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脸上表情从容而平和,但以宿傩为中心,附近五十米的趣味却像坠入了无生气的魔窟,属于小镇的喧闹繁华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死。
在宿傩的注视下,混吃等死的废物的心虚感瞬间捕获了你的心神。
你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急切用手举着剩下的点心跟他说:“请尝尝这个大人,这个非常非常好吃,我特地留下来给您的。”企图为方才的失礼增添一些正当理由。
“好啊,希望它像你说的那样。”
以低沉的声音如是做出回应的男人垂下脑袋,将被送至他眼前的点心,连带着你湿润的指尖一并含入口中。
干燥的嘴唇暧昧地蹭过皮肤、尖锐的虎齿则带来令人战栗的疼痛。
“抬起脑袋。”
男人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出现在他那张倨傲的脸上的,是一个相当恶劣的笑容:
“既然喜欢这种东西的话,我还可以给你更多。”
“没死的话就赶紧给我出来,给我再来十碟这种点心。”
因为他骇人的恶意被压得动弹不得普通人,在宿傩一声令下后重新找回了行动能力,然后曾给你带来享受的点心开始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桌上。
它们被男人捏在手上,慢条斯理地放入你的口中,只要吞咽完下一个就会被及时送上,整个流程堪称无缝衔接。
吃喜欢的东西真的很开心,这还是宿傩亲手喂给你的,那就更开心了……
但太开心就让人想要流眼泪了。
你在吃掉第三碟的时候终于无法控制地淌出了眼泪。
都是你的错,去汤屋度假之后宿傩对你态度实在太平和了,温水煮青蛙的日常让你失去了一定的警惕性,暂时忘记了这个男人恶劣无比的本性。
可,可恶……再这样下去,在四魂之玉失效前,你就要先一步被宿傩灌满咒力的点心撑死了。
你以颤抖的手指抚上宿傩有力的手臂,哀哀发出求饶的声音:
“不要了,不要了。我已经两天没见到您了……比起点心,我更想您,我好想您。”
“呜呜,呜,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要不要先去洗漱?我的大人。”
你惨兮兮的求饶声令宿傩发出一声愉快的低笑。他终止了“愉快而甜蜜的投喂游戏”,用凭空而生的火焰将掌心的点心烧得一干二净:
“哦?”
“这不是还记得自己该干什么嘛?我的巫女。”
他用粗糙的手掌捧上你濡湿的面庞,你感觉到某种湿滑有力的东西舔去了你眼角的眼泪。
“好啊,我们去洗漱。”
声音落下的同时,宿傩将你拦腰抱起。
那又是另一种真的吃不下了。
将对方喜欢的东西尽数献上,本来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以说是带有讨好性质的调。情行为了。
但为什么他总有办法让这一切变得这样折磨人呢?
好在比起宿傩身上常年不散的血腥与怨气的来源,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倒霉蛋,他给你的生活已经足够优待了。
在那之后,你从开开心心吃点心变成了随时观察四周情况,厨房耗子躲猫的那种偷偷摸摸吃点心,你得时不时端着盘子去门口当会儿望傩石,等一个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诅咒之王。
吃人嘴软。
你只能受着。
之前虎杖夸你长得年轻也是。
“皮囊”的鲜活程度与咒力浓度挂钩,你在宿傩那里好吃好喝的七十年,虽然天天心惊胆战却成了你美貌的巅峰。
这都是你不会跟其他人说的东西,连惠也没说过。
你不想说的东西别人绝对不可以问你。
所以比起挤牙膏似的跟虎杖有问有答,像洋葱一样被他层层剥开,你决定主动出击,想把能说的爆出来——
以之前经历为背景,编了一个家门不幸,父母欠债人间蒸发,弟弟被卖给□□当打手还债,姐姐辍学打工还钱结果被人保养的残酷故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说自己的事的。”
“可这些事情怎么能……”
——我很难过,所以你就不要问了。
可以看着我,但不要看到我。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第66章
你很会哭。
