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她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先来个物理镇定准没错。
但不让打就有些麻烦。
再看餐桌旁,其他几人跟事不关己似的,就那么静静坐着。白越甚至摆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真是快乐一家人……方舞一移开目光,心思在“冒险解答胡良之死”和“冒更大的险直接上手物理镇定”两个选项之间摇摆了一秒。
就在此时,她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阵歌声。
“谁在唱歌?”方舞一茫然道。
系统比她更茫然,反问:“什么歌?”
“你没听到?”方舞一皱了皱眉,不再和它废话,转而仔细辨认起那声音来。
“妹……安睡……哥哥……守着……莫来诶……”
很遥远、很缥缈、很模糊的歌声。只听得出来是个男性在唱,音色亦是模糊不清的。
但那个旋律,方舞一很熟悉。
……她想起来了。这首歌,她学过。
方舞一心中一动,循着那熟悉的旋律,试探着张开了嘴。
“妹妹诶闭眼快安睡诶,哥哥守着你到天明诶。鬼伯伯狼崽崽全莫来诶,太阳下山月明明诶……明明月照着你久久睡……”
清越的歌声回荡在充斥着焦味与灼热的空间内,仿佛一场细雨,淅沥而下。
林小秋的动作停住了。她侧过头,静静听着那歌声,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怔怔地坐倒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喊着胡良的名字。
随着她的冷静,其它围观的焦尸,也都逐渐平静下来,仿佛失去了力气的人偶,垂头站在原地,不动了。
“你刚干了什么?”系统都惊了,“那也是你在快穿时学的?”
“嗯……”方舞一迟疑地点了下头。
这是她在一个小世界里学过的歌。在那个世界里,这是一首安魂曲,是一个活着的兄长专门写来,用来安抚他化为厉鬼的妹妹的。
他安抚那厉鬼时,方舞一正好在旁边,也就顺便学了。但学归学,她从来没主动用过,一来是觉得这首歌的力量,是以兄妹亲人之情为依托的,使用范围太窄;二来是觉得,对敌人唱歌这事太墨迹,她还是比较喜欢直接抄条凳……
所以这首歌,早被她扔到了记忆的最深处。要不是刚才听到别人在唱,她只怕根本想不起来。
……所以,刚才唱歌的那个,到底是谁?
方舞一一时陷入困惑,再侧耳去听时,那遥远的歌声,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正在消失的,远不止那一抹歌声。
那些布满房间的焦尸,接二连三地,一个个变得平静、透明。他们闭上眼睛,身上像沐浴着甘霖,洗去被烧灼的痕迹,逐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你成功了。”系统在方舞一耳边低语道,“房灵接纳了你的答案。它的内心,已经没有困惑和执念了。”
像是呼应着它的话一般,坐在餐桌旁的鬼影,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最开始是林芳丽,接着是李飞宇。接下去,却是正抱膝哭泣的林小秋。
“不,我不要安息,我不要消失。”她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却是哭得更大声了,“这里不是我的家,胡哥哥还在等我回家……他到底怎么了,谁能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啊!”
没有人理会她的哭泣,也没有人理会她的疑问。房灵只在乎发生在自己房屋内的事,而林小秋,从惨死在这屋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能成为房灵执念的一部分,随它的存在而存在,随它的消失而消失。
林小秋最终还是完全失去了踪迹。林方渡躺在地上,拖着那具被林小秋扯得破破烂烂的身体,静静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神情有些莫名。
“他们……其实更像一家人……是吧?”
他问走到自己旁边的方舞一,艰难地扯起了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方舞一无声点了点头,又问道:“杀了胡良的,其实并不是你,对不对?”
林方渡转动着浑浊的眼球,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直到他消失的那一刻,方舞一才听他叹息般地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他”。
至此,房间里的围观焦尸已经消失了大半,餐桌旁,也只剩下一个白越了。
他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歪头看着方舞一。直到身体已经消失快一半了,才见他站起来,单脚蹦跳着来到方舞一旁边。
“嘿,告诉你个秘密。”他凑近方舞一,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你刚才的推论,其实有一点错了。”
方舞一:“?”
