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目光,姜楫止住了众家的热情,高声宣布大比压轴——拓脉赛的开启。
不同于前两境的常规匹配,拓脉赛玩的乃是自主挑战。自主登台打擂,自主指定对手,而被指定者却无权拒绝挑战。
当然,若真不想打,也可舍弃尊严,主动认输。但,古往今来,从没有人愿意作此选择。
自主挑战环节过后,便进入胜者排名赛,直接重洗武道顶级及一级家族的世界地位。
而鉴于挑战赛不论生死的残酷,真正愿意主动踏上挑战赛场的拓脉其实并不多。要么是条件过硬,对自己信心爆棚;要么就是家族战略需要,不得不为之。当然,也不排除有欲了私仇的……
按照惯例,首场挑战场由姜家发起,本届亦不例外。只是当众人看清姜家所派代表后,差点没惊掉了下巴。
拓脉境一层?姜家这是认真的?拓脉赛可是整场武比的重中之重啊!且每个家族只可派出一名挑战者。
虽说按照规定,比武双方须以同阶修为相斗,可无论是从战斗经验还是从武技的运用与理解来看,低修为者终究还是会吃亏一点的。这可不是单靠过硬的家族武技就能弥补的。
呃……以姜家代表这个修为来看,这个亏吃得还真不只是一星半点,估计排名赛得被虐惨了。
姜家到底为何如此想不开?这可不像他们平日爱显摆的作风啊!咦?那姜家代表不正是姜家的小少爷吗?那个以任性出名的小少爷!
回头再看姜家主那既恼火又无奈的脸,大伙儿瞬间懂了。敢情这并非姜家的安排,而是这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少爷自个儿蹦出来了。
事实上,大伙儿还真冤枉了姜家小少爷姜浪。人家可是严格遵照家主爷爷的吩咐,正经八搭地踏上这比武台的。
至于姜楫为何会顶着一张憋屈的无奈脸?还不是因为童靖瑜修为太低,逼得他不得不派一个同修为的子弟来挑战?
不然,他们姜家若是以高修武者指名挑战低修武者,数千年的清誉还不得被毁了?那可是妥妥的恃强凌弱啊!身为武道霸主又怎么可以如此没品?
而另一方面,有他这么个聚元境在,哪怕姜家在排名赛排名不好看,也动摇不了姜家的霸主地位。
两相权衡,他终是选择放弃本届武比。毕竟于他而言,助苏陵夺位远比赢得武比重要得多。
只要掌控了苏家,整个沉沙大陆还不都是他的?他,将会为姜家开创空前的霸业!
寒风飒飒,衣袍咧咧,姜浪威武地立于比武台中央,不羁的目光霸气地环顾着全场,最后稳稳地停在了童靖瑜身上。
嘴角微勾,右手一抬,他指着童靖瑜傲慢地道:“你,上来!我,要挑战你!”
此举,又是让众人为之一愣。那白衣公子不是苏家少主的人吗?这是……武道姜家对丹道苏家发起挑战?在武道大比上?
难不成这姜家小少爷与那白衣公子有私怨?可纵是有私怨,也不该在这种场合上解决啊!那不是胡闹吗?
丹武分属两道,苏姜各顶一片天。他如此乱来,就不怕让两大巨头生出缝隙?要知道,苏家可是作为客人受邀前来观赛的!
传言没错!这小少爷果真是任性妄为到极点!
场下的窃窃私语,自然是一字不漏地全进姜楫的耳中,可为了姜家的霸业,也唯有让小孙儿背这口黑锅了。
事实上,也正因为姜浪名声够臭,他才会选择让他出战。即使苏翰借此发难,他也可甩锅姜浪,把这事儿给圆过去。
可怜姜浪犹不知自己不过是姜家的接锅侠,仍一心想着揪住童靖瑜的小辫子,为无辜惨死的姜家人讨回公道。
果然,不出姜楫所料,苏翰发声了,“姜家主,此为何意?何时丹道世家也需参与武道比试了?”
逼视姜楫的双眸锐利慑人,掷地有声的质问气势十足,源自上位者的气质浑然天成。这,才是真正的苏家少主!苏家,未来的主人!
静!全场陷入死一般的静!苏翰在世人心目中的纨绔形象迅速倒塌,霸气威武的形象正渐渐崛起。
而姜楫没想到苏翰居然有胆子当众质问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倒是一条根的姜浪直接把话头给接了,“苏少主,拓脉赛赛规为挑战者可挑战场内任一拓脉武者。难道这位公子不在场内?还是未达拓脉?”
