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师兄,你喜欢写故事吗?”
我去,我还以为是要卖我春/宫/图呢?!
白敬松了一口气,低头假装认真地看起了那张被塞到他手里时已经有些褶皱的纸,纸上只写了没几行字,而且全都是大白话,连个“之乎者也”都没有,让即使是像白敬这样不太爱念书的人也高兴看一看——
朋友,你喜欢写故事吗?
午夜梦回你是否也像我一样有个故事想要说给人听?
来吧!
来珈蓝寺!
谷雨时节,我,在这里等你!
白敬扫了一眼落款,上面写了是“晋江文学城”,还跟了句“说出你心中的故事文会”。
晋江文学城?
这不就是那个秦关之开的专门给说书人供稿子的地方吗?
白敬不是读书的料,但吃喝玩乐他样样精通,平日里也有追逐都城的各种时髦玩意儿,这么爱赶潮流的人自然不会不知道秦关之这个都城年纪最小的传奇说书人和他创办的晋江文学城。
身为商人之子,白敬很快就联想到了最近传来的据说晋江文学城正在招募供稿人的事情,他猜想这个文会大概就是这秦关之用来招徕供稿人的东西。
……那他该不该去?
白敬攥着那张纸犹豫起来。
就像爱情故事里每一个花心大少都有不为人知的寂寞一面一样,每一个吃喝玩乐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心中也有一个无法达成的梦想——白敬不知道梦想是什么,但他确实有故事想要写!
白敬是个从小就喜欢胡思乱想的孩子。
他看到窗外的树影就会想到有善良的妖怪会给孩子讲故事,看到家中那口井就觉得里面可能有一只老猫养了一窝小猫,在奶奶的葬礼上,他梦到了奶奶在另一个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快乐玩耍……他的脑袋里,仿佛从记事起就有着无数的故事!
但他没办法讲给别人听。
他最笨,虽然脑袋里有一堆一堆的故事,可却没有人愿意耐着性子听他把故事讲完,更何况即使朝廷已经废除了贱籍,说书人作为一种新兴职业更加不算在戏子行列,也无法改变人们对于这种逗人开心逗人哭的职业的看低……
他是白家少爷,他不可能真的去当个说书人。
可这并不影响他每一次在酒楼里听那些说书人的故事,心里都会涌起的那一股股不甘——我的故事比他好!如果有人能听我的故事,他们一定会为了里面的主人公又哭又笑!
所以当他看到这象征着晋江文学城供稿人邀请函的纸张时,他的心跳得飞快,他简直就像要立刻开口对眼前这两个少年人说“我去”!
但是不可以!
理智阻止了白敬这么做。
说书人会被人看低,难道给说书人供稿的供稿人不会吗?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他在给一群说书人供稿……
他和白家一定会被人笑话死的!
而就在白敬打算压下心中的冲动拒绝时,那个矮个的少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用沙哑的嗓子开口道:
“这场文会不同于以往的文会哟,这位师兄。”
他一说完,另一个高一点个子的少年立刻想起了什么,从书袋子里又拿出了一条眼罩递给他:“我师父说,我们开的文会是匿名的化装文会,全员都可以穿‘马甲’!”
少年瞬间话就多了起来,很是热心肠地为他解释起了什么叫“马甲”,什么又叫“化装文会”。
一听说在这个文会可以不用暴露自己的姓名,甚至可以乔装打扮成各种身份戴面具戴眼罩来遮掩自己的身份,白敬瞬间又心动了——
只参加这一场文会!
他在心底里安慰自己。
他只参加这一场文会,只要能在这一场文会上面说出自己的故事给其他人听,得到有人对他说一句“你的故事真棒”就够了!
他不会当什么供稿人,他只参加文会!只参加文会就不会有什么负担了!
