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康瞥见神色苍白,眼睛红肿的温芳菲,只觉得心头一紧。
虽然怜惜佳人,但他终究没表露出来,温声喊道:“娘,儿子回来了。”
兰苑里屋为之一静。
温芳菲一双红润的眼睛锁定在林靖康身上,恍若被秋水洗礼过的眸子里晕着无限的委屈与衷情,瞧着有种楚楚动人的柔弱。
“你还知道回来,瞧瞧你娶的好媳妇!”
看到林靖康,老太君重重砸下手里的拐杖,嚷嚷道:“她这是想要逼死我这老太婆啊,没心肝的毒妇!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莫不是也盼着我早点去死!”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林靖康半跪在老太君面前,好生一阵安抚,末了转身沉声道:“徐管事,让顾青奚来兰苑一趟。”
徐管事领命去了。
老太君心里得意,但面上仍旧半分不显,拉着温芳菲的手心疼道:“好在芳菲医术好,芍药那丫头保住一命。靖康啊,日后你可得好好护着你表妹,可不能任她受人欺辱。”
说完这话,她还特地牵起林靖康的手,覆在了温芳菲手上。
温芳菲脸色顿时一红,想要挣脱开。
林靖康攥紧了她的手,沉声道:“娘,你且放心,我一定会护好芳菲的。等顾青奚来了,儿子一定好好教训她。”
于是,温芳菲的脸色便更红润了。
老太君也很满意,拉着的脸总算是放了下来,赞道:“还是我儿孝顺。”
他们三人其乐融融。
却没发现,躺在病床上的芍药盯着林靖康和温芳菲握着的手,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嫉妒和挣扎。
然而,盼着儿子回来教训媳妇的老太君万万没想到,这第一步就出了纰漏。
去请侯夫人的徐管事很快返了回来,面露难色:“侯爷,夫人说她没功夫陪您闹腾,真有什么事儿,您自个儿过去谈。”
“……”
林靖康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太君更是怒声骂道:“瞧瞧她这猖狂的态度,真是要反了天了!”
印象中顾青奚虽然跋扈草包了些,却对自己有求必应、处处伏低做小。
如今被这样漠然对待,林靖康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片刻后他沉着脸冷声道:“罢了,既然如此,我们过去便是。”
他今天倒是要看看,顾青奚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这样肆意折腾。
于是,林靖康和温芳菲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太君,后面跟着林妈妈、徐管事,以及一群丫鬟小厮仆妇,浩浩荡荡的杀去了主院。
一路上,瞧见这阵仗的下人们无不瞪大了眼。
看样子夫人要倒大霉了啊。
而这个时候的顾青奚,正在连廊下的摇椅里躺着打盹儿。
今日的她,换了件水釉蓝的云雾软烟罗衫,一张俏丽红润的脸挂着几分慵懒闲适,比昨日更加妩媚动人。
因为也没个外人在,她只简单上了妆。
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用一根玉簪挽起来,露出光洁白嫩的天鹅颈,端的是艳色无双,漂亮的惹眼。
林靖康许久未曾认真打量这位发妻,如今一见,竟觉得有些恍惚的陌生和……惊艳。
旁边温芳菲注意到表哥的神情,只觉得心头一梗。
“哟,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青奚抿了口茶,瞧着进来的一大伙人,故作惊讶道:“侯爷、老太君、温姑娘一齐来我院里,可真够稀罕的。”
这显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太君沉下脸,斥责道:“芍药被你打的险些一命呜呼,你这毒妇还敢问怎么了?”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为的这事儿。”
青奚叹了口气,看向林靖康,说道:“侯爷,这事儿您可千万别嫌老太君下手狠,芍药那丫鬟啊,包藏祸心诅咒您,老太君也是护子心切,所以才下此狠手。要说这温姑娘也是过于心地善良,养出来这样一个白眼狼。”
什么叫倒打一耙,什么叫满口胡言,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老太君和温芳菲都被气的脸色一阵铁青。
“夫人怎能平空污蔑人清白。”
柳妈妈适时站出来,反驳道:“芍药明明是你派人打的!而且芍药根本没有私藏秽物,都是你串通那老道士做的!”
“芍药确实是我打的不假,但我分明是奉了老太君的命令。”
顾青奚满脸无辜:“侯爷带了一群人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问青红皂白任由他们给我下脸子,莫不是也以为,这些事儿都是我做的?”
