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言惊恐万分的捂住了嘴,心猛的跳着。
那具干尸模样太过骇然,皮肉和头发都还在,只是浑身上下都没了水分,又因年月太久,整个身体都变得无比僵硬,即便倒在地上,也还是之前靠着墙壁的坐态。
谢玴听到声音,回头先是看了眼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徐妙言,才又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干尸。随后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方才外面那么多尸骨,也没见你怕成这个样子。”
徐明娇艳抚着心口,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才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爬起来。
“这哪能一样?这具……”徐妙言拖着还发软的腿走向谢玴,“模样也实在太骇人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看见了石室中央有一块长形的石墩,谢玴站在石墩前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就是没发现入口边上,竟还有一具干尸。
而且,居然还穿着天子的龙袍。
穿着龙袍的干尸的谜题还未解,徐妙言走到谢玴身边,便看到了石墩里的东西。
一时之间,徐妙言想问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原来,这并非是什么石墩,而是一具石椁,上面由一层透明如冰一样的东西封着,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女人。一个衣着华贵,浑身都是琳琅珠翠的,模样艳丽,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的女人。
她躺在石椁里,除了面容是失了血色,死一样的白,其他的跟睡着了毫无两样。
徐妙言诧异的瞧着这棺椁里的女子,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而这时,谢玴缓缓说道:“她就是张姝云。”
徐妙言还在思索张姝云是谁的时候,谢玴又继续说道:“就是张自谦的妹妹,也是真正的张皇后。”
徐妙言恍然大悟,难怪她为什么看着这里面的女人那么眼熟,原来,是因为这张与当年她在寿宴上见过的与皇后几乎相同的脸——
“躺在这里面的才应该是现在的张太后?”徐妙言错愕不已,“大人的意思,是皇宫里的那位,是假的?”
——所以,之前所说有关张太后的秘密,就是这个?
那皇宫里现在的那位又是谁?只是,她们怎么又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难道现在的那位张太后与这石椁里女人的关系,跟她和徐襄的关系一样?也是亲姐妹?
时隔多年徐妙言依然清清楚楚的记得太后的容貌。虽然这棺椁里的女人的容貌比当年她在皇宫里看到的太后年轻一点,可二者之间的样貌并无什么差别。
第28章 竟有人死了二十年还能容颜……
诸多疑惑涌上徐妙言心头, 自见到神武左卫的尸首开始,这里的一切就像断断续续的谜题,即便知道这与五年前程徐两家的谋逆罪有着直接的联系, 可徐妙言还是百思不得解, 茫然不已。
“她已经死了?”徐妙言看半天,还是看不出石椁里的女人到底是死还是活。若说是死了,也不太像,除了脸没有一丝血色,肌肤看起来还是如同寻常人的一样,就像睡着了一样。可若是说她没死, 好像又不太可能。
石椁是密闭的,没有一丝缝隙, 人在一个完全密闭的地方怎么可能还活着?
“难不成, 你觉得她还活着?”
徐妙言:“……也许, 可能……”
——谁还不能有点意外的想法呢?
谢玴收回目光,一边仔细打量一边接着说道:“她应该死了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徐妙言不敢置信,“可是她的样子怎么还好好的?都没有一点腐败的迹象。”
她从未见过这种事,竟有人死了二十年还能容颜不改。
“若有人不想让她容颜腐败, 自然会寻法子。”
徐妙言伸手去触碰封着石椁的那一层透明,指尖刚一触及,她便感觉到刺骨一般的寒意, 仿佛要冻住她的指尖。
徐妙言倏的缩回手, “怎么这么冷?”
这层东西看着没什么, 结果竟比外面结的冰还要冰。
谢玴见状,思索了一会儿,便用衣角包裹住手掌,小心试探着那层封着石椁的东西。没一会儿, 就收了手。
他已经了然。
“张皇后能尸身不腐,应该是因为这层玄冰。”
徐妙言不解问道:“什么玄冰?”
“就是从极寒之地取来炼就的东西。张皇后的皮肤和头发上都有细微白色粉末一样的东西,应当就是玄冰的结晶。”
听谢玴这么说,徐妙言又俯身靠近仔细的瞧了瞧,结果还真如谢玴所说的那样。
刚才离的远,石室内的灯火又不是特别明亮,所以徐妙言并未看的太清。如今一靠近,她才发现张皇后脸色会如此惨白,并非是因死亡的缘故,而是玄冰在她的脸上结了一层齑粉样的结晶。
“如此说来玄冰是可以让人容颜永驻的了?”
