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玴犀利的看向李煊,李煊迎上了他的目光,并未躲开。
他彻底了然。
徐妙言奔向谢玴的那一刻,李煊也悄然后退,并拦下了后面追上来的两个内侍。
徐妙言扑到了谢玴的怀里,气喘吁吁,慌乱的推着他:“你快走,快走,陛下要杀的不只是大长公主和齐王,他忌惮所有手握重权的人,他要杀的还有你!”徐妙言附在谢玴耳边继续压低声音道,“你现在跟大长公主联手反出长安,还有机会,谢玴,虽然大长公主不可信,可是陛下更不可信!他从相信过你,所以才会抓了我,就是怕你倒戈大长公主,届时便好用我威胁你!”
谢玴听到这些话,目光瞥向李煊。
徐妙言快急哭出了声,她不停的推谢玴:“我求你快走,快离开这里!”
“我们要一起走。”谢玴握住了她的双臂。
徐妙言抬眼,红着眼眶笑了笑:“这回,不必再带着我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
“谢玴,我知道你并没有失忆,一切都是你设的局对吧?你还是那个任何人都伤害不了的谢玴,这样我就放心了。”
看着她红着的眼眶里顷刻间氤氲了水雾,他严肃的说道:“我会带你一起走。”
“谢玴,以前很多次,你都是因为带着我受到拖累,这次,我知道如果你不带着我,你肯定是能离开这里的,我之前就说过了,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谢玴顿了顿,“儿时的恩情,我一直没能报答你。”
“不用报答,你好好活着,就好了。”
这是徐妙言的真心话。
谢玴将她拉到身边,坚定的看着她:“我说了,我会带你一起离开这里。”
二人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徐妙言信了,他们可以一直像以前很多次那样,最终平安的离开。
“我想知道,之前你假装失忆时对我的那些好,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其实不是真的也好,徐妙言并没有想过他们能真的逃出去。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李煊想要杀他们,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可是,她还是想听他说一句,或许是怕以后再没有机会听他说了。
“都是真的。”谢玴回道,“愿意跟你一起死,也是真的。”
能听到谢玴这么说,对于徐妙言来说已经足够。
谢玴看她的目光逐渐明亮,在他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她的眼神仿佛一直都是这么明亮的。
可是,她才刚启唇,刚要与他说什么,一支箭便刺穿了她的心口。
徐妙言闷哼一声,她并未低头,但知道有东西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她看着谢玴的眼神逐渐变得慌乱,即便知道自己中箭,可她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谢玴。
或许是怕再也看不到谢玴了。
在她将要倒下去的时候,谢玴一把抱住了她,喊着她的名字。
可鲜血不断的从嘴里,还有胸口溢出来,她觉得疼极了,想说些什么,可她没有力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看到谢玴抱着自己,睚眦欲裂,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渐渐的,她便开始听不到他喊自己的声音了。
徐妙言躺在谢玴的怀里,意识的视线都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箭雨。
……
谢玴看着怀里的人逐渐没了气息,再如何唤她都不应。
在她彻底没了回应的一瞬间,谢玴觉得自己的胸口一滞,仿佛自己也不会呼吸了。
李煊一声令下,漫天箭雨齐刷刷朝神武门中央袭来,神武门又乱成一片。
不过须臾,神武门又重新被人打开,再看过去,原是梁鹤和薛绰带了人马飞奔而来。
梁鹤骑马穿过箭雨人群,将短刀丢给了谢玴,见徐妙言重伤,便利落的从马上下来,为谢玴抵挡箭雨。
谢玴抱起徐妙言,利落翻身上马,杀出了神武门。
……
兴宁二年腊月,范阳。
徐妙言坐在窗下的小火炉旁边绣香囊,她绣的是兰草,是给谢玴绣的。
只是徐妙言儿时并未学过刺绣女红,绣花她着实绣不来。不过寻常女子都会给心爱的男子做一个贴身物件,谢玴也问她要过,她想来想去,也就绣个香囊合适点,相对来说也简单些。
兰草没绣几针,却花费了徐妙言大半天的功夫,最后丝线还打结了。
徐妙言忍不住哀嚎,为什么看被人绣的这么简单,自己绣却这么难?
