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没想到的是,回来的时候,视线一瞥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车上落了雪,明笙不太敢确认到底是不是沈朝渊,但心里又有种直觉,就是他。
走近的时候,明笙发现车窗居然没有关,而里面坐着的人,背影也像极了沈朝渊。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沈朝渊就掐了手头的烟。
他以前并不喜欢抽烟,只是最近频繁了一点。
雪还在下,明笙站在车旁,打着一把折叠伞,因为出来的匆忙,身上只裹了件呢子大衣。
风雪簌簌,她很快就察觉到冷了。
沈朝渊从车上下来,目光一直注视着明笙,没有错过她任何细微的动作。
自然也瞧见了,她裸露在外的纤细脚踝。
于是他打开了副驾驶,示意她先坐进去。
明笙本来就是想过来确认是不是他,并没有想和他亲近的意思。
在知道了他对自己的心思以后,明笙最近一直有在刻意避开他。
《深宫》有他的投资,沈朝渊借此理由,去剧组次数相比其他投资商,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只不过,他去十次,最多就碰见明笙一次。
她在躲着他,沈朝渊很早就察觉到了。
所以他每天从公司出来,就会开车来这里坐一会儿。
沈朝渊想,就算在剧组遇不到,她总是要回家的吧。
他想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行。
或许是他不够幸运,这一个月以来,他竟一次也没碰上。
沈朝渊手抵着车门,看出了她的不愿意,只好开口:“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在这吗?你坐进去,我就告诉你。”
明笙注视着他,微抿了抿唇,最终妥协。
她拢了拢外套,弯腰,进去。
他为什么来,其实在自己问出口的那一刻就猜了个大概。
只是深夜寒冷,明笙不想和自己的身体作对。
两个很久没见的人坐在一辆车上。
沈朝渊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照在她脸上。
俩人都没有说话。
车内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
视线从她脸上,克制地往下移,直至她攥在手里的牛奶和面包。
沈朝渊皱起眉:“晚上没吃饭?”
明笙捏了捏手中松软的面包,点了点头:“有点工作,耽误了。”
“你应该按时吃饭。”
沈朝渊没学过怎么关心一个人,言语之间多少带了些僵硬和不自在。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都说小孩子在学习任何行为的时候,都会以最近的参照物作为标准。
可是沈朝渊没有,他的身边没有这种真实关心人的标准,所有人都带着虚假的面具。
明笙听出了他的不自在,微微笑了笑,回应他:“好。”
车内的暖气,烤着身体,明笙的身子逐渐回暖。
话音落下后,她瞥了一眼一旁的男人。
不知道是灯光的错影,还是明笙看岔了。
她总觉得沈朝渊好像瘦了许多。
自明笙进了车内后,沈朝渊就关了车窗。
雪花不再飘进来,只能被风拍打在玻璃窗上,然后化成一滴一滴的雨水,连成一条雨线,歪歪扭扭地滑落。
常青树也白了头,连马路旁的路灯也没能幸免。
雪太大了,灯光的温度也未能及时化去冰冷。
让明笙没有想到的是,和她一起看今年第一场雪的又会是沈朝渊。
如泡影一般的雪景,总想引人沉沦。
片刻的宁静,也真的很容易让人陷入某些虚幻的美好中,尤其是在这种意境下。
最后,明笙选择打破才刚刚恢复的安静气氛。
她微微侧头,嗓音偏向柔软,可说出的话却透着最决然的无情:“沈朝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沈朝渊眼睫轻抬,目光只扫了她一眼,便急急收回,像是害怕被看出什么。
但还是没躲得过,一向细致入微的明笙。
她愣了几秒,如果没有看错,他方才眼底的情绪,好像是委屈。
沈朝渊偏开头,就是不看她。
明笙看出了他的逃避,可有些事情就算现在不挑明,将来有一天还是要面对的。
“沈朝渊,你就算做得再多,也不会有回应的,趁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及时抽身吧。”
不要像她一样,这辈子只能选择孤独。
良久之后,沈朝渊哑声回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明笙默了。
沈朝渊不是一般人,就算是,也不是她随意可以掌控的。
喜欢上一个人,固然很美好。
可如果永远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这份美好里,就将掺杂无数块玻璃渣。
脚踩在上面,是会流血的,更何况心呢。
明笙不想沈朝渊走自己的老路,她还想试试。
试着劝一劝他。
“沈朝渊,你了解我吗?”
