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淳看着她。
“你就这么说，”高熙道，“蔡英跟你说了些事儿，关于十二三年前M国那边的业务，想找他聊一聊。”
高淳懂高熙的意思，这只是一个由头而已，凶手肯定不会如实说，而这三个人都是老狐狸，不论哪个是凶手，都有本事在谈话时把表情控制得很好，单独找他们谈话，不太可能找到突破口。
高淳道：“你肯定他会联系蔡英？”
高熙：“他肯定得知道蔡英说了多少。干过坏事的人心虚，而心虚的人，必然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才敢赴约。”
确实是这个道理，站得位置更高的人，就更加要小心翼翼。
而这三个人在明面上跟蔡英都没有什么往来，都是公司的高层，董事会的人物，跟蔡英这个在内宅里经营的夫人无甚关联，所以，只要其中有人联系蔡英，那这个人基本就能确定是凶手。
至于另外两个跟车祸无关的人，和他们聊一聊也好，说不定会对十二三年前M国那头的生意有更多的了解。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高淳道：“联系过他们后，他们可能会找爷爷。这三人都是跟随爷爷的人，不论是不是凶手，知道我们在查探当年M国的生意，他们大概率还是会通知爷爷。”
高熙歪着头想了想，道：“他们通知就通知吧，反正爷爷跟蔡奶奶已经见过面，他已经知道我们在干嘛，最多就是告诫他们不要说得太详细，爷爷现在也阻止不了什么。”
“爷爷知道后可能会通知凶手要小心，这样一来，我们同时联系了三个人，凶手就知道了，他会警觉。”高淳道。
这个问题，高熙还真没有想到。
啧，她怎么能没想到这一层呢？
一定是她和程禹聊天聊得太欢的缘故，果然恋爱会使智商下降。
不行不行，引以为戒，要小心了。
幸好高淳心细，提了出来。
高熙道：“那得有人去拖住爷爷，在从蔡奶奶那儿得到答案前，把爷爷拌住脚，让他不能和凶手联系上。”
高淳点点头。
而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高熙身上。
当天晚上，高熙从李管家那得知高世培回了高宅之后，便动身前去，美其名曰看望爷爷。
孙女过来看望，高世培这个爷爷的虽然并不想见，但他也想知道高熙过来干嘛，便在客厅和她见了面。
同一时间，高淳依次给三个高层打了电话过去。
第88章
去高宅的路上, 高熙就一直在想，她要跟高世培说些什么。
在她看来，她和高世培之间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高彦坤一家和高世培几乎已经到了撕破脸的地步，对高熙来说也一样, 已经无法好好聊天。
皮笑肉不笑地假装友好寒暄吗？高世培未必会配合；直接冷言冷语相待吗？万一高世培发火把她赶出来怎么办？那岂不是影响计划？
所以，高熙还真必须和高世培一直聊下去，没有话题也得找到话题。
李管家把高熙带到客厅, 但高世培没有立即过来，他晾了高熙十几分钟, 才从楼上下来，“难得啊，你居然还能想到来这儿看我，说吧，什么事儿。”
高世培的话音里都是嘲讽。
高熙假装没听出来, 道：“刚好在附近，想到好久没来高宅了，就过来看看您。阮奶奶身体怎么样？有好转吗？”
高世培拿鼻子出了口气，一声冷嗤, “你是害怕她身体好转吗？”
高熙面露诧异, “爷爷, 您这是什么话？”装傻充愣也是演技的一种, 高熙在这方面就没有输过。
“这儿就我们两个人，有必要装？”高世培的脸色阴沉, 眼见着就要失去耐性赶她走，高熙又赶忙道：“爷爷，说这些没意思。我听说蔡奶奶回国了, 您还见了她。”
她想这个话题应该是高世培感兴趣的，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被高世培赶走。
高世培睨着她，“听说？你不都已经见过她了吗？还用得着听说？”
高熙嘻嘻一笑，“唉，我跟蔡奶奶是悄悄见的，怎么就被您知道了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高世培拿起了老者的架势。
高熙道：“不过就是以前的一些事儿，不明不白地放着不太好，还是觉得应该查一查，就找蔡奶奶问上一问。”
高世培已经知道她找蔡英所谓何事，高熙在这里也就实话实说。
高世培打量了她一眼，道：“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你得了这些，可能就要失去那些，所以说人啊，活得明白最重要，有一个目标，向着目标前进，而目标以外的一些事情，就要知道取舍。”
高熙明白高世培的意思。
取舍，在高世培这儿，他取了凯复的利益，舍弃了给儿子一个真相。