他接过了那条黑色的眼罩,私底下开始搜寻自己能够假扮成什么样的身份,结果动静闹得太大又被自家哥哥白孝给抓住了,不得已只能把自己打算去参加化妆文会的事情和盘托出,于是他就不得不又捏着鼻子找那两个这几天一直在他们书院东窜西窜的少年又拿了一条眼罩,带着他哥一起参加文会了。
白家兄弟两个最后选择假扮都城郊外村里的农人。
因为举办文会的地点距离那些村庄比较近,他们家作为米商也经常要到村里收购粮食,衣服比较容易买到手,假扮起来也不容易被识破。
两兄弟就这样假装自己是个农民坐着白家的马车一路驶到山下,半路上思维严谨的哥哥还拉着弟弟好好的对了一遍自己假装的身份,连是哪个村子哪户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准备好了,二人还想了不少可能在文会上被人问的问题和答案。
一切准备就绪,白敬一脸兴奋的和哥哥一起踏上台阶,进入了珈蓝寺。寺内的僧人带着他二人到了后院一个露天的地方——
那里是以前寺院每逢佛诞日讲经给信徒听的地方,如今新朝不信佛,寺庙人烟稀少,这地方已然变成了一个举办大型文会的好地方。
今日的文会所有人都戴着眼罩,白敬最好奇的大概就是其他参加文会的人都会假扮成什么样子,举目望去,其中最显眼的当属秦关之身边的一位少年/孩童,那孩子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镶金色字的衣袍,袍子的左边绣着“这是”、右边绣着“马甲”,左右两边合在一起就是“这是马甲”,嚣张富贵霸气搞笑到让人瞠目结舌。
白敬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这孩子是谁家的,然后就环顾四周,想看看其他人的扮相——
嗯,剩下的全都是农民==
而且还都穿着他身上这件粗布短衣的同款。
白敬随便问了个人,发现他和自己居然是“同村人”。
撞衫了撞衫了_(:з」∠)_
撞人设了撞人设了_(:з」∠)_
尴尬了尴尬啦_(:з」∠)_
白敬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身边哥哥那羞愤的怒火。
第29章 化妆文会&重生文续写
参加文会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大大的露天场地上围了一圈的矮桌和团蒲,白敬看着作为这次文会邀请人的秦门戴着和他同款的眼罩坐在这个圈子的正中间——
虽然他戴着眼罩,但大家都知道这场文会是由他发起的, 也都曾在方氏菜馆听过他的故事见过他的人, 在座的其他人大家也许都不认识,可这一位即使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所有人也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
白敬领着自家因为撞衫撞人设已经气到发抖的哥哥白孝找了个空位坐下,很快就一扫之前因为选角出师不利导致的沮丧,那种“我正在离家出走追寻自己梦想”的意识错误的兴奋感涌上心头,驱使他不住地打量着四周和前来参加文会的其他同仁。
白敬很快就发现了当初用花言巧语把自己“骗”来参加文会的两个少年,他们同样也戴着眼罩。
两人穿着一身白衣, 普通到完全看不出这是在扮演着什么角色,不过两人头顶都戴着一个用布做成的动物耳朵的发饰, 白敬假装不经意地数次回眸, 终于看清这两人一个戴的是兔子的耳朵, 一个戴的是猫耳朵,那兔子耳朵似乎是用某种动物的皮子做的,上面有一层绒绒的灰色的毛,看得白敬心痒痒的, 真想去揉一揉捏一捏。
看着那个穿着“这是马甲”霸气黑袍的孩子,又看了看那两个戴着动物耳朵的可爱少年,顿时觉得只知道假扮成农民的他和哥哥弱爆了!
“下回我们再来就换个样子, 哥, 到时候不如你演爹吧, 我们演个父子!”白敬低头对着自家哥哥小声说道。
“屁个父子!这次文会还没开呢你就想着下次了?本少爷有病下次才跟你一起来!”哥哥白孝下意识反驳。
半晌,他又道:“父子没意思,还不如爷孙。”
白敬眼睛睁得老大,大得连眼罩里挖空的那两个洞都装不下了。
爷孙?!看不出来哥哥你口味够重的啊!
混迹在各色娱乐场所的白敬忍不住想歪, 结果被自家哥哥一顿爆揍。
他哥揍完了接着出主意:“到时候我去搞一套太上老君的衣服和假胡子来,把半张脸遮住再套个白头发套,就算不戴眼罩相信也没人能认出我来。”
被他揍的弟弟白敬晃了晃自己脑袋,忍不住发问:“那哥我演什么?”说好的爷孙呢?
白孝:“你演我身边的道童。”
白敬:“……”
过了会儿,白敬又想到什么道:“哥你确定咱们扮成道士和道君真的进得了和尚庙吗?”怕不是要被打死吧?
“……”
商量完下一次文会要扮演成什么之后,两兄弟心满意足开始猜测起参加这次文会的其他同仁都是什么身份——虽然他们并不打算把这些消息宣扬出去,但这不影响他们在这里瞎猜啊~
结果越猜两个人心越虚——他们总觉得现在在他们旁边的是他们书院考试次次排名第一的那个天才师兄,对面那个是昨天刚给他们上完课布置了一堆作业的先生……这可能吗?!假的吧?!