“若得玄冰制棺,谁都可以。”谢玴瞥她一眼,“你也想躺进去?”
徐妙言背后发凉,连连摇头。
她才没有这个想法。
“这么说来,张皇后已经死去二十多年,那为什么无人知晓此事?就没有人怀疑过皇宫里那位的身份吗?”
谢玴道:“若是有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容貌和身形,自然不可能会有人怀疑。谁会怀疑皇后的身份?谁又敢轻易质疑皇后的真假?毕竟,先帝在世之时,一开始也没能看出来。”
“大人的意思,先帝一开始不知道,可后来是知道的?”
“先帝不喜张家,但与皇后一开始却是真情。”谢玴徐徐道出这段广为人知的帝后过往,“原本的张皇后谦恭温和,不似后来这位。只可惜,那位假皇后实在太会伪装,就算先帝最后看出端倪,也晚了。”
确实,谁又能想到真正的皇后其实早就已经死了?作为枕边人的先帝都不知情,更何况是别人?
想来这真假皇后的事,应当是张自谦的手笔。
“现如今的这位太后,与这棺里的皇后,莫非是双生子?”
——虽然世人皆知张太后并无姐妹,可徐妙言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年不也是没有什么人知道参知政事徐巍还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吗?
“这世上没有相同的分毫不差的人,除非刻意为之。而且,张太后没有姊妹。”
徐妙言明了谢玴话中之意:“张太后的那张脸是假的?”
除非不熟悉,否则即便是双生子也不可能相同到连枕边人都没瞧出任何端倪,就比如当年谢玴不知她并非徐襄,也是因为谢玴本来就没有同徐襄真正接触过几回。若是一切都是刻意而为,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可张皇后又是怎么死的?这事竟能做的密不透风,毫无人知?”
“也许只有那位辅国大将军和那位太后知道了。”谢玴也对此不知,“不过,现在也不算毫无人知。”
徐妙言顿了顿,问:“据说,五年前由参知政事和太傅发起的政变死了不少的人,但我曾听街坊四邻说,参知政事徐巍与太傅程延则是忠臣,只因推行新政,触及了以外戚张家为首的一些人的利益,所以才被陷害……大人在朝为官,这些事情应当比我们这些草民要了解的多吧?不知大人对此怎么看?当年那二位大人真的谋反,还弑君了么?”
谢玴听罢,别有深意的笑了下:“若真如世人所看到的那样,那么先帝的尸首就不应该在此处,而该在帝陵。”
看着突然被他的话疑惑的徐妙言,谢玴往身后努了努下巴示意:“刚才倒在你脚边的,就是先帝。”
徐妙言的目光重新挪回倒在地上的那具骇人的干尸,惊愕不已。
——这具干尸,竟然就是先帝?!
一开始看到这具尸体身上的龙袍时她就有些疑惑,只是压根就没有想到这竟是先帝的尸首。可先帝的尸体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天子不应该躺在帝陵里?
联想到进来之前看到的那帮神武卫,徐妙言忽然就通了。结合之前谢玴说的那些事,一个骇人的真相慢慢浮出徐妙言的脑海。
“该不会,是先帝发现了皇后的真相,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却被张太后先一步察觉,所以就来到这里?而外面那些神武卫,是因为保护先帝被真正谋反的人杀死在这里的?”
——如此那就解释的通了,为什么本该在皇宫护卫的神武卫,会出现在相隔千里之外的晋州,死在这里,又被封在这深山之中,成为无从所知的秘密。
“或许是这样。”烛光下,谢玴深邃的眸子里情绪不明,“可事实究竟如何,也只有幕后主谋自己清楚了。”
须臾,徐妙言又问了谢玴一句:“大人一直都知道这些事情?”
如果谢玴早就知道,那他为什么还要进来?