而且两面宿傩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对待你的那种方式如果用在某个烈性的姑娘,现在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死局了。
这种过去说起来就更让人忍不住流露真情,难以抑制眼泪了。
但好在你性格懦弱无能,比起控诉对方的恶劣无情, 你更擅长在倾诉中耐心地分析过去, 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是我不够漂亮、也不够努力、无法讨人喜欢, 才会遭到那么残酷的对待……难怪爸爸妈妈也不要我。”
“……明明只要放弃思考, 学会听话, 做只柔顺乖巧的小鸟就够了。但我连那样的关系都没有办法维持。”
拜托别让你想起来。
别让你面对这些软弱怪异的过去。
……
虎杖悠仁就算情商再高、性格再活泼,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普通少年——
没有女性亲属、没有相熟的女性好友,更没有谈过恋爱。
面对这种只会发生在小说里、极其富有冲击性的过往时, 他理所当然会陷入沉默。
店里已经打烊了。
四处无人,偌大的家庭餐厅只有你和虎杖悠仁两个人。静谧的环境中, 你可怜的呜咽声以及少年错乱的呼吸声交杂在一起。
通过你的解释, 意识到你身上很多特质都和那位前夫有关, 少年一声不吭足足呆坐了五分钟, 才在一次深呼吸后从思绪的泥潭里找回了声音。
虎杖双手撑住桌面站了起来,他语气坚定,态度也十分诚恳:
“没有的事, 是父母没有承担起应尽的责任。本来应该认真抚养小孩的他们只学会了狡猾和诡辩,作为大人折腾出了一团烂摊子,还不讲道理地把一切推到你的头上。”
“会做这种事,到底谁才是小孩啊?”
“尽管过去的经历非常痛苦, 但你还是努力坚持下来了……”
“所以完全没有关系。”
为了证明他的话语完全发自真心实意, 原本坐在你对面的少年来到了你的身侧。
虎杖坐在你的身边,他用手掌轻拍你单薄的后背,仿佛对待一个烦恼的小姑娘般轻声安抚你说:
“没事了、没事了。”
“乖乖乖……”
正如你之前料想的那样, 善解人意的虎杖最终接受了你不甚光明的过往。
同为“孤儿”,虎杖不难理解你对于父母的不满。
可涉及到与“前夫”有关的话题——
虽然现在可能不是继续谈话的好时机……但不好奇是假的。
他就是很在意这个,所以还是问了出来。
虎杖开口时语气稀松平常,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瞧起来跟问你的弟弟伏黑惠今年多少岁时并没有太大区别:
“你口中的……那个前夫,真是个矛盾的男人,就行为和嘴上说的话完全两个人啊。”
“冒昧问下他今年多少岁?”
你以双手捂住面颊,透过指缝飞快地瞄了一眼虎杖,莫名觉得:
【他是不是在拿自己跟宿傩比较?】
诅咒之王今年一千来岁,作为咒灵的你五百五左右。
这么离谱的数字自然不能直接告诉虎杖。你抿了抿嘴唇选择以自己为基准,含糊其辞道:
“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大概我的……两倍吧?”
青涩的男中学生可以随着阅历的增长,逐渐成熟变成性.感的大人。
但熟男却不会重返青春。
这种的回答让严阵以待的虎杖偷偷松了一口气,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以轻快的声音发出吐槽:
“哇,40多的昭和硬汉么?可能这就是那种老一辈的说话方式吧。”
昭和硬汉两面宿傩?
把脑内宿傩的形象与电视剧里的传统硬汉比较了一下后,你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是故意的么?好好笑。”
垂着颈子的你歪过脑袋望向了虎杖的位置,掩住眼眸的指尖下滑分开,转而轻压在饱满的唇珠上。
“但我不想再提起他了……所以悠仁你不可以为他说话。”
你隔着眼泪飞快地看了虎杖一眼。
口中的话语比起抱怨更像一声嗔怪、楚楚可怜又妩媚动人。
被点名的少年脸上有些发红,他张开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急忙朝你解释自证清白说:
“啊,当然我也觉得他很过分,我绝对是站在前辈这边的!”
那种站队的行为让你的嘴角忍不住再上扬了几分。
不对吧。
你做这一切是为了让虎杖同情你、怜惜你。
为了不给他制造过量的压力,你并没有打算哭很久。
但也不能这么快就被他哄好吧?
