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人形的怪物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杜绥不确定地望向娄清，他觉得娄清有可能猜错了。
异种都变成这样的怪物了，人类在它们眼中也不过是可以随意屠戮的蝼蚁，怎么可能还想再变回人类呢？
但娄清压根没关注其他人的想法，她的目光死死盯在受制的人形怪物身上。
好半晌后，怪物竟然真的开口说话。
它的声音嘶哑又难听：“是又、怎么样？”
不远处，瞧见的人小声交谈着。
霍恩震惊：“它真的会说话！”
杜绥万分激动：“太好了！”
他们兴高采烈的，娄清却没有丝毫放松。
她压着手底下的“人”，让它转了个身，能够和自己正面对视。
娄清认真道：“既然我们可以交流，那我们也能谈谈合作。”
对方却毫不上心：“不可能的，我想要的东西只有辛复手里才有。”
“你想要779号实验室的详细数据？”
“你知道？”嘶哑的声线呈现出难以分辨的上升调。
“我当然知道，”娄清面色不改，“帝国融合筛选了三百四十七种生物，不断汰选整合出唯一的基因密码，才创造出异种这样的怪物。”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星盗窝里卧底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查到的。”
对方的神色中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它顿了顿，问：“你想、怎么、合作？”
“很简单，”娄清问，“你知道辛复带着异种去攻击联邦辖地了吧？”
它不善说话，只犹豫着点了点头。
娄清说：“我要你帮我们解决异种，阻止星盗，我可以把实验数据和基因密码都给你，也可以让联邦重建实验室，帮你们继续基因改造的研究实验。”
“你仔细想想，辛复即使能成功复辟，偌大一个帝国也不是一两天就能重建起来的，他有多少资源能耗费在你们身上，去做一个血本无归的实验？”
“我……”
“不用着急，”娄清安抚道，“你可以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这只怪物的确比异种进化得更加完全。
它的外表像足了人类，认真思索时甚至还会皱起眉头，虽然它的眉骨上覆盖着深蓝色的鳞纹。
娄清提出的选择对它来说也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它不由显露出一丝紧张来。
而事实上，如果它此时有余力观察旁边众人的反应，就会发现不少人比它更紧张。
怪物与人类隔绝久了，消息闭塞，没看出来娄清的镇定自若统统不过表象，但其他队员们可一清二楚。
他们前不久还和娄清一起寻找着异种相关的线索，哪里突然就知道什么基因密码了？
大家眼看着娄清睁着眼睛说瞎话，心里都为她狠狠捏了把冷汗。
好半晌后。
人形怪物终于点头，答应了娄清的条件。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娄清做足了面子功夫。
“珉。”对方嘶声道。
“合作愉快。”娄清伸出手，轻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珉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试探着露出自己的翼蹼，和娄清的拳头轻轻碰了一下。
“合作、愉快……”
第108章 浊世清流26 进化种族，联邦内鬼……
珉说出了许多秘辛。
娄清他们也是直到这时候才知道, 原来只有像珉一样的高级进化种才是由人类改造而来，而异母、异种……准确来说，都是它们的后代, 却已经与人类无关，几乎可以算是两个物种了。
这些高级进化种从帝国时期活到现在，几乎已经生存了八百多年, 彻底验证了帝国早年的人体实验中关于“长寿”的幻想。
但所有的好事必然有限制，它们的身体极为缺乏“梃”这种元素, 只能生活在人工建造的注入过“梃”元素的湖泊中，一旦离开稍久, 身体就会迅速碳化，在短时间内丧失生命活力。
娄清问：“异种是你们的后代？但你好像根本不在意它们的生死。”
