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尤其是那个“噬魂鬼”——方舞一过去时,门依然是锁着的。但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那个巨大的,还会砰砰撞门的黑影子,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方舞一折返回来,又详细问起苏遐的情况。刘小泊提起她就生气,却还是尽可能冷静地复述了自己所见——只是在提到那个数字密码时,她实在不好意思说是苏遐解出来的,只委婉地表示,自己和苏遐都各自做了努力,最终得到了正确答案。
方舞一对解出题的是谁并不关心,她只在意当时苏遐的状态:“你是说,她在你离开那间密室后,将你关在外面,独自待着,然后又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跑出来?”
“嗯。”刘小泊认真点头,“我觉得她就是因为看到了房间里的噬魂鬼。”
“那是她跑出来的原因。”方舞一道,“那她之前将自己关房间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刘小泊闻言,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了。好一会儿才道:“谁知道她。她本来性格就怪,说不定就是单纯不想出来。”
“……是不想出来,还是觉得没必要出来?”方舞一却是面露沉吟,“而且……你说她从密室跑出来后,直接就冲向了侧边的门。
“不觉得很奇怪吗?从密室出来,首先看到的应该是对面尽头的门,反而是那扇侧边的门,很容易被忽略掉。”
“……”刘小泊喝水的动作停了一瞬。
她毕竟不笨,一下就反应过来方舞一的意思:“你是说,她早就知道那里有一扇门,而且知道那就是出口?”
说完,她又蹙起了眉:“可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来这儿。”
这间欢乐屋其实很贵,根本不在他们这群学生的消费能力之内。要不是秦远抽中了奖,他们都没有机会到这种地方来。
“她未必之前来过。但对于这里,她知道的,一定比你以为得多。”方舞一笃定道。
顿了一顿,她又问道:“说起来,她和秦远是什么关系?你们有人知道吗?”
在她拿到的人物资料里,显示这两人只是同学。但方舞一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苏遐苏遐,遐就是远。再加上她看到秦远尸体时那种复杂的神情,要说他俩没点恩怨纠葛,她能当场把自己脑袋拧下来。
刘小泊闻言,却是茫然摇了摇头,另外两个男生亦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却听其中一人迟疑道:“先说好,死者为大,我不是故意八卦啊——就,他俩其实是兄妹,你们知道吗?”
这话一出,刘小泊和另外一人都惊了。
刘小泊:“真的假的?他俩看着一点不像!”
而且秦远家世很好,本身也是系里的尖子生,还加了不少学生组织,左右逢源,是学院的风云人物;而苏遐学的是学校垫底专业,专业本身就水,自己成绩也差,整个人木木讷讷的,朋友都没有几个,和秦远完全是两种人。
“是真的。我听秦远亲口说的。”那男生信誓旦旦,“他有一次喝醉了酒,自己说出来的。后面还一直请求我不要说出去……”
男生说着,叹了口气。
“就,秦远和苏遐,本来是一家里的,因为父母离异而分开。秦远跟了妈妈,苏遐跟了爸爸。秦远妈妈离婚后事业很成功,砸了很多资源给他,苏遐爸爸则因为破产一蹶不振,成了酒鬼,还要苏遐打工去养……”
生长环境天差地别,也难怪到了大学后,两人的差距也越来越明显。
“难怪秦远什么活动都要带着苏遐。”刘小泊恍然大悟,“我还一直以为他想追她。”
“血缘关系只是一个原因啦。”那男生却道,“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苏遐。”
方舞一抬眸:“什么意思?”
“具体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当初离婚时,其实秦远和苏遐都想跟妈妈。但他妈是比较功利的那种……她只想带走最聪明的那个孩子。”
男生喝了口水,道:“那时候他们都在读初中,苏遐是成绩顶尖的那个。秦远舍不得妈妈,就用了些小手段,让她在升学考试里失利。他妈妈本来是打算带苏遐的,就因为这事,最终改选了秦远。”
“后面两人的境遇又差成那样……秦远就一直觉得,自己挺对不起苏遐的。觉得自己小时候太自私。”
男生说完,轻轻啧了一声。刘小泊却没露出太多感叹,只微微蹙眉,片刻后,侧头看向方舞一:“这事儿,难道和秦远的死有关系吗?”