“也不是。”谢玴回答,“来这里之前,其实我也并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如今看到这些,一切就能解释的通了。”
那个人只对他说这里有他想知道的秘密,并没有告诉他这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
谢玴冷笑一声:“真是难为那个人千方百计的查来这些线索,又费尽心机的将我引来这里。”
他也基本能够确定,那个人即便同他不是一个原因,也有一样的目的。
“大人一点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么?”——谢玴说这一切全因有人指引,徐妙言也觉得好奇,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连这种本该永远尘封的秘密都能重新查出来。
“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都无关紧要,只要能达到各自的目的,这世道不正是如此?或敌或友,弱肉强食,各取所需。有些事情,只要知道目的和结果,就没有必要去纠结原因。”
是啊,她现在与谢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也是这种关系和目的?
言罢,谢玴望着棺中的女人须臾,便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徐妙言看着谢玴突然用短刀在撬封棺的玄冰,诧异不已:“你要做什么?”
“取东西。”
徐妙言好奇,重新往棺内看去,可见里面除了金银珠翠和玉石,就没有别的特别的东西了。
没想到,谢玴竟也是一个躲不开金银珠宝的庸俗之人。
毕竟这里面的东西极其精致贵重,每一样都是上等绝品的珍宝,琳琅璀璨,徐妙言站在这里这么久,早就被里面的东西晃的眼花了。
她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若是将里面的东西全取出来,是可换良田千顷,一辈子都能高枕无忧,锦衣玉食,吃穿不尽。
徐妙言站在一侧,商量着:“大人,东西取出来,能不能分我一点?”
谢玴闻言抬眼,手里的动作一顿,“分你什么?”
徐妙言见他这脸色,以为是谢玴想独吞不同意,便道:“您看我这一路对大人您也是诚诚恳恩的,大人您是做官的,吃穿用度定然不愁,可我不一样,我家也不能再回去了,我总要为自己考虑一下以后的生计,所以我想,大人您能不能,稍微分我那么一点儿……”
她也没有说要跟他三七四六的分,只要够她生存就行,这总不过分吧?
——谢玴该不会小气到一颗珠子都不肯施舍给她吧?
谢玴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嗤了声,道:“你当我跟你一样庸俗么?”
“这怎么算是庸俗?大人您是不懂为五斗米能折断腰的日子……”看到谢玴的表情,徐妙言只好罢了,“算了算了,我不要了。”
谢玴低头继续手里的动作,说道:“你若是想要,那都归你。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些东西你用不出去。”
“怎么用不出去?”这些可都是上等的珍宝,怎么就用不出去了?
谢玴轻嗤:“如果这些东西流通市井,张家的人一旦发现,便知他们费尽心思隐藏起来的秘密已经被人发现,你猜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第29章 先帝是被人活活饿死在这里……
随张皇后陪葬的这些东西都能称得上是绝世珍宝, 一旦流于市井,很容易就能引起注意。
“那——”道理确实如此,谢玴说的没错, 可是徐妙言面对这些东西, 还是不免犹豫,“我拿去典当,不叫别人看见我是谁,那样也不行?”
谢玴颔首:“不让别人看见你是谁确实是可以。不过到那时,我觉得你未必能走的出当铺。这里头的有些东西是属于皇后品阶之物,若是当铺的掌柜看到宫廷里的东西突然出现在民间, 还如此贵重,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把你扣下来, 直接报官?”
徐妙言并非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不过……
她垂眼看着那堆珍宝须臾, 终叹了口气:“算了,我不要了。”
难以有人能抗拒的了这些东西,徐妙言自认也是个庸俗之人。可这些东西再好看再值钱,也不比自己的性命重要。
谢玴看她一脸的失落, 收回视线。
她就这么喜欢这些东西?——在他的认知里,她不应该是太会看重这些身外之物的人。
若说不疑徐妙言的身份是假的,她与以前那位徐家千金确实神似。
她的年纪, 姓氏, 容貌都不得不让他去联想她与徐家小姐之间的关系, 只是,若说是像,但又不像。
谢玴收回思绪,眼下还不是在意这个丫头的身份。
谢玴用短刀在四角试了半天, 即便用上全部的力气,也未能撬得动玄冰分毫。
徐妙言瞧着这块玄冰看着跟平时的碗片差不多的厚,以为能轻易掀开。见谢玴弄得半天都打不开,凑近一看,意外说道:“这玄冰与石椁竟是连接在一起的?”
玄冰死死的与石椁相融,就好像天生就连在一起那样。
谢玴盯着石椁观察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
谢玴牢牢握住刀柄,刀尖朝下,对准石椁的中心重重刺了下去。
谢玴知道玄冰的牢固,所以这一下用了将近十成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