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笑一面暗自恼恨自己做事不够谨慎，一面就这个漏洞想好了说辞，而后才打开了门。
来人是个上了些年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女人，她看到楚笑之后神情略有些复杂，但很快她就将情绪压抑了下去，只道：“大巫让我过来看看长老的情况。”
楚笑点了点头，将人放了进来。
那黑巫族大巫说会把她的身体情况放在心上，现在来看倒是真的，竟然这么快就让人过来给她看身体了。
两人落座后楚笑观察着这人，忍不住在心中暗自猜测她的身份。
在白雾族只有巫辰精通医术和蛊术，好像在南疆，一般情况下都只有巫师精通这些，而众寨子里面一般就只有一个大巫，因而治病、救人、祛蛊这些全都是大巫的职责。
在黑巫这边似乎并非是如此，不过楚笑之前已经通过巫辰知道了黑巫这边有一定数目的巫师，因而对这边除了大巫之外还有其他的巫师这一点本身倒是并不惊讶。
两人相对而坐，对方先是谨慎的用一层皮子垫在了她的手腕上，隔着皮子探查了一下她的脉搏，而后开始询问她具体的身体情况。
楚笑在这方面没什么隐瞒，她将失去痛觉和味觉，间歇性失去视觉，以及听觉不太灵敏的事情全都说了，听觉这方面为了掩盖之前的谎言，她将听觉也形容成了跟视觉一样，时灵时不灵，这样就比较容易解释她此前为什么说自己听不到，而现在又能听到了。
这人听了她的情况之后点头，用笔将这些全都记录了下来。
楚笑盯着她手中的毛笔和纸张，又想到了之前黑巫给她传讯用的也是纸张。
这太奇怪了不是么？为什么黑巫与世隔绝这么多年，他们在科技方面反倒是要比南疆其他寨子还要先进呢？
就在楚笑想这些的时候，这人又问道：“长老体内的蛊毒多久发作一次？每次发作有什么表现？”
楚笑答了。
她在这之后还就她体内蛊毒的毒性强度等做了更为详细的询问，而后取了她一小瓶血。
好在之前伤口的血还没彻底止住，楚笑倒是不用再受一次苦了，直接就着之前的伤口取了血给她。
这人看到了楚笑的伤口之后，为她敷了药后，又将她手上和胳膊上的伤口包扎了一下。
黑巫的药好像不太好用，这伤口也算不上有多深有多大，敷了药之后血却仍旧没止住，之前她用巫辰的药，明明是药粉刚一撒上，血就被止住了的。
她又想巫辰了。
眼见这人问东问西了半天，最后却没就她的身体情况说什么，楚笑终是忍不住问道：“你看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如何？”
“几种蛊毒此消彼长，长老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太稳定，我还得多观察研究一番才能给出一个结论。”
楚笑听她这么说一时间判断不出这人到底是性格谨慎，还是在巫术方面水平一般了。
她想了想，继续道：“我体内这几种蛊毒的具体情况，你说来听听。”
她记得巫辰说过，如果对她体内的几种蛊毒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会对解毒有帮助。
她体内的蛊毒不是白雾族那边的常见蛊毒，巫辰此前一直在摸索，而她体内的蛊毒产自黑巫这边，身为黑巫这边的巫师，这人至少应该知道的多一些。
果然，这人在听了楚笑的话之后，开始做起了仔细的讲解。
楚笑静静的听了一会儿之后就发现这人的语气之中似乎有那么点儿别的意思，对这几种蛊毒的阴邪，她似乎额外的忌惮，连带着对她的遭遇也表现的颇有几分同情，隐约与她同仇敌忾一般对那大巫表现出了几分埋怨之意。
楚笑越听越觉得这人的态度有点儿意思。
第91章 报信
楚笑不是特别清楚她的身份, 也不知道这人之前跟原主是什么关系，但从两个人见面开始楚笑就在观察这人，从观察到的情况来看, 这人和原主之间的关系应当算不上亲近。
这人虽然表现的好像很关心她, 但仔细观察之下不难发现她这话里面明显带着几分试探和挑拨的意思。
楚笑不知道这人挑拨她和黑巫族大巫的关系是想要做什么，但原主这长老的身份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了, 有人打她的主意，倒也算正常。
楚笑来到黑巫这边就两个目的, 第一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解除或者控制体内的蛊毒, 第二就是想帮巫辰从黑巫这个源头上终止这场战争。
第一点目前算是勉强达到目的了, 现在她对黑巫族大巫来说是有用的, 他不会让她就这样死去，眼下也已经找人来医治她了, 虽然说结果尚未可知，但事情终究是在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至于这第二点，从刚才的测试来看, 她体内的蛊毒看着很难对他直接构成生命方面的威胁，想要用她的毒来做点什么, 怕有些难。
如果不考虑用毒这种方式的话, 在人心不齐的情况下, 挑动他们发动内战也是极为不错的一个方式。
心中这么想着, 楚笑知道这人在测试她的反应, 便也跟着给予了一点儿回应。