“删了林方渡小说稿子的,其实是我。”白越低声道,“虽然他妹妹也有碰过电脑……但毕竟不专业,删也没删干净,还得我来善一下后。”
他望着方舞一,微微翘起唇角:“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做的?慢慢琢磨去吧。你应该感谢我,没有当场揭穿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身体就完全消逝在了方舞一面前。
至此,整个一楼,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方舞一一人,沉默站在一片焦黑之中,蹙眉思索着白越方才的话。
“系统。”她犹疑道,“他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系统慢吞吞地“嗯”了一声,又提醒道:“不过你不用在意。你所说的答案,本就不必完全正确,只要能说服房灵就行。”
“……是吗?”方舞一蹙了蹙眉,“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系统只说不要紧,房灵都判她过了,跟着就开始帮方舞一结算。方舞一独自等着,想想又问道:“对了,如果我完成了这次任务,那么这个循环中的林方渡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会好好活下去。”系统道,“你打破死亡循环,等于开出了一个全员存活的平行世界线。在那条世界线里,他们会沿着全新的轨迹,继续活下去。”
“那还挺好……”方舞一松了口气。
当然,更好的是她即将到手的这套三层欧式小别墅——方舞一想起那个,心情更加轻松了些。
现在“揭示阶段”已经完成,按照规则,之后她就可以随意向原住民透露死亡信息了。那之后的打法就很随意了——拿出证据,证明原身林芳丽和林小秋对林方渡有杀心,彻底揭破她们的计划;而李飞宇那边,杨瑾说了会在明天一早抢先拿到那个U盘,这样李飞宇这条杀人线也等于被剪断了。
剩下就是白越……方舞一在进入“揭示阶段”前,就让快穿版林芳丽去提醒林方渡报警了。他手里有“影子杀手”的资料,应该懂她的意思……
不懂也没事。她出去之后自己去料理也行。
总之,尽快白越收拾掉,基本就万无一失了。
方舞一心中做着盘算,在系统的提示中,轻轻闭上了眼。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方舞一:“……?”
方舞一:“???”
“系统?”她困惑地低声道,“怎么回事?我这是登出的时候卡住了吗?”
“没啊。你现在已经退出‘揭示阶段’了。”系统也莫名其妙,“这里就是现实中的林家别墅,你还在林芳丽的房间里。这……应该只是停电了吧。”
偏就那么巧?
方舞一拧了拧眉,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
房间昏暗,她摸到电灯开关旁,按了两下,发现确实摁不亮,只能放弃,转而掏出自己的老爷机来充作照明。
手机一划开,首先跳出来的就是“危机指数”APP的页面——之前为了测李飞宇对自己的杀机,方舞一就将这个软件打开了,之后没用手机,也就一直忘了关。
而这会儿,那显示指数的页面上,正疯狂地跳着刺目的红色——方舞一仔细看了眼,眼神微微一动。
只见原本一直停留在“79”的危险指数,不知何时,已经暴涨到了“100”。
*
同一时间,一楼。
林小秋拿着手机当电筒,正一边四处照着,一边小心地摸着墙往外走。
她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她下午觉得身体实在难受,躺床上睡了几个钟头,再睁开眼时,却发现本该亮着灯的卧室,已陷入了一片黑暗。
是停电了吗?