她那张脸和往日一样娇艳,但不知道为何,从前只觉得不耐烦,今日倒是瞧着顺眼了些。
眼看双方各执一词,林靖康冷声道:“来人,让那道士和芍药过来对峙。”
老太君冷笑道:“负隅顽抗。”
顾青奚倒是未见半点慌忙,笑着吩咐道:“秋露凝霜,赶紧给侯爷、老太君和表小姐看座。”
瞧她这悠然自得的模样,林靖康没忍住,在她身上瞥了好几眼。
温芳菲则是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因为昨日,顾青奚也是这般表情,最后出人意料的成功翻盘。
事实证明,这预感是真的。
片刻后被关在拆房里的老道士,以及被医治妥帖的芍药,都被带来了主院。
芍药行动不便,是被抬过来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靖康问那道士:“你说侯府有秽物,可是受人指使?”
道士畏畏缩缩的抬起头,片刻后又跪下,不敢多言。
柳妈妈在旁边阴涔涔的说道:“怕什么,今日有老太君和侯爷为你做主,你尽管说。”
于是,在柳妈妈惊愕的目光中,那道士指向她:“就是你,是你让我说侯府有秽物的,不然借老道八百个胆儿,我也不敢这么说啊。”
“你!一派胡言!”
柳妈妈闻言勃然变色,就连老太君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堪。
这道士,确实是柳妈妈请来的,侯府有秽,也是柳妈妈交代他说的。
但原本‘秽物’应该出现在秋露房里,却不曾想被顾青奚反杀一局,诬陷给了芍药。
而且,昨晚这道士明明答应好的,要站出来指证顾青奚,怎么一转眼就变卦了呢?
“啧,这道长实话实说,怎么就成了一派胡言,柳妈妈好大的威风,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侯府的主子呢。”
顾青奚嘲讽的笑了笑,看向被小床抬过来的芍药:“芍药,你是苦主,你来讲。老太君和柳妈妈说,我污蔑你私藏秽物,那么我来问问你,这秽物,究竟是我污蔑你的,还是你自己藏得?”
于是包括林靖康在内,所有人都看向了芍药。
温芳菲握住芍药的手,宽慰道:“芍药,别怕,把实话说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苍白着脸的芍药沉默片刻,然后在温芳菲难以置信的注视中,颤声说道:“回禀侯爷,那娃娃,并非夫人诬陷,的确是我自己做的。”
她话音落下,厅堂里一阵可怕的静默,柳妈妈等人一脸难以置信。
老太君瞪圆了眼:“荒谬!”
“芍药,你在说什么啊!”
温芳菲震惊的看向芍药,片刻后转身怒视顾青奚:“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早上你让凝霜来送疮药的时候,趁机威胁了芍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青奚闻言笑脸一收,寒声道:“我说了,杖责芍药是老太君的主意,私藏秽物是芍药自己犯错,如今她本人已认罪,表小姐这盆脏水,泼不到我顾青奚头上,还真是誓不罢休啊。”
“你!”
温芳菲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但因为暂时势弱,只得看向林靖康,哀声道:“表哥。”
林靖康的眉头则是蹙了起来。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难不成,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
坐在摇椅上的顾青奚见状,隐晦的勾了勾唇角。
这才哪儿到哪儿,今天这场好戏啊,它才刚刚开始呢。
第5章 【古代】侯夫人她杀疯了 05
由于芍药临时反水,老太君和温芳菲立刻就陷入两难之地。
毕竟人家苦主都自己承认了包藏秽物,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一行人气势汹汹来控诉顾青奚,却不曾想把自己闹成了笑话一场。
要说顾青奚这女人也够邪门,板上钉钉的事情都能被她胡搅蛮缠揭过去,简直没道理。
“侯爷,这纯粹是夫人的计谋!”
柳妈妈见状,跪伏在地上哭道:“老太君和表小姐都是您的至亲之人,她们怎么可能会骗您!而且,芍药断无用秽物诅咒您的动机,请侯爷您擦亮眼睛,万勿被奸人蒙蔽啊!”
奸人?