这人的话语极为含蓄, 对她的同情和同仇敌忾都只是隐隐约约的流露出来, 能够让人感知到，却抓不到什么具体的话语来证明她真的居心不良，她的这些话完全可以用医者仁心, 不忍见到患者受苦来掩盖过去。
于是楚笑的反馈也跟着变得极为含蓄，她只提及了一些她当初身中蛊毒的感受。
作为药奴的记忆还是很深刻的，而这蛊毒发作时候的感受，楚笑就更是亲身体会到了，形容起来自然十分到位。
楚笑这话可以理解为埋怨，也能说只是回忆当初的情况，阐述病情。
两个人这一番对话下来，可以说是半斤八两，互相心照不宣。
等到这人走后，楚笑跟前来送饭的人攀谈了两句，不动声色的套话，得知刚来的那个人被唤做‘黎巫。’
只被唤做巫师，没有其他称谓，应该是没有担任要职。
在白雾族，只有巫辰一个巫师，因而大家称大巫就行，不需要对巫师进行区分，而在黑巫这边，巫师的数量多，情况自然要更复杂一些。
这人能够前来给她看病，那对于巫蛊之术应该是颇有钻营，只是不知道她这方面较之那大巫来说相差多少。
楚笑在心中暗自寻思了一会儿这件事之后，忍不住开始有些犯困，她这些日子嗜睡得很，昨日又没能休息好，这会儿有些精神不济。
她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晚上。
午膳的时候楚笑刻意提了提，表明希望膳食中多些肉食，生肉和熟肉都要，她原本只是试探，还寻思着若是对方询问要怎么回答，结果对方连问都没问一句，直接答应下来。
晚膳的时候果然多了些生肉。
楚笑将生肉和熟肉一同收了起来，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小蛇从密室中放了出来，同时将同心蛊也拿了出来。
她将同心蛊放到了床上，将小蛇放到了桌上，将生肉和熟肉都拿出来放到了它的面前。
小蛇的动作慢吞吞的，看着对这些肉不是很感兴趣。
楚笑看它这样子，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它，“这里没有别的了，你先凑合吃点，别挑了。”
小蛇侧过头看着她，不怎么乐意。
楚笑伸手在它头上摸了摸，感觉有些发愁，“你也不会说话，也不知道你到底吃什么，也不方便给你弄些活物过来，你多少吃点吧，等离开这里之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楚笑没怎么养过宠物，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养好这小蛇，偏生它比一般的宠物要矜贵的多，毕竟它和巫辰的命在某种程度上是系在一起的。
小蛇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慢吞吞的将肉给吞了下去。
见小蛇肯吃东西楚笑不由松了口气。
转念想到巫辰，巫辰吃东西似乎从来都不挑，至少楚笑没见过他挑食，小蛇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这么想着，她又想到了熏肉……他好像也不是完全不挑……
蛇类的消化速度慢，小蛇吞了肉之后，腰身粗了不少，楚笑用布给小蛇擦了擦身体，而后将它放在床侧，自己也跟着上了床。
她将同心蛊拿在手上，晃动同心蛊跟巫辰报平安，同时寻思着怎么找个理由去到外面将小蛇给放回去。
后面几天楚笑没再见到那黑巫族的大巫，倒是黎巫日日都过来。
黎巫这人的巫术应该还不错，楚笑服了她的药之后，感觉嗜睡的情况略微有所改善，她来到黑巫这边的这些日子，体内的蛊毒没有再发作，看起来她暂时没有立刻失去听力或者视力的危险，这一点让楚笑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黎巫如同楚笑之前所预料的一样，在给她治病的过程中，不时夹带私货地和她说一些巫豪的事情。
她试探的尺度越来越大，为她鸣不平，持续的挑拨她和巫豪的关系。
开始的时候她在楚笑的面前提及巫豪的时候，还是用大巫作为称谓，而到了后期，她开始直接唤他巫豪。
楚笑对此可谓是乐见其成。
这天黎巫再次前来，两人聊了一会儿后，她看着楚笑缓缓开口道：“巫豪当初巫术平平，还是长老从老大巫那里拿了法宝给他，这才帮他从巫师之战中胜出，登上了大巫的位置。”
楚笑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听她说这些，这才知道原来巫豪和原主的渊源竟然这么深。
“他登上大巫的位置之后，不仅不记着长老的恩德，反倒质疑长老暗中害他恋人，并以此为由用蛊毒害长老，甚至让长老踏入蛊池，险些身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楚笑的反应。
这话的信息量有些大。
楚笑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原主年纪轻轻怎么就登上了长老的位置，现在她才知道，原主竟然是老大巫的养女……
巫豪现在行事作风乖张，不得人心，对比之下应该是老大巫更得人心，而她作为老大巫的养女，就算是本人同样不怎么得人心，但至少在身份上还是有可以做文章的地方的，无怪这人这么费心地想要拉拢她。