高世培继续着，“像我们这样做生意的人家，做生意嘛，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利’字。不要觉得铜臭味太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在劝他们不要再追究当年的车祸。
他这种劝法，还真有点儿像凶手在希望他们不要查，不得不说蔡英这亦真亦假的离间还真是厉害，如果高熙心里向她倾斜过去，再听到高世培的这一番话，说不定就真会相信蔡英。
可惜啊，高熙没那么好骗，也做了足够多的准备。
这时，高世培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一眼，似乎想接，这时高熙突然道：“爷爷，我不认为这需要取舍，如果我们一定想要一个真相呢？您会怎么做爷爷？还是说，当年车祸的凶手，是你？”
高世培神色凛然，他按掉了电话，道：“你真是愚蠢，再怎么样，彦坤也是我亲儿子，我能做这样的事情？你居然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电话锲而不舍地打来。
高熙耸耸肩，“我本来没有这想法的，可蔡奶奶这样说，我就寻思着，蔡奶奶怎么着也曾是您的妻子，说不定还真是知道才会这样讲，所以趁着现在话都说开了，就问上一问，如果不是您，那再好不过。可是，既然不是您，您这话里话外的都叫我们不要查，为什么？”
听到高熙说是蔡英这样讲，高世培皱了下眉，再次按掉了电话，并把手机设置成了静音。
此时高世培心下也明白了蔡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对此他有稍许的生气，但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闻言的第一念反而是：就说么，蔡英这次回国怎会安好心。
所以高世培还是挺平静，他道：“蔡英无非就是想挑拨离间，她的话你如果信了，那就真的愚蠢至极。至于我为什么这样说，只是觉得，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警方也不是没查，查到现在不一样没有结果吗？你们自己着手，费时费力，而且一旦被媒体发觉，损的是高家的声誉，是凯复和北辰的利益，有必要吗？”
高熙凝眉垂目，像是在沉思。
高世培眸光动了动，像是想到什么，起了一个新的主意，道：“我从没想过要害彦坤，虎毒还不食子呢，我怎可能会做出那等事？你现在也大了，应该要有独立思考能力，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容易着了别人的道。”
高熙微微一诧。
高世培肯定不会为了提醒她不要着了蔡英的道就去讲那些语重心长的教诲，他起这个头，必然有他的目的。
高熙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高世培：“蔡英骗你……这还只是小事，你去安临省做的那些……我不需要你承认，但懂的都懂。你阮奶奶的秘书已经去世，还有另外一位受害者，我听说已经截肢了吧？你也是受过教育的，这些基本的是非观，应该能懂。高熙啊，我只当你还小，受人蒙蔽才会走了歪路，但是你若一直这一条道走到黑，只会成为一个被人唾弃的人。”
高熙挑了下眉。
高世培还没有说完，他继续道：“你做的这些，对你真的有益吗？受益的人究竟是谁？你背后的人，手上干干净净，而你自己呢？我说得难听一些，你就像他们养的狗，因为从小养大，所以忠诚，让你上前咬人，你就去，而狗主人在背后岁月静好。”
高熙抬眼，望着高世培。
高世培道：“我和彦坤，亲生父子，还能到这个地步，而你只是彦坤的侄女，你觉得，这个家里的亲情你能信吗？”
高熙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高淳发来的消息，【成了，罗怀石联系了蔡英】
罗怀石，凯复的副董，和高世培一起打下这个商业帝国的人，是高世培的左右手。
高彦坤从北辰退下来的时候高世培还想安排罗怀石的儿子罗承安到北辰去，意图分高淳的权，只是没能得逞。
高熙扫了一眼消息后，按灭了屏幕。
她抬起头，和高世培对视着，道：“爷爷，您说的那些，都不太对吧？我现在一心都在好好学习，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
她起身告辞，“爷爷您要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走了两步后，她身后的高世培叫住她：“等等。”
高熙回过头。
高世培道：“如果现在立下遗嘱，把我名下凯复的股份都给你，你觉得，彦坤和高淳，还会和你是这样亲密的关系吗？”
高熙笑了下，“爷爷，那您立一个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遗嘱还能改不是吗？”