算了算了,不如悄悄让谢兰心帮她绣一个,到时候给谢玴,就说是她绣的。
诽腹之际,徐妙言便听到谢玴在外面叫了她一声。
她循声从窗子处望去,便看到谢玴站在那里看着她。
徐妙言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迎了出去。
半年前,神武门兵变,她命悬一线,她中的那支箭差点就刺穿了她的心脏,幸好没有,谢玴给她喂了定云丹,保住她一口气,这才捡回来一条命了,在谢兰心的医治下,她昏睡了两个多月才醒过来。
谢兰心告诉她,神武门兵变当天,谢玴杀了很多人,当时谢玴以为,她救不回来了。
李煊防着谢玴,谢玴同样也在防着李煊,谢玴什么防备都做好了,唯独没有料到李煊会劫走她。
李煊虽然并不是胸无韬略,可多年来受人制衡,到底也没有自己的羽翼,若是没有谢玴,无人拥立,被废黜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日兵变的结果就是反叛谋逆的罪名都推到了齐王的身上,齐王被定以谋逆罪已经于月前处以腰斩,而大长公主只是被削了一半的权力,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即便大长公主还是长安之中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人,可于皇帝,谢玴相互制衡,谁都再没有独大的权力。
经神武门兵变,谢玴从幽州调往长安为参知政事,梁鹤则接任幽州节度使一职,苏日安谢玴不再为幽州节度使,可幽州的权力仍然在谢玴手里,谢玴留着大长公主,更是为了让皇帝有所忌惮,避免唇亡齿寒。
在范阳养了大半年,虽然身子不如从前,可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而这一个月谢玴都在长安,这次回来,他并未告诉她。
不等谢玴到门口,徐妙言便已经跑了出去,一把抱住他。
“怎么不披件披风就出来了?小心冻着。”说着谢玴便已经将自己的氅衣脱了下来,给徐妙言披上,“不冷么?”
“见到你,我就不冷。”
谢玴故意板着脸:“每次见到我都这样,下次再这样的话……”
“再这样你又能如何?”
雪色里,她环着他的脖颈,笑得明媚,谢玴故意板着的脸也逐渐温和下来,无可奈何的说了句:“倒是也不能拿你怎样。”
“难不成你还要像以前那样凶我不成?”
“不会。”谢玴取下她环着自己脖颈的双手,放在掌心里暖着,道:“以前你可没像现在这样,没羞没臊,也不怕有人看见?”
“看见又怎么?”徐妙言这样说着,还是环顾四周,发现并无一人,便又大胆起来,“我想你了嘛。”
谢玴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徐妙言眼珠一转,故意说道:“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下回就规规矩矩的。”
说着,她就要放开谢玴。
可手还没从谢玴手里抽开,她的腰就被谢玴一把揽住,而自己的双手还是被他的另一只手握着,他盯着她,模样认真:“不许对我规矩。”
徐妙言看他这样,忍不住笑出声。
“你都忙了这么大半年了,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呀。”
谢玴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这次回来,便是来娶你的。”
“真的假的?你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要等明年边境安定了,才可以娶我。”
“你从哪里听来这话的?”谢玴蹙眉问道。
“梁鹤上回来说的。”
“这个梁鹤,倒是很会歪曲我的话。”
“那这话你到底有没有说过?”
“没有。”
“真的假的?”
“我要娶你,为何要等边境安定?之前是你身子没有好起来,现在,我不想等了。”谢玴微微俯身,在她耳边道:“在你捡回一条命的时候,我就已经打定主意,什么时候娶你了。”
“那你娶我,算是报答儿时我对你的恩情?”
“我想娶你,何须要那些理由?”谢玴牵起她的手,“走吧,我回来还没去给祖母问安,我们一起去,正好说一说我们的婚事。”
徐妙言握紧他的手指,笑意盎然:“好!”
她被他牵着,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在雪地里留下一条不规则的脚印,她回头看着自己留下的脚印,想起前年,好像也是这样的大雪天气,和谢玴初次相遇的点点滴滴。
今后的日子有谢玴在她身边,她的余生都很安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