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遭权宦强娶后——荔箫
时间:2021-05-10 08:29:34

  话音未落但闻扑的一声,长刀刺穿官衣皮肉,痛得那人连惨叫都噎在喉中。
  他这才注意到谢无的脸色沉得吓人。饶是朝中皆说谢无是人间阎罗,他也不曾见过他这副脸色。
  谢无的刀抵着他,步步前行,他迫于剧痛不得不步步后退,直至后脊抵上廊下漆柱。
  谢无手上添力,刀又刺入半寸,伴着涔涔冷汗,惨叫终于出喉。
  “说,温氏在哪儿。”
  “温温温……什么温氏?!”
  谢无挑眉,手中佩刀已极缓的速度,再度前伸。
  “啊——”面前之人的脸色已煞白如纸,“我我我我真不知道啊……病患颇多,什么温氏,真没见过!”
  唰地一声,长刀回鞘。谢无扫了眼瘫倒在地的户部官,面上森冷之至:“前天半夜送来的,一个姑娘,十五六岁,长得很好看。”
  “哦……哦哦哦……”这官员如梦初醒,直抽了自己一嘴巴。
  谢督主问的温氏还能是什么温氏?只能是温衡的女儿!
  接着慌忙指路:“最内一进院子,西边第二间房。督、督主……我们可没怠慢她,各位送进来的官眷我们都……”
  话没说完,眼前就已没了人影。
  片刻之后,为防止病患乱走从外上了锁的木门被蛮力踢开。门板拍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那老妪被呛得咳嗽,待得烟尘散去,她迎着刺眼的光芒看过去,走进来的人影正渐渐清晰。
  谢无的目光在右侧的床上停住。他不自觉地绷紧了心神,无声地走过去,看到床上的人正睡得沉。
  同时,他看到了她颈间几颗溃烂的阵子。
  “小眉……”他呢喃着,俯身将她抱起。
  温疏眉正发着烧,脑中一片混沌,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睁了睁眼,也辨不清是梦是醒。
  “督主……”她无声地动了动唇,便再度昏睡过去。
  谢无抱着她走出房门,纵身跃起,向东南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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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已归入安寂的京郊田庄中突然掀起一片嘈杂。家丁们不知情由,举起火把赶出去看,见到来者是谁又纷纷退远、跪地。
  孙旭已先一步赶来收拾好了一方院子,走在前头为谢无引路。谢无恼恨分明,凡遇到门,盖是一脚踹开,直至进了卧房。
  阿井要进来燃灯,孙旭遥遥示意他退出去:“我们功夫好,能逼散病症,你躲开!”
  阿井一揖,忙告了退。孙旭自去点好灯,回过头,便见督主坐在床边发着怔。
  他想了想,便也安静地往外退去。不多时,西厂的郎中赶至,挎着药箱走进卧房。
  温疏眉头脑昏沉,久睡不醒。隐约听到交谈声,她的神思才清明了几分。又辨出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她提起一口气,竭尽全力,想睁开眼睛。
  然后,她便听到了老者叹息:“督主,温姑娘这症状……确是天花无疑。疹子也已慢慢发出来了,怕是……怕是不好办……”
  谢无声音低沉:“是必死之症?”
  “这倒不至于。”郎中摇头,“如若悉心调养,还有五六成的活路。只是这病您知道,一则容貌不好保住,二则极易传染。温姑娘这般,总要人照顾,可除非是早先得过这病活下来的,否则不论谁来,怕是都……”
  “这你不必管。”谢无淡声,“救活她。”
  温疏眉听到此处,就撑不住再度昏睡过去,却睡得比在医馆中时更不安稳。
  在医馆里,她只是绝望。现下却是心底有了不切实际的希望,又怕极了会再被送回去。
  谢无喂她服了药便坐在床边陪她,不多时就看出了她的不安。
  她时常冷不丁地惊醒,填着惶恐的双眸张望四周。待得看到他还在,那份恐惧又会淡去些许,让她再度得以睡去。
  于是在她又一次醒来时,他叫住了她:“小眉。”
  温疏眉精神一震,神思骤然清明。
  谢无攥住她的手,无所顾忌地凑在唇边吻着。她想避开,但他不松。
  他温声问她:“在做噩梦?”
  温疏眉怔怔的,点了点头。
  若一直做噩梦,不如醒来一会儿再睡。他便继续与她说话:“梦到什么了?”