接着，她又歪了歪头，“不过您要是成了跟阮奶奶一样，可就改不了了，所以立遗嘱还是要小心一点。”
她说完，也不去看高世培的反应，转身离开。
呵，吓死你。
第89章
罗怀石, 年纪比高世培要小几岁，不过也快到七十了，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就是罗承安，在公司里工作, 小儿子则常居海外，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
听说罗怀石有退休的打算，因为高世培一直留他, 才拖了下来。
幕后黑手已经找到，但问题是, 一点儿证据都拿不出来，何况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都不知道没有没过了公诉期，再加上作案地点又在大洋彼岸，在那里进行诉讼更是难上加难。
交给法律来处理, 成功率似乎很渺茫，也未必能达到高熙想要的结果。
高熙有闪过一些念头，一些上辈子她最喜欢用且几乎没有败绩的手段，孙子兵法她用得很熟, 什么借刀杀人隔岸观火美人计反间计她随手就来。
但这些念头, 也只是一略而过。
毕竟, 她想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
如此一来, 这件事情到底要如何拿到一个结果，就需要她沉思了。
高熙从高宅离开后, 高世培一时都没从她的话里缓过劲来。
这个小丫头，是在威胁他吗？
黄毛丫头居然敢威胁他！
高世培胸口起伏着。
他着实恼火。
确实，立遗嘱这话只是他说说而已, 要真立了他名下股份都给高熙继承的遗嘱，他还真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像阮沛玲一样躺在医院里。
不过，高熙就这么信任高彦坤他们吗？高熙和高彦坤高淳的关系就这么紧密无间吗？
高世培冷笑出声。
他可不信。
当利益发生冲突时，这点关系很容易断裂。
虽然高世培不可能真的立那样一份遗嘱，但他可以放出风声啊，放出风声要让高熙来继承凯复的股权，他就不信，高彦坤还坐得住！
然而事实是，在高世培放出这风声的时候，高熙正因为程禹的即将到来而处在小兴奋中，什么风声不风声的，她压根就管不上。
元旦假期只有三天，但程禹把年假加上，就有了十天。也就是说，他的假期从圣诞节开始，一直到3号结束。
可惜从西沙村到江城得花两天，这个圣诞节终究没法跟高熙一块过。
程禹的航班到达时间在圣诞节的第二天晚上十点，当天不是周末，高熙跟着高淳在公司里，而高淳又不会准点下班，晚饭后他还要开一个视频会议，现在是高淳秘书室工作人员的高熙得在边上记录会议内容。
高熙看了眼时间，两根指针已经指向了九点，而从北辰公司出发到机场，需要超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前提是不堵车。
高熙若想去接机，现在立即出发且运气好不遇上堵车，可能来得及。
高熙看看高淳，再看看视频里讲着带德文腔英文的老外，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这视频会议丝毫没有要结束的苗头啊。
她的接机计划似乎不太可能了。
高熙偷偷把手机拿到桌子底下，垂着眼，飞快地给程禹发了一消息过去。
【还在开会，我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等会议结束再联系】
高淳瞥了眼低头发消息的高熙。
他注意到刚才高熙隔几分钟看一次时间。
高淳寻思着，他这个妹妹今晚恐怕有个约会。
也是奇怪，平安夜不见她出去，圣诞节不见她出去，反倒是圣诞节第二天的晚上，她反而有约。
时间还挺晚。
高淳笔头一下一下点着桌子，在犹豫要不要放高熙先离开。
在视频里这个负责人说完之后，高淳并不是太满意，提出了个比较尖锐的问题，并说：“你们先想想要怎么回答，休息五分钟。”尔后，暂停了视频会议。
高淳在会议中途叫停休息还挺少见的，高熙也没看出他被这个汇报惹得有多生气，诧异地转头看向他，“怎么突然暂停？有什么问题吗？”
高淳扬了扬下巴，“你有约？”
被戳穿的高熙惊了下，见已经被看出来，也就不再藏，“倒也不是，就是朋友下飞机，如果来得及我就去接机。”
高淳了然，“男朋友？”
高熙抿唇笑着点了下头。
高淳的钢笔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缓慢地间隔着发出声响，他很敏锐地抓住了个点，道：“不是学长吗？这个时间学校不上课？大学里圣诞节也不放假吧？怎么还从外地回来？”
办公室里的氛围就像高熙在接受审问一样。
不过高熙脑袋同样转得飞快，很快就道：“他在实习，出差呢，哪有什么圣诞节不圣诞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