巫豪说她杀了他恋人这事儿……
想到地下室里面的骸骨，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很可能不是巫豪的构陷，而是原主真的这么做了……
这是什么相爱相杀的疯批戏码？她总算是知道巫豪为什么对她这么狠了。
楚笑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原主这实在是有精神不正常的嫌疑，但凡是个正常人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见楚笑似是默许了她的说法，黎巫心中渐渐有了几分把握，心道这人死过了一次之后总算是有了点儿长进，没有再沉迷美色执迷不悟，也不算是枉费了她这些时日的努力。
她继续说道：“巫豪行事狠辣，登上大巫之位后处死了不少人，族中上下都对他心生忌惮。他此前因为一点小事就把长老打为药奴，实在是狂妄至极，寨中上下都对此不服。当时有很多人反对，奈何控制他不得，这才让长老受了苦。”
黎巫说得情真意切，当时这事儿他们的确是阻拦过，不过他们不是为了楚笑，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楚笑身为长老，若是都能被这样轻易处置沦为药奴，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了他们自己？所以无论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他们都是要阻拦的。
只是当时楚笑脑子不太好使，被巫豪几句话一激，就决定以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感情，而后更自愿下了蛊池，他们这些人就是想拦都没能拦住。
她铺垫了许久，如今终于进入了正题。
“与南疆再起战端一事，巫辰一意孤行，调度无方，导致我们伤亡了不少人。
而今巫豪不听我等之言，竟想出动全部力量将南疆所有寨子一网打尽。此等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只会徒增我们的伤亡。
我等已经决议，若他坚持如此，我们便在大军离开之后动手将他擒拿，从而阻止事情继续这样发展下去……”
这动手的理由有些牵强，但这动手的时机却是千载难逢，等到众人被调离此处之后，巫豪就是孤家寡人了，到时候他们联合起来对他动手，何愁不会取胜？
楚笑听言吓了一跳，她出来之前巫辰那边的情况就已经很危险了，黑巫每日进攻都会造成伤亡，若是大举进攻，情况还不知会如何，需得把消息传出去，让巫辰那边早做准备。
“长老以为如何？”
楚笑的思维被拉了回来，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端倪，于是说道：“很好，人手方面不知道够不够？”
黎巫这些日子跟楚笑走得近，为的便是此刻。
她当即开口道：“我目前联合了几人，但人手方面仍旧不足。
昔日贺巫、戗巫和循巫都对老大巫唯命是从，跟长老也是交情颇佳，还有李长老和长老也是相交莫逆。
如今他们都被派了出去，尚且不知道长老未曾身死并回来了。
长老若愿意修书一封给他们表明情况，必然能够获得他们的支持，届时我等联合，何愁不能将巫豪拿下？”
楚笑自从来到黑巫这边之后，就没见除了这黎巫之外有其他人主动跟她走得近，此时听闻竟然有这么多人跟原主交好，不免有些讶异。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犯嘀咕，这些人若是真的跟她交好，又怎么会让她‘曝尸荒野’，连个为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但眼下情况危急，能够尽快制造出一场内乱，将巫豪推翻最好不过，这样说不定能够化解眼下的危难之局。
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见楚笑沉吟，黎巫跟着开始继续游说，“长老若是愿意加入，此事定然能成。后续巫豪可以交到长老的手上，届时无论长老想要如何处置他，都没有人会有二话。”
楚笑顺水推舟道：“把人交到我的手上？”
“等到我们几个巫师联手将他的蛊虫尽数控制住之后，他就跟普通人无异了，届时长老想如何就如何。”
楚笑装作动心，答应下来。
她写下了几封信交给黎巫，让她将信交给那几人。
楚笑在黎巫走后，就开始在房间内踱步。
黑巫这边能不能顺利的制造一场内乱将巫豪拉下台尚且两说，目前为止更为要紧的是想办法将这个消息传给巫辰。
楚笑想到了同心蛊，同心蛊可以传递求救信号，但这信号的意思明显跟她想传递的不太一样，只怕巫辰误会，以为她在求救。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忍不住感慨同心蛊能够传达的消息太少了。
楚笑在房间内走了两圈，而后坐到了桌前，看向桌子上的纸和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