眼见这样的插科打诨令之前沉重压抑的气氛有了缓和的余地。你忍不住将脑袋凑到了虎杖的胸前,用自己的脑袋去拱他的下巴,迫使他向上抬头,将视线从你的面庞上移开。
你的头发蹭过他的下巴,脸侧的长发有几缕滑入他的领口,发梢轻扫他的胸膛。
很痒。
少年无意识地抖了下身子。
他的动作使你濡湿的面颊滑过他的敏感的脖颈,蹭上他突出的喉结,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喉结上下滚动、做出吞咽的动作。
虎杖维持着投降的姿势,以讨好的声音同你商量说:
“小椿前辈在做什么?这样有点难受……”
对此,你的解释倒是单纯,态度也异常理所当然: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脸。我哭完眼睛会红会肿,不好看了。”
“诶?那不是很难受么?我这就去给你拿热毛巾。”
如是说着的少年第一反应就是从椅子上起身去给你找敷眼睛用的毛巾。
让人意外。
这种关头,暧昧甜蜜的互动居然没有你个人感受来的重要么?
“不行,不许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像是每个吵架完没有安全感的女人会做的那样,你伸出手掌急切地抓住了虎杖卫衣的前襟,在他胸上的软肉抓了一把。
力度不大、小猫挠人似的一抓。
但十分任性也足够要命。
“好的好的,我不动了。”
虎杖悠仁还是妥协了,
正如在电话亭初次和你相遇那样。
退让这种事只要发生过一次,便会由于不可避免的惯性,接连发生很多次。
更何况是这种错不在你的往事。
为了不让虎杖有反悔的可能性,在他坐直身躯后,你干脆直接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一如饥饿的孩童吮吸母乳那样,贪婪地攫取少年对你的纵容与善意:
“再陪我一会儿吧。”
明明哭的人是你,但到最后虎杖是哑了嗓子的人:
“……可以么?”
得到你的默许后,那双举在半空中无处安放的手掌最终轻轻落在了你的肩头。它顺着你的手臂线条的曲线缓缓下落,最后停在了你的腰上。
少年用手臂虚虚地将你揽在怀里,在你满意之前就那样陪你坐着。
他的怀抱好热。
心也跳得很快。
……
你一直都不听话。
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而装出配合他人行为的举动。
实际上比起听从别人的建议,你的脑子里总是充满了只有自己能理解的无谓絮语。
被拥抱时想逃跑,被放弃时想要挽回,被温柔对待时坏心眼则像煮开的水一样咕噜咕噜不停冒泡。
就像现在,你依偎在虎杖的怀里,以目光描摹他渗出汗珠的蜜色脖颈,想的却是——
比起被某人的爱意紧紧锁住,被火热的怀抱牢牢圈住,你更想给凶猛而可爱的老虎亲手套上漂亮的项圈。
可惜你手上没有这种东西。
你只能温柔地伸出双手,借由帮他擦汗的名义,轻轻拢住他的脖颈,悄悄享受一下隐秘的快乐。
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从年轻的后辈怀中抽身,笑着跟他说什么“我去洗把脸……早点回去吧,爷爷还在等着悠仁一起回去吃晚饭呢……”
你光叫人安慰你,末了却不说是喜欢他还是需要他。
这种含糊的态度让虎杖的表情有一丝迷茫。但考虑到你现在的心情,体贴的少年也没有直说什么。
虎杖像平常那样陪你检查关店前的安全工作,然后因为你扯动他衣角就乖乖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看着你:
“怎么了?”
你可怜巴巴地看着虎杖,身边的桌上还放着他给你准备的糕点礼盒。
“我哭的好累,手脚发麻,没有力气……悠仁帮我拿好不好?”
难怪虎杖会说你说话有“贵族小姐”的味道,你被关起来之前,一直是个养尊处优的巫女,除了本职工作,其他时候都在使唤别人。
仗着虎杖作为后辈好说话,没少劳烦他为你跑东跑西。
虎杖对此习以为常。
但今天除了重物,你还给了虎杖别的东西——
“还有这个包我也拿不动了……帮帮我吧。”
你没有项圈,但是你有和虎杖悠仁第一次见面背的那个邮差包。
棕色牛皮制、黄铜扣、造型小巧可爱,还挂了一个深红色的毛绒球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