沈朝渊没有回答,明笙决定替他说:“其实你是不了解的,所以你喜欢的也不是真实的我,过去的我,都是虚假的,如果你爱的是那个我,那现在的我于你而言就是个陌生人而已。”
沈朝渊觉得她是在狡辩:“说了这么多,你的目的就是想要我放弃你。”
明笙摇头:“沈朝渊,朋友一场,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拥有更好的。”
和他的过去,她一句‘朋友一场’就轻而易举地揭了过去。
沈朝渊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不能就此放开她。
放开了,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沈朝渊扯了下嘴角,语气有些逞强:“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不了解你?”
明笙笑了笑:“除了我的名字,我的过去,你了解吗?”
此刻,她的脸上露出些许怅然和伤感。
沈朝渊怔住。
她又继续:“沈朝渊,我们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除了金钱我没有其他能够补偿你的。”
说到这,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顿了顿:“放弃吧,我不值得。”
现在的明笙浑身透露出一股死气,沈朝渊忽然开始慌张。
第34章 暴风雪来临。
他不知道明笙为什么会突然露出那种神色, 沈朝渊不敢往坏的地方想。
最后他将这一切归结于,是她想推开自己,故意这样的。
“说了这么多, 你就是想要我不再纠缠你。”
明笙无奈笑了笑,沈朝渊真的是她见过最固执的人了。
沈朝渊见她不说话, 刚才慌乱的心开始趋于稳定。
“我知道你喜欢他,我没有强求你和我——”
沈朝渊话还没说完,明笙便抬眸打断他:“我知道。”
她的眸光, 平静极了。
明笙知道沈朝渊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不是想要强迫威胁自己立刻和他在一起。
只是不管他是想强迫也好,亦或是收起他的狠厉对她低声下气也罢, 这些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而浪费他的时间。
沈朝渊停住话头, 他不敢再说下去,害怕明笙又会说出什么拒绝自己的话来。
一个人怎么能做到绝情又深情,沈朝渊今日在明笙身上看个透彻。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 自己有一天也会有害怕胆怯的时候。
沈朝渊的脾气其实是不算好, 近几年算是收敛了许多,这和接受公司有关。
他也有过叛逆不服输的时候,十几岁喜欢赵薛一起飙车,穿越在各个大街小巷。
当风呼啸而过时, 沈朝渊脑海里偶尔也会闪过那么几个年头,如果,如果就这么发生意外好像也挺好。
可惜他太不走运,又或者是老天爷不愿意收他,就算再怎么受伤,最后总能挺过来。
后来接手了公司以后, 这种心思慢慢就淡了,尖锐的性子被他收敛起来,逐渐开始喜行不于色。
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那两个人对他的态度从明目张胆的厌恶转变成了虚与委蛇的讨好。
在沈朝渊过去的认知里,只要你有了钱和权,没有人会忤逆你,他们就算再讨厌你,也会因为你手里的东西,对你极尽谄媚。
可明笙和他们不同,这些都不是她在乎的。
原来无能为力是这种感受,这是沈朝渊第一次体会,很不好受。
“那如果,我不听你的话,继续过来呢?”沈朝渊微颤着音,问出这句话。
目光也跟着望过去,他想知道她会不会生气,就算是厌恶也好。
那就证明,她对自己并不是全然无所谓的态度。
毕竟讨厌也是一种感情的表达。
如果是这样,那不就是代表她对自己也不是一点感觉没有?
