了嘴边的“邵越”二字还没喊出口,就直面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站在沙滩上的邵越举着一把手.枪,对准了机舱,猎猎风中,他的脸色冷酷得像是山顶不化的冰。
飞行员没听,他回头看了应长轩一眼,然后拉着操作杆一路抬升,明显是想尽快离开。
邵越冷笑了一声,微微抬高枪口,开了枪。
子弹准确地命中了直升飞机的螺旋桨片,两者相击擦出一片刺目的火花,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巨大摩擦声,飞机猛地一歪,多亏应长轩眼疾手快,邵止清才没有跌出机舱。
眼前的情况太过出乎意料,邵止清震惊地望着邵越,心里隐约冒出了一个不妙的猜测。
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在这时跑到了邵越身后,他们端起手上的枪,纷纷瞄准了直升飞机,摆出一副如果应长轩不停,他们就把飞机打下来的阵势。
“小姐,来我身边。”邵越慢慢放下手中那还冒着硝烟的枪,嘴角却挂上了一丝与他的动作极其违和的笑容。
“……邵越?”邵止清茫然地望着他,低声喃喃。
应长轩拉了拉邵止清的手,让她看向自己,接着轻轻摇了一下头。
“邵越他……就是越泽,”为了不刺激到邵止清,应长轩放慢了语速来斟酌用词,“十天前他自导自演了一场车祸,然后把你带到了这里。”
剩下的话他不必多说,邵止清自然也明白。
只是理解了应长轩的意思,不代表邵止清就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僵硬地把视线移回邵越的身上,这时她才发现,对方身上那件西装,她今天下午时才在越泽身上见过。
而且,在有了提示之后,邵止清再去想之前她分别面对邵越和越泽两人时感受到的既视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们的身材、眼型、说话时留下尾音的习惯……以及,今天黄昏他们匆匆一见时,邵止清在邵越下唇上瞥到的伤口。
她当时以为那是邵越自己咬的,但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她在被越泽强吻时,愤怒之下咬出来的痕迹。
“小姐!”邵越突然抬高了音调,他不知道刚才应长轩对邵止清说了什么,但看邵止清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多少有了猜测,温和的表情便也出现了裂缝。
随着他的呼喊,同时指向邵止清他们的是更多的枪口。
邵越身边这些穿着黑衣的人,都落后他一步,明显是以邵越为首,而那个为邵止清带路的侍从,此时则被两人压制在地,一切迹象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应长轩说的是真的,邵越和越泽,是同一个人。
邵越还在说什么,但邵止清已经听不清了,对越泽的恨意和对邵越的依赖混合在一起,让她的双眼顿时变得通红。
这时直升飞机已经被迫降落到了沙滩上,邵越的手下们一拥而上,将它围得严严实实。
没了发动机嗡鸣的声音,邵止清说话的声音就算不大,也清楚地被在场的人听在了耳朵里。
“——邵越,”邵止清语带哽咽,咬字都不准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她眼角挂着泪珠,嘴唇颤抖,看起来随时都会崩溃。
邵越本想拉她下来的手止在了半空,邵止清的一句话,让他的胸口抽痛得喘不过气,心脏像是被人扎穿了几个洞,生生地漏着风。
——“如果你让我伤心了怎么办?”
——“我不会让小姐伤心的。”
一天前两人的对话在邵越的耳边回响,当时邵越觉得心虚和内疚,此刻他却感受到了深深的讽刺。
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用最过分的背叛,刺伤了他最珍视的人。
“别讨厌我……”邵越像是溺水的人,在濒死时发出最后一点求救的声音。
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人只有邵止清,她可能会在邵越一声声的恳求下心软,但现在,应长轩正坐在她的身边。
“起飞。”应长轩像是没看到邵越一样,冷淡地对飞行员说道。
飞行员立即执行了应长轩的命令,邵越身后的人则齐刷刷地举起枪。
应长轩表情冷静地将邵止清挡到自己的身后,看向神思不属中的邵越。
“差不多一点,”应长轩说道,“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邵越没有理会他,他执着地把目光放在邵止清的身上,可后者已经转过了头,不想与邵越交流的态度显而易见。
邵止清的身体正因为她在抽搭而轻轻颤动着,望着她的背影,邵越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还是没能把挽留的话说出口。
直升机缓缓地动了起来,邵越的手下们动作一致地为枪上膛,只要邵越一开口,他们就能把这架直升机击落到彻底无法起飞。
然而,邵越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他像是被抽去了脊骨,双眼涣散地坍圮下来,在手下们紧张的注视下,开口说道:“让他们走吧。”
邵越的反应在应长轩的预料之中,他冷着脸彻底锁上了机舱的门,将邵越死死地盯视着邵止清的眼神隔绝在了外面。
直升飞机扬起一片沙土,邵越却分毫不避,雕塑一般直直地站在原地,直到飞机抬升到一定的高度,往岛外的方向飞去,他依旧没有动静。
月光为海岛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明明身在众人的簇拥之下,邵越的身影却显得茕茕孑立,孤单得如同一道幻影。
“……别讨厌我。”
他轻轻动着嘴唇,发出无声的乞求。
但他想对话的那个人,此刻已经远离了他这座远洋中的孤岛。
他本想把邵止清囚禁在这座岛屿上,可最终被囚禁住的,却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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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飞机飞出了很长一段路,邵止清还是沉浸在将近要把她十几年来的记忆都冲垮的信息量中。
尽管眼泪早已止住,但邵止清的眼角却因为眼泪流了太多而干涩发痛,她缩在座椅上,红肿着眼睛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