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章少邻在托儿所的栅栏外小声叫道。
正在和典典分甜饼吃的小宝到处张望，她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
“小宝。”章少邻声音大了点。
循着声音望过去，小宝的眼睛聚焦到章少邻身上后，立马笑眼弯弯地跑了过去，身后不明所以的典典也跟着跑过去。至于外面玩着的其他孩子，则是好奇地看着章少邻。
“典典，这是我爸爸，他很厉害哦，会写信还会爬墙。”小宝说着第一次见面时章少邻的样子。
典典听到这里做了一个爬墙的动作，小宝马上点点头：“对，就是这么爬墙，我爸爸爬墙只要几秒，几秒哦。”
章少邻没打扰两个孩子幼稚的对话，只是一把抱起小宝看看她过得怎样。嗯，还好，比上次见面脸色还红润了些。
“你爸爸很好看。”典典抬头看着身形颀长的章少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小宝的爸爸比自己那爸爸好看多了。
“我也很好看，因为我和爸爸长得很像。”小宝用手比了比爸爸和自己的脸。
“嗯，”典典点点头，“小宝，你长大后就会和叔叔一样好看。”
这话太气人了，小宝不开心地冲典典吐舌头做怪脸：“为什么要长大后？明明我现在就很好看，你个瞎子。”
“爸爸，咱们今天就回家吗？”
“嗯，和你妈妈说一声，咱们今天下午就回去，爸爸买好票了。”
让小宝现在托儿所等着，章少邻去生产区找许瑶儿去了。
小宝才不会老老实实地在托儿所等着，她跑回去推开门，许妈妈正坐在家里给孙女馨馨缝着衣服。
到家开始收拾衣服，小宝把吃的玩的塞进军跨包，可是，小宝突然嘟着嘴在那自言自语。这是馨馨姐姐的东西，不能拿。
于是，小宝又把所有吃的玩的都拿出来，最后只塞了几件裁缝店做的新衣服。
斜跨着军跨包，小宝安静地坐在楼下的台阶上晃悠着两条小腿，她在等爸爸接她回家，这次是真的要回家了。
“不行！”
许瑶儿看到章少邻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对方说要带小宝回去公社，她马上摇头。
“小宝会跟着我，跟我在城里过舒服的日子，章少邻，你别糊涂。”
“我以为，”章少邻突然没底气了，“我以为你不想要小宝。”
只有许瑶儿不要小宝时，他才能争得过许瑶儿，毕竟，他一个劳改犯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带一个孩子。
“以前我自己也还年轻，做事情想得没那么周到，这次，我想好好补偿小宝。”许瑶儿坚定道。
章少邻没什么动作，仍旧站在原地在思考。
许瑶儿一皱眉，威胁道：“章少邻，你别逼我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低头沉思的章少邻突然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许瑶儿，像是认清了这个人。
“行，我不接小宝回公社，但是，以后每年过大年的前一个月，我会过来看小宝。”
不等许瑶儿说出拒绝的话，章少邻挑起担子又转身离开。
一直在台阶上等着章少邻过来的小宝等到许瑶儿下班回家了也没见到爸爸。
“小宝，今天食堂有鸡腿吃，咱们去迟了就吃不到了。”许瑶儿坐在小宝旁边哄她。
小宝摇摇头，摇头晃脑地环抱着自己的小胳膊：“我才不去食堂，爸爸会带我吃很多很多的鸡腿。”
许瑶儿想说章少邻买不起，但是，最终还是撇撇嘴什么也没说。
等到天黑了也没等到爸爸的小宝垂头丧气地低着小脑袋，爸爸食言了，没来接自己。
等小宝睡着了，许瑶儿抱着小宝上楼。
第二天一早，许瑶儿神清气爽地下楼准备去跑个步锻炼一下，却在大道的拐角处看见了正在扫地的章少邻。旁边，还站着陶瓷厂的门卫大爷。
门卫大爷笑呵呵地对着许瑶儿笑道：“他被你赶走了，但是我把人留了下来，还给他介绍了工作。”
许瑶儿：“……”
第12章 鸟儿给小宝报仇……
昨天章少邻说离开就离开的态度让许瑶儿放心了不少的同时也很是内疚，没想到，章少邻却被门卫大爷给留了下来。
“大爷，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这么爱管闲事。”许瑶儿笑得有些勉强。
大爷没把许瑶儿的态度当一回事，昨天他看见章少邻要走，就赶紧劝说。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小宝。
人家亲父女两感情好是好事，万一小宝以后遇到个不着调的后爹，那可就惨了。