脸色微冷,苏翰瞧也没瞧姜浪一眼,就只紧盯着姜楫,冷声逼问道:“姜家主,请给苏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被小辈当众逼问,这道气姜楫还真有点儿咽不下。偏生这苏翰又是以苏家来说事,且还占理,他就是想回以斥责,也无从责起。
暗瞥了苏翰一眼,姜楫沉吟了一会儿,才一脸为难地道:“此事确是我们姜家的小辈不懂事,冒犯了丹道苏家。但,武比规矩不能坏,还请苏少主让那位公子登台接受挑战。武比过后,姜某定让浪儿登门致歉。”
好一个武比规矩不能坏!好一个登门致歉!如此冠冕堂皇,如此屈曲求全,苏翰确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童公子……”歉然地看向童靖瑜,苏翰欲言又止,那样儿看起来似乎很是为难。
淡淡地扫了苏翰一眼,童靖瑜优雅地取出古琴,沉静地道:“我出战。”
“童师兄,加油!”拉住童靖瑜的手,云若霏扯开大大的笑容,活力满满地打气道,温暖的指尖暗暗在他手心写上“安全为上”几字。
心头划过一阵暖意,童靖瑜噙着温柔的微笑,轻轻回拍佳人的纤手,白纱后的黑眸尽是难掩的情意。
收到回应,云若霏知道童靖瑜已明白她的意思,心也就安了。松开双手,她安静地目送他上场。
而与此同时,苏翰亦一脸愧疚地凑了过来,“抱歉,给你招麻烦了。台上,一切小心。”
听出了苏翰的弦外之音,童靖瑜仅是冷淡地回了一句“嗯。”,便翩然飞往比武台。
公子抱琴,白衣飘飘,从天而降,宛若谪仙。刹时,全场惊艳,对手恍神。
轻盈着地,优雅抱琴,童靖瑜从容地报上名号,“玄音谷,童靖瑜。请。”声如清泉,气度不凡。
玄音谷?不是苏家?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众人思疑,却没交头接耳,就只紧盯赛场。
看到全场注意力被夺,姜浪不甘被比下去,胸膛一挺,竟大气地让出先手。“晨佑姜家,姜浪。出手吧!”
冷风啸啸,衣袍咧咧,两相对峙,剑拨弩张。
音与力的角力,孰胜?孰负?
第129章 武道大比(2) 场下,云若霏与姜楫暗……
冷风, 拂过斗笠上的白纱,漾起层层波浪;指尖,滑过古琴上的琴弦, 奏起渺渺琴音。
曲调舒缓悠扬,公子雅若幽兰。如此高雅的画面, 不免让人产生一种误入雅集的错觉。
而早在让出先手的那刻,姜浪便已暗自蓄力, 严阵以待。只是他没想到,他的慎重其事迎来的竟是对方的悠哉抚琴?如此反差, 让他不由得恍了恍神。也就这么一恍,蛰伏琴音已乘虚而入, 悄然无息地消弥他的战意。
这曲儿很好听……好听得让他想一直听下去……一直……听下去……
随着曲子的弹奏, 场内众人已不知不觉沉浸在这天籁琴音中, 甚至有部份人已忘了这是一场武比盛会。
姜浪高涨的战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着, 他却犹不自知。倒是见多识广的姜楫看出了端倪,立马装傻扮懵地介入道:“浪儿, 既然童公子不愿出手, 那你就出手吧!别耽搁时间了。”不耐的声音暗含灵力,直破音场,瞬间震醒了被音惑的姜浪。
而童靖瑜也因着音场被破而受了不小反噬。血丝自嘴角滑下,落染无暇白衣, 晕出朵朵梅花。
点点殷红,刺目揪心。看得云若霏既急又气,却又不能怎么样, 唯有紧攥拳头,生生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
灵力辗压,瞬撕音场!童师兄这回铁定被伤得不轻。
好一个不要脸的阴险老匹夫!堂堂武道霸主当家, 好意思以大欺小,堂皇作弊?
明明是童师兄以音为攻,竟被歪成没有出手!脸呢?
脸色微沉,云若霏冷冷地瞥了姜楫一眼,鄙夷的目光暗暗扫了扫那群目光闪烁的家族大佬们,然后双目一眨,又回复那张天真无邪脸。
果然,人至贱无敌!而这沉沙大陆的贱人,真的不要太多……
就在云若霏暗骂沉沙大佬们之际,清醒过来的姜浪已脸带懊恼地向童靖瑜发起了强攻,招招狠绝。瞧他那凶狠的样儿,似乎是想一口气把童靖瑜打趴,好扳回一城。
强压内伤,童靖瑜从容闪躲,指间的琴音流转不断,悠扬的曲调渐化激流。
随着琴音的变化,姜浪似乎又再一次受到了影响,攻击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变得盲目急进,不但准头越来越差,消耗亦越来越大。
看到情况不对,姜楫又想再一次借机介入。然而他才刚要有所动作,一把很纯很天真的女声已抢先绝了他的机会。
“童师兄,加油!你的音攻棒棒的!就这样磨死他!磨死他!”声援喊得恰到好处,既没扰了童靖瑜的音场,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童靖瑜修的是音。而那直白纯真的样儿又正好符合云若霏要塑造的傻白甜人设。
哼!老混蛋!又想借机坑童师兄?没门!