林小秋模模糊糊地猜测着,只觉森森的黑暗让人觉得寒冷,却懒得张口向他人询问情况。
她讨厌这里的人。若非必要,她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些人说。
于是她想玩玩手机,却发现手机也没信号。只能一边玩着单机小游戏一边等,等了两局,见电始终不来,终于坐不住了,暗暗骂了句,便打起手电走出房间,摸向了后门。
反正都停电了,她也不想在这烂地方继续待着,正好去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
通往后院的门,一般是不锁的。因为狗子有时会进来玄关处睡觉。像今天就是——林小秋看到后门的门垫上躺着毛绒绒的一大团,便小心绕了过去,按了两下门锁,却敏锐地察觉了不对。
别墅的后门,被锁上了。而且不知怎么回事,她死活打不开。
林小秋的心渐渐悬了起来。她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打算换个角度好好看看门锁,左脚不小心碰到旁边睡着的大狗,整个人忽然僵住。
脚背碰触着软软的毛皮,她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从那皮毛下涌上来,浸湿了她的袜子。
血腥味从下方飘了上来。她动作僵硬地低头,手机的光打在了她的脚边。
只见那里,正躺着一只动也不动的大狗,血液正不住从它肚子下涌出来。
已然是死了。
第14章 西贝豪门(完)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时间倒回到十五分钟前。
林芳丽房间内。
方舞一闭眼静坐在床边, 面无表情,背脊挺直,仿佛一座会呼吸的雕像。
她的面前, 摆了张小板凳。小板凳上,正坐着眼神关切的杨瑾。
他不知道方舞一这是什么情况……他不久前查到了一些关于白越的资料,想着方舞一可能会需要, 就想来问问。谁知敲了半天门没人回应,他还以为出事了, 悬着心脏推门一看,就见方舞一这么坐着了。
林芳丽不在房间里, 就方舞一一人。杨瑾试着叫了叫她,发现没反应, 看看好像也没什么其他问题,估计是她有事先“离线”了, 就特自觉地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安静坐边上等。
不知等了多久, 方舞一的情况忽然出现了变化——她眉头忽然蹙了起来,嘴角抿起,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杨瑾觉得不对, 忙又叫了几声,见她没反应, 又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只觉一片滚烫。
杨瑾有些慌了。他迟疑了片刻,小声对方舞一说了声抱歉, 然后小心地将食指按上了她的额头。
一瞬间,汹涌的情绪涌入了他的意识。焦急、烦躁、悔恨、想要复仇的恨、得不到的答案的怨……
这些都是来自方舞一的情绪,不光是她所产生的, 还有她在“那一边”所感受到的。这些情绪以色块的形式在杨瑾的脑子里打着转,他辨认了好一会儿,找到了其中色彩最强烈的一团。
恨意、杀意、暴戾……以及无法在得到回应的思念与爱……
这就是现在正让方舞一困扰的东西吗?
杨瑾侧头想了想。他依着这片情感的颜色,在自己的记忆里翻找,终于找到了另外一团颜色相似的情感。
他记得这团情感的来处。来自一个化为厉鬼的妹妹,她有一个兄长,用尽自己的余生来让她安息。
这个兄长曾为她写了一首咒歌……他记得这首歌,他看她学过的。
杨瑾默默想着,维持着轻点对方的动作,轻轻哼唱起那首遥远哀戚的旋律。
他想方舞一一定是听到了,也懂了他的意思。因为没过多久,他就见方舞一的眉头逐渐舒展了开来,额头上的温度,也飞快降下。
杨瑾暗暗松了口气,松开抵着方舞一的手指,身体不稳地晃了一下。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打算再在小板凳上坐会儿,就在此时,却听“啪”一声响——
房间陷入了黑暗。
杨瑾愣了。
他试着按了下开关,发现没反应,估摸着应该是跳闸,便自己打了手电摸出去,离开前没忘替方舞一关上房门。
别墅里已经全部黑掉了。杨瑾循着记忆摸向配电箱的位置,在走过二楼走廊时,余光却瞥见一个人影自客厅里一闪而过,脚步不由一顿。
那人的手里,似是还拖着什么。
尽管只是一瞬,杨瑾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一个人。
如果此时方舞一在这儿,她一定会再次向杨瑾强调他们的行动宗旨:等人齐,再打团!别单带!
可惜的是她此时并不在这里。
于是杨瑾就自己举着手机,追着那道黑影下楼了。
总算他还有点危机意识,下楼前没忘从走廊里抄个铜摆件拿在手里……虽然这并没有作用。
两分钟后,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刚刚走进厨房的杨瑾软软到了下去,手上的铜摆件重重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响。
他身后站着的,是一抹高大的黑影——兜帽衫、白面具、一手提着根棒球棍,白面具的上方,还压着一个又厚又重的夜视镜。
“诶,不行,这样戴还是麻烦。影响手感。”他喃喃着,将夜视镜和白面具一起摘了下来,又单独将夜视镜戴回了脸上。
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以及一抹病态狂热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