他在厂里看守大门这些年，也有些人脉，让章少邻过来当个临时工也不算难事。
不想和许瑶儿对话，大爷拍拍章少邻的肩：“好好干，以后咱们生活一区二区还有三区的卫生就全交给你了。”
章少邻点点头，有些笨拙地当着扫地的临时工。他在乡下出身算好的，出事前老爸是公社的书记，自己又是有文化的技术员，不说别的，就说这扫地倒垃圾的事，他还真的有些手笨，毕竟以前没干过。
因为章少邻出尔反尔而有些生气的许瑶儿直接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路又忍不住再次转身来到章少邻面前。
“扫地不是你这么扫的，扫帚要斜着，还有啊，角落里用这些小扫帚，但是这宽阔的道路上要用那些两米多高的竹扫帚扫。”许瑶儿说完就走，心里又是难受又是生气。
章少邻听取了对方的建议，去找两米高的竹扫帚去了。
“什么？你是说那个男人现在就在咱们厂区？还是在生活区干活？”在家的许妈妈火气直往头上冲，“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昨天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啊。”许瑶儿有些烦恼。
许妈妈拍拍胸脯：“照你的说法，他人品还行。可是，怕就怕他还中意你，想娶你。另一个，就怕你糊涂对他上心。”
许妈妈太了解自己女儿了，做事很决绝心也狠，可一旦看到当事人了，就狠不下心来。就比如当初生下小宝心狠地扔在卫生院，如今一看到小宝又舍不得再把孩子推开。许妈妈就怕自己女儿对章少邻也是那样，要不然就不会回城这几年都不找对象了。
这件事上，最高兴的只有小宝。当她知道爸爸并没有离开时，马上跑了出去找爸爸。
正在拿着比人高的竹扫帚扫地的章少邻蹲下身子一把把小宝抱起来举在头顶，两父女就昨天章少邻食言的事情好好讨论了一把。
“爸爸，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不回了，爸爸陪着小宝在这里生活。”
不回了？爸爸也在这儿？小宝眼睛一亮，简直是太高兴了。
“爸爸，太好了，我告诉你哦，这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托儿所的阿姨们还会给我们小朋友念故事。爸爸你知道猪八戒吗？太爱吃了，就和典典一样。还有还有，爸爸，我认识自己的名字哦。”
小宝念叨个不停，章少邻庆幸自己没做错选择。
目前看来，小宝确实是喜欢城里的生活，而且城里的教育比公社要好很多。章少邻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七八岁了才开始接触字，而且他还算是运气好的，毕竟乡下不读书的孩子才是常态。
小时候，章老娘带着章少邻去小卖部买东西，路上被老式的柴油拖拉机给刮到了，腿上的肉被刮掉一片，疼得还是小孩子的章少邻脸色发白差点晕过去。那时候章老爹只会骂章少邻走路不看路，而章老娘则是拿了一颗糖哄孩子。
在那些人看来，这个时候能拿一颗糖哄你已经是娇生惯养了，不会送你去医院，毕竟条件摆在那儿。
虽然后来梅花公社起来了，慢慢有了简陋的卫生院，但是那些半路出家只认识几种草药的赤脚大夫并不被大家所信赖，连不小心治死人的也有。
可城里这些大厂子不同，小宝手指头不小心被草割了小口子，许瑶儿都能带小宝去厂区配套的正规医院免费治疗。
章少邻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差距。
昨天被门卫说了一通，考虑了很久的章少邻最终还是决定陪小宝待在这儿。
小宝本来很开心的，缠着爸爸举高高玩了很久。
后来，小宝去托儿所就听到很多小朋友议论她。
“不是说她爸是劳改所的所长吗？原来就是一个扫地的。”
“她爸爸还没我奶奶厉害，我奶奶虽然扫地，但她是厂区里正式的职工哦，小宝爸爸只是个临时工。”
……
托儿所的育儿员也会教育小宝。
“小宝，扫地并不是丢脸的工作，你爸爸很值得尊敬。但是，你要记住，不能说谎哦。”
前段时间还是托儿所香馍馍的小宝立马成了托儿所的扫把星，小朋友们都离她远远的。
没有小伙伴搭理自己了，小宝灵动的眼珠子一转，立马跑到托儿所被排挤的红燕面前。
“红燕，我和你一起玩小汽车。”
但是红燕也不搭理她。
“我不和你玩，你是因为没人和你玩了才和我玩的。”
红燕爸爸是坏分子，妈妈和爷爷奶奶都和爸爸断绝了关系，可是即使是这样，其他小朋友都不和红燕玩。
小宝以前被朋友围绕着时没有想到过孤零零的红燕小朋友，如今被人排挤了，才想到找红燕玩。
可是红燕也是有骨气的，并不愿意和小宝玩。