青奚闻言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的看向林靖康。
一个下人婆子,当着侯爷和老太君的面,声称一品侯夫人是‘奸人’。
哪怕顾青奚德不配位,也不该任由这些粗鄙之人作贱。
林妈妈平日嚣张惯了,老太君也不把顾青奚当回事儿,所以竟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林靖康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但目光扫过惊怒的母亲和满脸柔弱的表妹,他还是开口训斥顾青奚:“老太君年纪大了,你作为晚辈,理应悉心侍奉左右,莫要气她。”
归根结底,今日这事儿的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林靖康的心,本就偏向于母亲和温芳菲。
果然,他这话说完,老太君脸色好看了很多。
就连温芳菲,也隐晦的瞥了一眼顾青奚,目露嘲讽。
任你机关算尽又如何,还不是被侯爷厌弃。
“侯爷这话说的,我哪里敢气老太君啊,瞧瞧今日这阵仗,我还什么都没做呢,老太君就带人上门恨不得生吃了我。”
顾青奚似是被伤着了。
她伸出手来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落寞的问芍药:“芍药,今日侯爷在场,你也不必瞒着,有什么说什么。柳妈妈说你断无用秽物诅咒侯爷的动机,你是知道的,夫人我一贯宅心仁厚,如今也觉得此事有蹊跷,所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听到‘夫人我宅心仁厚’几个字,在场众人皆目露古怪。
芍药更是心脏都跟着隐隐抽搐一下。
这里的人除了林靖康,怕是都见识过顾青奚‘宅心仁厚’的一面,而且记忆深刻。
温芳菲再次看向芍药,目光中带着恳求。
老太君怒道:“不争气的丫鬟,昨日合该被人打死,还不赶紧实话实说!”
“那娃娃确实是我自己做的,并非夫人诬陷。”
迎着温芳菲心痛的目光,芍药深吸一口气,说道:“但……娃娃并非是秽物,而是……”
而是什么,这丫鬟红着脸期期艾艾,说不出口。
温芳菲绝望的闭上眼。
“既然你不肯讲,那就让懂行的来讲。”
顾青奚命秋露把昨日拿下的‘秽物’取来,瞥向跪在旁边的道士,问道:“道长,这娃娃上面刻着侯爷的生辰八字,可是在故意诅咒侯爷?”
林靖康看着那被扎满银针的娃娃,目光终于变了。
任他刚才怎么不当一回事儿,但眼睁睁瞧见自己被人诅咒的东西,也难免觉得晦气。
“回禀夫人、侯爷,这娃娃确实并非秽物。”
道士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番,然后瞎扯道:“民间有传闻,女子用指尖血养蛊,缝入娃娃之中,写上如意郎君的生辰八字,可蛊一段如意情缘。芍药姑娘这娃娃,并非秽物,而是情蛊。”
一番话说完,人人瞠目结舌。
厅堂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
已经有人察觉到了,今日这事儿的走向开始变得越来越离奇精彩。
秋露凝霜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默契的低下头。
夫人说的不错,这果真是一场大戏呢。
温芳菲脸色彻底僵硬住,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林靖康皱起的眉头则是无意识的舒展了些。
“荒谬!表小姐迟早要抬进侯府的,你作为她的贴身丫鬟,到时候跟着一起进府做个通房,也顺理成章。”
顾青奚同样一副被震惊到的模样,斥责道:“如今你却鬼迷心窍,用这下三滥手段妄图勾住侯爷的心。还平白惹出这样一桩祸事,让夫人我被老太君误会,婆媳间生出嫌隙,闹得整个侯府都不安宁。”
她这话,四两拨千斤,掐头去尾移花接木。
愣是把昨日的嚣张做派,都定性成误会一股脑推脱给了芍药,把自己完美的从这事儿里摘了出来。
但偏偏老太君还无法反驳,因为……那道士确实是她找来的,杖责二十也是她下的命令。
而芍药这丫头临场倒戈,更让顾青奚的话显得真实了几分。
现在反倒像是她带一群人来胡搅蛮缠。
老太君气的直哆嗦,却因顾青奚巧舌如簧,只能吃闷亏,找不到反驳的点。
芍药怯怯的看了一眼林靖康,满眼都是孺慕爱意。
片刻后她努力爬起来磕头:“芍药知错了,请夫人、侯爷、老太君责罚。”
“责罚?你确实该责罚。但老太君已经打了你二十杖,如今血肉模糊,再打下去,怕是被旁人非议,说侯府作贱人命。”
顾青奚扯了扯嘴角,漠然道:“但你私下用邪祟手段算计侯爷,若是走露了风声,侯爷的脸面往哪里搁?今日正好老太君,侯爷,表小姐都在,那大家就一起商量个章程吧。按我说,芍药胆大包天,但念及她对侯爷一片真心,要么抬进府做个姨娘,要么……拖出去杖毙。”
杖毙二字一出,满堂俱静。
芍药反过来扯住温芳菲的衣角,哭诉道:“小姐,小姐你求求侯爷好不好,芍药不想死啊。小姐,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