“杀人游戏开始,第一个死的是秦远。苏遐明明是第一次来,却能准确找到不起眼的出口。你真以为是巧合吗?”
方舞一歪了歪头:“杀秦远的不一定是苏遐。但苏遐在这个游戏里,一定有姓名。”
“那我们还在这儿坐着干什么?”刘小泊一下站了起来,“赶紧去找苏遐啊!”
“不,比起她,还是先找齐其他人比较要紧。”方舞一说着,视线转向其他两人,“还有,我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你们一直偷偷摸摸看我?”
她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俩男生自打见到自己后,神情就一直不太自然。交谈过程中更是时不时看向自己,眼神偷摸闪烁……
一看就不对劲。
她打量着面前两人,微微挑眉:“怎么了?你们一副有事瞒着我的样子。”
两个男生:“……”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尴尬地表示,要先去一趟洗手间。
方舞一:“……”
她虽然觉得他们可疑,但这种情况下也不好硬逼着他们说,只能嘱咐了句快去快回。
两个男孩子立刻一前一后奔进了同一个卫生间里,片刻后,卫生间里传来了一声关门落锁的声音。
“……落锁的声音只响了一次。”两秒后,刘小泊迟疑地出声,“这里的厕所没分男女,全是统一的隔间制……他、他们该不会是进了同一个隔间吧?”
谁知道呢。
方舞一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心里也觉得奇怪。
另一边,狭小的隔间里,两个男生正急吼吼地在各自的裤子上摸着……
把所有的口袋都掏得翻过来。
“到底在哪儿,在哪儿……”其中一个急道,“不是让你好好收着了吗?你到底给丢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被骂的一人也觉得委屈,“那种东西谁敢一直拿在手里啊!我拿到之后就胡乱给塞兜里嘛……”
“你要死啊,你乱塞它干嘛!”
“我害怕嘛!那上面还沾着血的好吗!”
“害怕你也不能乱放啊,那……那人不是说了要我们好好转交的……”
他慌乱扒开同伴的外套,在他的内置口袋里摸了又摸:“真没了?真没了??”
“会不会是撞门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另一人的声音弱了下去。
男生疯了:“那现在怎么办!”
同伴:“不如……就装作没这回事?”
“你傻啊,没看过电影吗?答应鬼的事却没有做到,百分百会遭报应的好吗!”
同伴:“……那你说怎么办?”
“……”男生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个办法。他不是要我们帮着递纸条吗?反正那纸条里也没人知道写了什么,干脆我们自己另外写一张交出去好了……”
同伴:“……”讲道理我觉得你这个法子,被报应的可能性更高些。
不管他这会儿也已经慌到不知怎么办了,正好男生提出个解决方案,他虽觉得离谱,却还是鬼使神差地选择照办。
谁能想到呢——他一边满裤兜地找着可以用来写字的纸,一边欲哭无泪地想到,人家鬼屋要钱,他们鬼屋要命;人家撞鬼要命,他们撞鬼要帮人带小纸条!
另一边,另一个男生已经顺利解决了纸笔问题——他们所在的隔间实际是用来放打扫工具的杂物间,墙壁上挂着本子和笔,用来做打扫登记。
他直接撕了张纸下来,问同伴:“我们该写啥?”
同伴懵了,我怎么知道?
他记得那男鬼确实是有和他们说些什么的……但他们当时身在鬼屋,又被一个血刺呼啦的男鬼堵住,人都已经吓傻了,谁还有那个精力去听啊。
再后来对方递了张纸,让他们转交给方舞一;纸片是向里折叠的,他们一路都没敢打开看,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内容。
“要不……就写个‘死’字好了。”男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鬼片阅览经验,“或者‘还我命来’?一般都是这个走向。”
“这不好吧,听着像要复仇一样……”同伴喃喃着,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说起来,他为啥要找方舞一来着?”