珉侧脸处的蓝色鳞纹忽明忽暗：“我是、人类！不是、怪物！”
虽然言语简短, 但娄清还是听明白了它的意思。
生育、繁衍都不过来自早年间帝国的逼迫，那时候它们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但直到如今，它们也并不想被划为与异种一类的怪物。
说到底……
都不过是人体试验下的牺牲品、可怜虫罢了。
娄清继续追问：“那这个息雯纸是什么？它为什么能诱发异种狂躁, 带我们来找你？”
“上面、抹了、我的、□□，”珉真的十分不适应说话，“息雯纸、留香久。”
“所以你是由人类转变而来的高级进化种, 不仅能够轻易操控异种，甚至能够指挥异母？”娄清问。
“如果、你说的、异母, 是那个、的话，”珉微微颔首：“是的。”
保险起见，娄清再次确认：“我说的异母身型和人类差不多大, 但几乎没有攻击力，受异种保护，能够产卵繁衍后代, 还能够指挥异种行动。如果异母死去，受它操控的异种都会丧失自主行动能力。”
“那就、是了，”珉说，“我能、指挥。”
那只要能说服所有的高级进化种投靠联邦，岂不是能轻易解决异种之患？
娄清想了想问：“如果你死去，受你操控的异母和异种也会丧失行动能力吗？”
珉闻言瞬间警惕起来：“你要、做什么？”
“你放心，”娄清摆摆手说，“我们不会动你，但之后去各个星域解决异种，如果不能劝降其他进化种的话，我想知道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是否能选择直接击毙。 ”
珉犹豫许久才回答：“可以。”
霍恩有些急切：“像你一样的进化种，一共有多少？”
“……包括我，二十七。”
杜绥插话：“联邦目前有五百七十一个星球遭袭，这二十七只指挥的进化种是怎么分布的？”
珉说：“我能、感知、方位，你们用、息雯纸，引……随你们、说服……摆平。”
娄清迅速答应：“好。”
她掏出光脑：“我这里有全星域的地图，你把感应到的方位告诉我。”
然而珉却不肯轻易交托底牌，它狐疑着：“现在、你们……对峙，等赢了、兔死、狗烹……”
“我们可以给你保证。”娄清虽然这么说着，但她其实没有办法决定这类事情，只能看向杜绥。
杜绥先前便在一边听一边向上级打报告，此时便立刻把光脑展示给珉：“我的顶头上司，联邦军部总司令答应录一段视频，明确讲清除我们的利益关系。你帮助我们及时阻止异种进攻，我们战后为你们提供实验和资金帮助。”
“这是我们总司令的星网资料，你可以看一眼，绝没有做假。”
珉还是有些犹豫，杜绥趁热打铁：“签字协议，加盖联邦军部的章，全都记载到光脑上，交给你一份，你自己存着。”
好半晌后，珉终于点头：“好吧。”
娄清把保存好资料的光脑留给它，刚打算教它怎么用，就听它激烈抗议：“我是人，我知道、怎么用！”
娄清也没有和它争，等它记录下各个星域的同伴位置后，把光脑留给它就走回队伍里。
邵流：“出发吗？”
娄清微微一扬下巴：“走吧。”
去拯救世界了。
*
除却基地里这只，分散在各个星域操控着异种进攻的高级进化种，一共还有二十六只。
杜绥把队员们分成三、四人一组，拿好息雯纸后分别朝二十六个星域进发。
但杜绥自己却跟着娄清，和邵流、霍恩几人一起前往首都星。
他们降落在首都星的时候，漫天的炮火挥发出的烟尘已经遮住了天空。
中央区的防护罩摇摇欲坠，从外头看像是随时可能破碎一般。
防护罩外更是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异种不加约束地肆意肆虐着，惨叫声此即彼伏，从前熟悉的街道社区此刻都成了人间炼狱。
娄清冷然：“军部的人这时候都到哪里去了？”
杜绥也很难受：“我不知道……我的任务是保护你，解决异种……”
“好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首都星上的进化种……”
娄清眉头紧缩：“解决这次事情后，军部得给我一个答复。”
杜绥立刻拍着胸脯：“一定一定！”
息雯纸对异种的影响太大，他们不敢直接拿出来使用，否则到时候首都星上的高级进化种还没找到，他们自己就得先被群体狂躁的异种撕成碎片。
他们几人合力抓住了一只异种，绑到一条巷子里。
娄清从怀中掏出息雯纸，放到异种的口器旁晃了晃，然后赶紧收回密闭的气瓶中。