  她的神情蓦地慌了起来,眼中漫开一片水雾:“我……我梦见……”
  他感受到她呼吸急促,俯身将她搂住:“别怕,说出来,有我在。”
  他以为她会说许至儒,亦或梦到温家被抄家,再不然便是医馆里的惨状。不料耳边一声低哑压抑的哭声,他听到她说:“我梦到被送回医馆去……”
  接着,她的手紧抓住他的衣袖:“不要……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我可以……可以不见人,督主……”
  “小眉。”他的手抚在她滚烫的额上,知晓她多少有点烧得糊涂,可这恐惧也多少是真的。
  温疏眉沉浸在循环往复的噩梦里,哭得越来越凶。
  谢无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想安抚她,便跟他说不会。可她还是冷静不下来,呜呜咽咽,泪流不止。
  谢无一时沉默,一些避之不及的旧事涌上心头,让他烦躁。
  但怀中无助的哭泣更让他不忍。
  良久,他沉息:“别哭。小眉你……”他抿一抿唇,“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温疏眉哭着,神思滞了滞。她已持续高烧了十余个时辰,头脑变得迟钝,半晌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接着,她恍惚记起她刚到谢府那天,他也问过她类似的话。
  当时她说:“您是西厂督主。”
  现下她好似也只能这样讲,却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她茫然抬眸地望向他,迎上他的眼睛。他也正看着她,哑音而笑:“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是不是?”
 
 
第38章 旧事
  温疏眉茫然。
  她听出他话中的意味, 猜他们旧日或有什么交集,认认真真地回想起来,却毫无结果。
  她觉得她从前该是不曾见过他的, 如若见过, 哪怕只听过一次谢无这个名字, 她在见到这位权倾朝野的权宦时都很该有些印象才是。
  谢无眼底漫开一片迷离的笑意:“那年我十四, 你该是才六岁。”
  温疏眉怔一怔,不肯再睡过去,想撑起身来听他说。她刚一动, 他就伸手扶了她, 为她在身后垫好软枕, 才又继续说下去。
  那是一段久远的记忆。算来相隔年月倒不算太长, 但他已今非昔比, 过往的不堪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原也不太愿意去回想那些事情, 偏偏她像一棵花藤, 从那时候就扎在了她心里。让他虽不想再去看那些不堪, 却又很想看她。
  那时候, 谢无还只是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宦侍。凭着这张脸和几分勤勉, 终于被调去了东宫, 却也远说不上熬出头了。
  东宫宦侍共有二百余人, 像他这样没根基没人脉的,手头永远只有洒扫的粗活,从来不能奢求什么好差事。
  ——除非上头的主子心情不好。
  太子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跟前有头有脸的人怕出错挨罚,就会将一些差事拨下去, 如此即便有人出错也与他们干系不大,倒还正能给太子殿下寻个出气筒。
  谢无便在一个这样的日子里得了件差事。那时温家女儿恰在宫中小住, 人人都喜欢她,太子知她在习字,得了块好墨,心情不佳也无心多看,便随口着人给她送去。
  掌事的将这事交给谢无,谢无不敢推拒,只得依言照办,心底却也知道这断不是个好差事,就提了十二分的心弦,一遍遍告诉自己断不能惹出麻烦。
  但有的时候,就是越紧张才越会出错。
  眼看温氏的住处都到了,他迈进院门时脚下一A,冷不丁地向前栽去。托盘中的墨锭摔到地上,木盒扣翻,他忙不迭地拿起木盒一看,墨锭已然断成两截。
  听得声响,房中自有宫人要出来查看情形。温氏身边的宫人都是皇后拨过来的,论身份无一不比他高。见状自是不会容情,便依宫规先押出去赏了十下板子,又押回房门口跪着,等温氏发话。
  十下板子说来倒算不得多重的刑,挨了打再长跪才是折磨。延绵不绝的痛意让人吃不住劲儿,烈日当头更教人一阵阵发虚。不出两刻,谢无额上沁出的汗就已在面前的地上洇出了一片湿,他只得勉力支撑,不能让自己晕过去。
  不晕过去,才有机会告罪。若晕过去,等到再醒过来,就不知会被发落到什么地方了。
  不知这般跪了多久,面前房门打开,依稀有人影晃过。谢无屏息抬头,便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樱粉襦裙,头发乱糟糟的,边打哈欠边往外走。
  看起来是午睡刚醒。
  看到他,她愣了愣,扭头问旁边的宫人:“他怎么啦!”