尴尬又难过的小宝两只小手手交叉着别扭地反转在背后动来动去，伤心地抽泣着，又因为自己的小倔强不肯在外人面前哭出声来。
下午有家长下班了来接孩子。
先下班的某个家长对着小宝嘴贱道：“小宝，你爸爸一个大男人去扫地也太没用了，以后跟着叔叔家，做我们家的儿媳妇，好不？”
不等小宝生气地跑过来算账，消失了两天的两只大鸟带着小笨鸟冲了过来啄着那男人的额头还在他头上拉鸟屎。
“哈哈哈哈”
“他被拉鸟屎了，羞羞羞。”
其他小朋友纷纷笑了起来，那男人捂着差点被啄到的眼睛气急败坏地原地跳脚。
第13章 沮丧的小宝；开心的小宝……
章少邻来到X市陶瓷厂的第一天，两只大鸟就飞走不见了。鸟爸爸鸟妈妈找到在托儿所的灌木丛中睡觉的小笨鸟，一家三口好好享受了团聚的时刻。
没想到，今天突然就遇上了一个嘴臭的男人。
这男人笑话小宝的爸爸是个没用的男人，几只鸟儿好好地教训了他一顿，在他头上拉鸟屎。
可是小宝仍旧很生气，所以对着那男人的儿子狠狠地跺跺脚挥了挥拳头：“你爸爸是坏人，是坏人！”
小男孩比小宝高了一个头，一脚直接踢了上去把小宝踹倒在地。
“我爸爸是最受尊敬的工人，你爸爸是个扫地的临时工，窝囊废。”
头上被鸟拉了屎的嘴贱男人看到小宝被自己儿子踹倒了，特别得意。
可惜，他们低估了小宝。小宝被踹倒后哭都没哭，笨拙地拍拍小手上的灰，爬了起来直接用头去撞那男孩。
她小宝的头可是卫生院的阿姨们都夸奖过的‘铁头’，可硬了，打遍卫生院无敌手。
没有防备，被小宝的‘铁头’撞到了肚子，那男孩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感觉肚子都被小宝撞破了，疼得厉害。
小宝并没有就此罢休，直接骑在他肚子上揍他脸。在打架占得上风的时候，小宝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爆发了。一边揍人一边哭，她爸爸才不是窝囊废。
那男孩一边捂着脸一边叫爸爸，而他老爸，被几只鸟儿缠着对付着，抽不出手来救儿子。
这时候，托儿所的工作人员终于赶到，而去叫家长的馨馨姐姐带来了许瑶儿。
从隔壁生产区下班的路上匆匆赶过来的许瑶儿冷冷瞧了那个男人一眼，就这种人，竟然在小宝这么一个孩子面前说她爸爸是废物，还说要让小宝做他家儿媳妇？他也配？
有女儿的家长，最忌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惦记自家孩子，好像他们家有了儿子就高人一等似的。如今，许瑶儿也是这么种心态，最恶心这些男人张口闭口就是让小宝去他们家做儿媳妇。
“哟，许主任。”那被鸟儿折磨得乱糟糟的男人朝许瑶儿打招呼。
许瑶儿并不是主任，只因她爸爸生前是主任，所以有些人故意这么叫她讽刺她。
抱起小宝，许瑶儿没有和那男人说一个字。
张北强，陶瓷厂炼泥车间的一个小组组长，她许瑶儿记住这个人了。
回去的路上，小宝坐在单车横杠上给许瑶儿讲述刚才的事。
“爸爸不是废物，是技术员，可威风了。”
车后座的馨馨姐姐探过头来：“小宝，你爸爸是技术员吗？”
“是啊，公社里很多人都很喜欢我爸爸，我爸爸去生产队指导，那些人就会请爸爸吃饭。因为我爸爸最厉害，有了他指导，大家的稻子麦子就会长得好。”
小宝在单车上和馨馨姐姐讲述着自己爸爸有多厉害，虽然这些都是小宝根据书里的东西乱猜的，可她炫耀的时候那股劲儿还真可爱。
许瑶儿推着自行车微笑着听小宝在那胡说八道，不时地停下来帮小宝整理乱糟糟的衣服。刚才打架的过程中，小宝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脸上也被抓了几道印，所幸，看上去挺浅的，应该不会留疤。
另一边，干了很久的活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息的章少邻去乱糟糟的集体宿舍煮饭去了。
章少邻的这栋宿舍和许瑶儿的隔得挺远的，而且也没许瑶儿的屋子看上去好。
许瑶儿现在住的屋子是单位分配给许爸爸许妈妈的，那就是许瑶儿的家。而章少邻这个只能算是单位给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是个热闹又没有隐私的筒子楼。
这栋楼有十几层，每一层住上几十上百个人，喝水洗澡都要去公共的水房打水。洗澡睡觉的地方没有隐私可讲，吃饭的时候大家要么去食堂，要么就在走廊上自己炒饭炒菜吃。
如果是当初做技术员的章少邻，还真适应不了这种没有个人空间的生活。只是，在劳改所的那几年，什么事没经历过呢，隐私问题都不算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