只不过要让沈朝渊失望了,这一切并不能如他所愿。
明笙的眸色依旧很平静,在望向他的时候,无比淡然,仿佛他方才说的话并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她说:“你来,我并不能阻拦,我方才的话,只是想让你换一条容易的路走,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那我只能祝你能够早点回头。”
沈朝渊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
就算那个人是她,也和她没关系。
明笙劝他放弃,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着想。
自己什么性格,明笙一清二楚,沈朝渊在她身上,除了会浪费更多的时间,根本得不到他想要的。
让一个有着执拗性格的人放弃,大抵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了。
明笙之前说的种种,沈朝渊一句也不想听,更不准备听。
明笙总是让沈朝渊放弃,可她却不知道,这已经不是想不想放弃的问题了。
在沈朝渊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他就已经陷进去了。
陷得太深,他已经不想再挣扎退出,而是心甘情愿地待在渊底。
明笙总说沈朝渊不了解她,但她又知晓沈朝渊几分呢。
*
年底将近,近几日也迎来了这一年来最低的温度。
一场一场的雪,下个不停。
公寓楼下的花草树木,都被裹上一层厚厚的雪色,一连几日都化不开。
明笙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能瞧见放寒假的小朋友们聚在一起,打雪仗、堆雪人。
她那栋楼下就不知道被谁堆了一个,还有模有样的插上了树枝用来做它的手和鼻子。
第一天,还只是个简易的雪人,可等过几日,明笙从公司回来时,却发现那个雪人不仅没被破坏,还变得富有起来。
树枝做的鼻子被换成了一根胡萝卜,头上还带了一顶红色的帽子,更是搭配了一条红色围巾。
浑身上下透露着洋溢欢快的气息,或许是雪人也知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所以不想破坏这种氛围,选择主动加入大家。
林述言是后天下午的飞机,本来应该上周就该回来的,是他那位老师,一直想留着他,不想让他回国,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其实明笙能够理解他那位老师的心思,林述言不适合娱乐圈,也不该待在这里。
他的归属应该是在世界各地的演奏舞台上,未来他本会成为一名杰出的作曲家、演奏家。
可这一切,却因为一个执念,要生生地被无限期拉长时限。
明笙不知道该怎么去劝他,因为她劝不了,她也被困于这个执念中。
现在的明笙不知道,除了帮杳杳完成那未完成的遗愿,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曾经明笙以为,留在林述言身边,自己就会慢慢活过来。
可她却预料错了,他的存在,只会让明笙对自己的认知更加清晰。
她是不祥的、更是累赘。
她的存在会困住他、牵绊住他。
都说病得越重的人越矫情,她或许也是如此吧。
面对熟悉的人和事,明笙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到很多。
结果不言而喻,都是坏的。
林述言回国的那天,正是风雪下得最凶猛的时候。
路面的积雪,铲了几次后,很快又被重新覆盖上。
天气预报上说,年关将至,这两天有可能会迎来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雪。
马路上厚厚的一层雪,车辆寸步难行,就算明笙想要去接也是有心无力。
傍晚,明笙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进了厨房,打算烧水煮面。
林述言过来的时候,明笙正好端着一碗牛肉面从厨房里出来。
他满头的风雪忘记了擦,身上的米色大衣已经湿了个半透。
这里不像北方,这里的雪落在身上最后是会化成水的。
“你回来了,看来我这面煮的时间刚刚好。”明笙将两碗牛肉面摆放好,然后转身进入房间,拿了一条干毛巾递给林述言。
林述言接过,擦了擦头发和衣服,嘴角含着笑:“难道不是我告诉你什么时候会到家的?”
明笙笑了笑,见他整理地差不多了,便喊道:“过来吃饭吧,等下还要去买年货呢。”
林述言坐过去,手碰了一下碗边,有些烫。
明笙看着他冻得通红的手背,有些失神,她想,等下一定不能忘记还要买一副手套。
吃了一碗面,总算没那么冷了。
厨房依旧是林述言收拾的,等明笙回卧室穿上棉服的时候,他已经将一切弄妥当了。
“现在就去吧。”林述言说着,就要将那件半湿的大衣穿上。
屋内开着暖气,但这一会儿的功夫,衣服不可能干得这么快,于是明笙想了想劝道:“要不你回去换一件吧,湿的穿在身上,万一感冒怎么办?”
林述言直接将大衣重新穿在身上,不在意道:“去换了,等下也是要被重新弄湿的。”
说完这句话,他走到明笙,仔细打量了她上半身,然后皱起眉,有些不满:“太短了,进去换件长的吧,我记得你有过一件长到脚踝的那种棉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