“谁知道啊,他说话大舌头,脑袋还转来转去的,我当时啥都没听明白。”男生说着,神情忽然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
“不对,我好像还是听到一些的……我记得他似乎有说什么猪房……”
“租房吧?”同伴这时也有印象了,“对,就是租房。我记得他是说,想找方舞一租房……”
至于为啥是找方舞一租房。他们一来不知道,二来不敢问——更别提现在也没地方问。
不过这样前后一串,情况一下子变得清晰许多。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在逃跑路上遇到的那只男鬼,那男鬼想要找方舞一租房子,为此托他们转交一张纸条……
躲在厕所隔间里的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他们似乎猜到,那男鬼托他们转交的纸条里写着什么了。
三分钟后。
方舞一坐在沙发上,望着两人递过来的纸条,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然后抬眼看向两人:“你们是说,这纸条,是一个,呃……”
“一个鬼。”站在她面前的男生正色道,“是一个鬼让我们带给你的。相信我,这真的不是恶作剧。”
他和他同伴并排站着——两人刚从一个厕所隔间里出来,衣衫不整,面上都还残留着激动的红晕。
偏偏神情凝重得要命。
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救人机器,方舞一不是很想对他们这种引人遐想的状态做出评价,所以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我知道,我没说你们撒谎的意思。”她淡淡道,“我只是对留下这纸条的鬼灵有些好奇……不过这字像是人写的?”
“他口述,我们代笔。”一个男生迅速接口。
……行吧,考虑到自己的屏蔽功能,还挺有道理。
方舞一再次将目光转向手里的纸条。
——【租房给我,否则我将取你性命。】
可以,很有胆子。
方舞一“呵”了一声,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单脚翘起,眉毛微挑。
她抬眸微笑:“你俩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来,和我详细说说。”
站在她面前的两个男生:“……”
明明她在笑,但不知为何,二人却忽然觉得有点冷。
他们对视一眼,踟蹰片刻,还是各自抬起了手,给方舞一一番连说带比——
男的,长脖子,脑袋还会一圈圈地转,把脖子扭得像毛巾……
*
另一边,大平层地板下的某个狭小空间里。
有着细长脖子的男鬼轻快地飘了进来,脑袋因为兴奋而原地转了好几圈,在脖子上扭出一圈又一圈的叠层。
“我找到人帮我转交信件了!”他骄傲地向同伴宣布,“我在那封信里深切表达了一下对恐怖城中村的赞扬和感激,以及对它未来发展的一些建议,还含蓄地提了一下我生前做物业经理和青旅管家的经历……”
“你写那干嘛?”一个正在玩碰数的阿飘转过脸去,拿空洞的眼眶瞅他。
“诶,人家这就叫想得远。不光住处,还打算连工作也一块儿找了。”另一个阿飘回了句,又转向旁边的女鬼,“阿雅,你刚才也出去了。找到带话的人了吗?”
“嗯。”女鬼温温柔柔应了声,没有眼睑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下,“这年头还是好人多,得知我的难处后,那些学生们都很热心地帮助我……不过我没留纸条。我怕他们弄丢,口述了几遍,让他们给记下来了。”
“真好。”男鬼点点头,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故作不经意道,“诶……我也觉得口述方便,可惜我要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光是为了表达我内心的诚意,我就用了好几个排比句。”
和那些肤浅的、无脑的、得过且过的鬼魂不同,他可是很有事业心的。
他有预感,方舞一的城中村不仅有着大好的前景,未来在衍生业务上,也还有着更多的可能性。要是真能有幸成为其运营团队的一员,那可比单纯在那里找个住处,要有价值多了。
也不知道方老板看到我的信后,会不会被我的诚意和远见打动……他暗自思忖着,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那几句漂亮的排比句,不禁得意地将脑袋原地又转了一个大圈。
*
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