  旁边的宦官蹲身,与她说了个大概。她“哦”了一声,就朝他走来。
  谢无满心惶恐,咬牙忍住疼,拜下去:“臣该死,姑娘……”
  “你进来,帮我个忙。”她边说边拍拍他的肩。说完,就转身折回去了。
  谢无滞了滞,不敢多言,踉跄着起身,随她进屋。
  她径直入了内室,屏退宫人,又带着耍赖的意味将乳母也推了出去。认认真真地关好门,从里面上了闩,把一张有她一半高的绣墩推到柜子边,爬上去,拉开抽屉,开始翻找。
  一套动作过于流畅,谢无一时愣神,忽而意识到她这样会摔了,才赶忙上前扶住她:“姑娘找什么?臣帮姑娘找。”
  她恰在此时神情一松,含着笑扬起手来:“这个,给你。”
  说着,一枚扁扁的圆形瓷盒就塞到了他手里。
  是创伤药。
  谢无怔然,她利索地从绣墩上爬下来,仰着头问他:“他们说你是东宫的人,那你回了东宫,还会不会再挨罚呀?”
  稚嫩的声音脆生生的,驱散恐惧。
  谢无不自觉地一哂,颔首回话:“臣不知道。”
  面前的小姑娘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又问:“你摔坏东西的事情,有其他东宫的人知道吗?”
  他不解,摇头:“没有。”
  “那就好了呀。”她扬起笑,眉目弯弯,“若他们问你为什么伤了,你就说我不高兴,打了你。没有摔坏东西的事,他们总不能再打你一顿,对不对?”
  “这……”谢无神情僵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若太子殿下亲自过问……”
  “太子哥哥问,你也这样说呀!”
  他窒息:“姑娘要臣欺瞒太子……”
  “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她始终仰着头盯着他,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你是犯了错,可是也挨过罚了。一块墨而已,挨打还不够吗?你要给一块墨偿命吗?”
  他一时哑然,她再续道:“傻子才会给墨偿命,你是傻子吗?”
  “……”谢无看着她,心下一壁觉得这套说辞不对,一壁又被说服了。
  在他踌躇不言的时候,她又跑到妆台前,随手抓了一支金钗,也塞给他:“这个你可以拿去请太医,我就不多留你啦!”说完便朝他摆一摆手,小脸严肃,“再见——”
  那天,谢无直至回到东宫,脑海里都还一片恍惚。
  他年幼入宫,鲜少得到什么关照,更不曾有过身份这般尊贵的人这样为他出主意。他便听了温氏的话,按她所言与东宫的掌事回了话。
  但那时她还太小,他也年轻,不知道人做出有违印象的事就会遭人怀疑。
  她从不是会苛待宫人的人,他说她因心情不佳就打了她,太子一个字都没信,反倒叫他去问了话。
  到了太子跟前,他实在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那时睿德太子也才十六岁,听言气笑:“这丫头,人小主意倒大。”
  谢无跪伏在地,听言打了个哆嗦:“……殿下。”
  太子睇着他:“说。”
  “温姑娘年幼不懂事……”他如鲠在喉,还是逼自己说了下去,“听她所言欺瞒了殿下,是臣糊涂。”
  一语既出,殿中安静了半晌。
  他不知在这半晌的安静里,太子在想些什么,只听到太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叩首道:“臣谢无。”
  后来太子就没再多说别的,让他退了下去。他前后养了十余日的伤,伤刚好就被带到了西厂。
  在那之前,他都不知道朝中还有个西厂。
  后来他听说,西厂是才设立起来的。因为东厂已独大多年,锦衣卫不足以与东厂抗衡,太子担心东厂势力渐大扰乱朝堂,便上奏立了西厂,与东厂分权。
  那段时间,谢无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开始起早贪黑地习武,不知受过多少次伤。除此之外,还有太子早先豢养的高手来为他输送内功,可内功不是说相融就能相融的。每每这般,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石磨碾压,剧痛蔓延向四肢百骸,总要十余日才能缓解。
  三载之后,他被睿德太子放到了西厂督主的位置上。
  那段时间,先帝已精神不济,然在睿德太子的把持下,朝政依旧清明。人人都以为待得新君继位之后又会迎来新的盛世,谁也没料到太子防住了东厂、防住了权臣,却没防住自己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弟。
  朝中变天的时候,谢无正在云南办差。前后不过一个月,什么都变了。
  睿德太子殒命,太子妃殉情而去。新帝心狠手辣,几乎将东宫官斩尽杀绝。
  而后他便听说,就连温家也入了狱。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那个仰着头跟他说话的小姑娘。
  他自问不是个好人。诚然,睿德太子贤名在外,是个明主。可朝政晦暗,睿德太子再贤明,也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不得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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