两兄弟陷入了一种自我否定的情绪里。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中央与众人寒暄的秦门和他的几个徒弟终于有了动作,围在他们身边的众人散开,各自回到了座位上。
终于,题为“说出你心中的故事”化装文会正式开始了。
……
……
作为粉丝圈管理层的秦门对于策划和举办一场活动这件事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加上这个时代文会文化盛行,他有各种旧例参考,整个文会按照他预定的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一次开文会秦门还是很小心的,他慎重地选择了各大书院的师生作为参会人员,并且将人数限定在六十人以内,模式大概就相当于开一个大型班会。
首先是代表处在变声期的秦门的二徒弟钱多在众人面前发言,发言的内容大致就是:
感谢大家来参加我们晋江文学城举办的文会啦~巴拉巴拉~
我们晋江文学城一直致力于寻找和发掘优秀的讲故事、写故事的人以及各种光怪陆离的有趣故事巴拉巴拉(此处介绍了一番晋江文学城)~
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下一秒台上这人就要开口拉拢忽悠众人当签约作者的时候,那人却话锋一转,开始介绍起了这次文会的赞助商——他巴拉巴拉了很长的时间介绍着为这次文会提供午饭和点心的方氏菜馆,以及提供笔墨纸砚的墨香斋,听得混迹在众人之中的方氏菜馆老板和墨香斋老板颇为满意,在心底里大呼:“这笔钱出得值啊!”
等一长段广告结束之后,二徒弟钱多果断宣布寒暄和广告时间结束,让我们一起进入正题吧!
然后在白敬就惊恐地看见秦门另外的四个徒弟拿着一叠纸跑过来挨个放在他们面前的矮桌上——这模样就跟他在书院里,先生给他们发考卷似的!
不会参加个文会还要考试吧?!
学渣如他可是最害怕考试的啊!
这么想着,白敬忍不住就和他那同样是学渣的哥哥一起紧紧抱住他们自己QAQ
这当然不是考试==
这只是秦门想出来的一个测试这群人实力的一个小环节——故事续写。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一群知识分子在一起,哪怕一开始气氛再好,说着说着也会忍不住吵起来,儿吵着吵着整个文会应该有的纪律就会被破坏,秦门不想自己准备了那么久的文会因为这种理由出现问题,所以就干脆一开始就让他们相互见识一下其他人的本事,趁着都还不熟先分个高下出来——
一个班只有确立了可靠有能力能服众的班长、学习委员、纪律委员和课代表,当班主任的才能把更多的心力放在教书育人(忽悠别人签约)这件更重要的事情上。
而故事续写,就是他给这群拥有一个作家梦的文人们设置的一场“班干部竞选”。
“今日在这会场上的都是喜爱写故事的同仁们,大家志趣相投、以故事会友。我们晋江文学城举办这场文会,旨在为大家提供一个可以交流写作经验、分享彼此故事的地方……”二徒弟钱多是五个徒弟里睁眼说瞎话说得最溜的,冠冕堂皇的话一串又一串,听得人稀里糊涂又不得不赞同。
“……只是故事总要分个好坏,诸位写故事的能力也总要分个高下,以便大家接下来更好的分享交流经验……诸位面前的纸上写着的是我师父提供的一个故事的开头,笔墨都已准备好,期待各位同仁为此开头续写接下来的故事。”
“时间为……一个时辰。”
“就此开始。”
计时用的沙漏早早地被摆在了中间,和尚们往里面放了足够漏一个时辰的沙子,原本喧闹的会场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张纸上的故事开头。
白敬并不喜欢这种有限制条件的写故事模式,他喜欢的是能够自由自在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去创作,虽然他也知道这种为写故事的人举办的文会是不可能让每个人各自把故事拿出来评个高下的,但他不免还是对此有些失望。
一想到自己还要煎熬一个时辰,他就更不自在了。
但这样的失望和不自在很快就消失了——因为秦关之出的这道题,或者说写的这个故事开头,让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再去失望。
大概是为了照顾那些像白敬一样不爱读书的人,故事的开头用字简单,通篇没有用典用诗词,并不难理解。会场上,不少人拿起那个开头都忍不住读出了声:
“盛朝贞平二十三年,贪官当道,天灾不断,民不聊生……
庆安城内,盐商陈家,被整个庆安城诊断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昏迷了三天三夜的陈家少爷突然间醒了过来。
原本还坐在床边垂泪的陈父陈母欣喜若狂,死气沉沉的陈家大宅又一次活了过来。
陈胜在朦胧中悠悠转醒,他睁开眼,仿佛在做梦似的地看着眼前突然间变得年轻的父亲,看着自己突然间复活了的母亲,看着这间他只在少年时期住过的屋子,心中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