既然沉沙不懂音攻,那她就给他们科普!看这老贱人还怎么给童师兄放冷箭!
果然,经云若霏这么一说,场内大部分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音攻?音律不都是那些文人雅士折腾的玩意儿吗?还能作为攻击手段?
他们还以为这白衣公子一直在耍姜小少爷呢!原来人家从一开始就在认真打了。
若是没有姜家主的打断,此刻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瞧了瞧场下的反应,姜楫知道他再没机会暗算童靖瑜了,探究的目光不由得移到了云若霏身上。
刚才那一喊,是巧合还是故意?这女娃儿,是真天真还是重心机?他是不是不该过早地下定论?
以音为攻,不以剑战?是此子故意洗脱嫌疑还是真凶另有其人?
迷雾太重,他已经有点看不清了。就看浪儿能否逼出点什么来。只是浪儿此刻已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估计也是不能寄望了。
能把浪儿耍到这份上,不管此子是否是凶手,也得想办法除掉。苏翰身边,不能留这么一个能人!
场下,云若霏与姜楫暗潮汹涌;场上,姜浪与童靖瑜你追我躲。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姜浪的灵力亦被童靖瑜耗得差不多了。又一轮狂攻过后,姜浪终于感到吃不消了。强压下心底不断上涌的战意,他微喘挑衅道:“我说,你就只会躲躲躲吗?这是比武场,不是雅集!收起你的破琴,亮出你的利剑!咱痛痛快快打一场!”
灵力接不上了,他得借机缓缓。这家伙太能忍了!被他追着打了那么久,居然还不亮剑!
“剑?姜公子何出此言?童某自幼修音,并非剑修。姜公子可是存有误会?”翩然着地,童靖瑜不紧不慢地回道,弦间十指并没停下,依旧谨慎地飞舞着。
不过相对于之前的激昂,此刻的曲调倒是平和了许多,让姜浪躁动的战意得以缓上一缓。
修音?哼!这借口也未免太烂了吧?分明是怕被逮到证据,才不敢用剑!
眼含讥讽,脸带不屑,姜浪步步进逼,“自幼修音,不代表不修剑;不是剑修,不代表没修剑。
童公子,别再拿什么修音作借口了!痛快点!拿出你的真本事,与本少爷堂堂正正打一场!”
气息渐冷,声调微沉,童靖瑜冷然回击,“借口?真本事?莫非姜公子认为童某之音乃嬉戏,不配比斗?
师门,不可辱。那童某就如姜公子所愿,拿出‘真本事’。”
话音刚落,琴音突变,飘散于四周的琴音瞬化利箭,杀气腾腾地朝姜浪直击而去。
万箭齐发,来势汹汹,快若迅雷,转瞬即至。姜浪想避,然身子却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漫天音束步步逼近,直到贯穿他的身体。
情况危急,生死一线。就在全场都以为姜浪必死之际,密密麻麻的夺命箭突然变道,堪堪与姜浪擦身而过,碎落脚边。
血,自姜浪身上汩汨渗出,渐渐把他染成一个血人。乍看,很是触目惊心;实质,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如此跌宕起伏的发展,着实把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都以为,这回姜浪是得折了。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竟来了个峰回路转,姜浪不仅捡回了一条命,还只受了点儿轻伤。
众人犹沉浸在刚才的惊心动魄中,童靖瑜已停下了弹奏,捧琴伫立,沉静地看着姜浪,淡然地宣布,“姜公子,你输了。”
是的。他输了!不但输了,还输得彻底。若非对方手下留情,他已是一具尸体。枉他向来自命不凡,如今却被一山野同阶所辗压……
“哈哈哈……”发出一阵仰天长笑,姜浪木然地看向童靖瑜,苦涩地道:“是的。你,胜了。”语毕,他拖着血躯,默默离场。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亘长血痕,落寞背影,翩翩白衣,傲然身影,两相对比,判若云泥。遥望冰冷的比武台,再回溯姜家过往的辉煌,实在是令人唏嘘。
武道霸主姜家败了,败给一默默无闻的武者。而这一败,连带把排名赛的资格也给败没了。可谓是姜家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
至于这姜小少爷虽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可瞧那一蹶不振的样儿,多半也是废了。
后辈妄为,听之任之,到头来落得个自食恶果的下场。哎!姜家这跟斗栽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惨!
反观人家白衣公子,冷静自恃,以德报怨,其豁达的气度确实是姜家所不能比的。那最后的华丽一击,更是惊艳了世人。
能培养出如此惊才绝艳的后辈,这玄音谷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此次突然现世又有何目的?对沉沙的局势又将有何影响?
各大家族大佬们不觉把目光聚焦到童靖瑜身上,陷入了深思。
而姜楫这回确实是栽惨了。本想让孙儿刺探敌情,结果证据没逼出,小孙儿反倒赔进去了,甚至连姜家的荣誉也一并给败完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那又如何?成大事者,谁不付出点代价?虽然这一局是他输了,但不会有下一次。因为,他不会再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