没过多久，异种的眼睛便开始逐渐转红。
“跟上！”娄清放开异种，招招手就跟着它向前跑去。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道巨大的炮火声，伴随着的是清晰分明的碎裂声。
邵流下意识转过头去，就见到中央区的防护罩在他眼前一寸寸碎裂，由小及大，最后彻底坍塌。
异种前仆后继地往中央区奔赴而去，不断有人类被异种刺穿、踩踏……。
邵流的脚步一时间顿住。
娄清当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也发觉他没有跟上来。
她大声喊：“你去帮忙吧，在我回来之前，保住联邦最后的一寸土壤！”
邵流心中感激她的谅解，大声喊了句“好”。
只要我还活着……
你们回来的时候，联邦一定还在。
霍恩的头左右摇摆了一会儿，最后狠狠心，向邵流那边跑去。
“娄清！进化种交给你们了！”他大喊着。
杜绥的目光流离在身后不断坠落的防护罩碎片上，一转眼又见到娄清飞驰着远去的身影，一咬牙，转身跟着她跑去。
边跑边说：“联邦就交给你们了！”
后头遥遥传来霍恩的喊声：“没问题！”
源源不断的异种向首都星的中心区涌去，黑压压仿若末世中降临的乌云。
活着的人龟缩在中央区最核心地带，忍不住向外头望了一眼，再也压不住的鸡皮疙瘩一下子便冒了出来。
异种挥舞着尖利的爪子，大跨步向瑟瑟发抖的人群跑去。
一个穿着鲜亮的红裙子的小女孩窝在退无可退的墙角。
她瞧见一大片异种，吓得把脸埋进□□，在一片黑蒙蒙中等待死亡。
周围的喧闹与厮杀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耳朵震碎，然而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利爪落下。
她抬起懵懵懂懂的一张脸，然后便瞧见两个装备着机甲的战士挡在最前面，奋力与异种厮杀，把他们这些躲在中心区的联邦人护在了身后。
“不要怕，”其中一个战士说，“我们会努力保护好你们的！”
女孩的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光亮。
中央区像重重叠叠的圆环。
异种汇聚而成的黑色洪流从外围向中心涌动，邵流和霍恩堵在它们前行的路上，站在了最中心那一圈的外围。
而娄清和杜绥则成为了洪流中唯一逆向漂流的帆，驶向未知之所。
*
娄清和杜绥一直跟在异种身后。
异种闻过息雯纸后，十分狂躁，身高原就远远超过正常人类的它跑得飞快，娄清和杜绥唯有装备上机甲才能勉勉强强跟上它的速度。
中途经过首都军校，那里竖起的防护罩已经被撤走。
没上过战场的军校生们一个个都换上机甲，在成群的异种中拼杀，将生死置之度外。
激烈的交战中，有人瞧见了娄清。
信任她的人喊：“娄清！来帮帮我们吧！”
仍有人始终抱持怀疑态度：“求她干嘛？说不定是趁机来捡漏的呢！”
然而娄清停也不停，压根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追着异种远去。
杜绥将激光刃插.进扑过来的异种身上，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艰难地跟上娄清的脚步：“那些是你的同学吧？他们好像都有点误会你。”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娄清伸出机械臂，将他稍稍推开了一些。
杜绥不明所以，纯黑的机甲面上透出些许困惑。
娄清：“你知道异种的致命点在哪里吗？”
杜绥：“知道啊！”
娄清：“那你下次可以不要把激光刃往它们的口器里塞吗？”
杜绥沉默了。
娄清犹嫌不够，补上一句：“怪恶心的。”
杜绥：“……好的。”
*
娄清和杜绥起初与大批异种前行的方向相反，突围颇为不易，到了后来却越跑越荒凉，高楼与喧嚣都被抛在身后，仿佛进入了荒野中一般。
狂躁的异种好似根本感受不到疲惫，一刻也不停歇。
杜绥到底还是个正常人类，机甲加持下，跑动速度虽然快了，对身体的负担却也成倍增加。
在身后连半点异种的嘶鸣声都听不见时，杜绥连喘气声都轻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