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潜想了想,回道:“不愿意。”
“哦。”
“寻常百姓之苦更甚。片刻闲暇无忧,一生劳苦低微。天灾人祸,横征暴敛,十个皇帝,九个无能......”
他还在认真说着,阮明姝已经甩下他往外走了。
*
马车哒哒跑着,阮明姝中午没能小憩,此刻有些困乏,掩嘴打了个哈欠。
她正昏昏欲睡时,马车骤停,车外一片寂静。
“别怕,呆在车里不要出来。”窗外响起陆君潜的声音。
阮明姝陡然清醒,心脏狂跳起来。
四周安静得吓人,只有风摇山林,音浪阵阵。
“铿——”的一声,像是利刃挑落飞剑,
紧接着,搏斗厮杀之声忽起。
阮明姝头一回碰上这般状况,胆颤心惊,手中帕子要被她攥碎了。
她努力分辨着外面的嘈杂之声,想听出战况如何,陆君潜有没有危险。只可惜一片混乱,陆君潜也不说话。
“嗖”地一声爆鸣,像是烟花裂于高空,不知是哪一方发的讯号。
尔后惨叫接连,兵戈之声渐止。
“没事了。”陆君潜沉静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阮明姝松了口气,四肢发软靠在车壁,依然心惊不已。
她想撩开帘子看看,却被陆君潜在外面挡住了。
“别看。”陆君潜望着四周的鲜血与尸体,皱眉道,不想叫阮明姝看到这些脏东西。
“好,你没事吧?”车里面,阮明姝颤着嗓音问,显然是受了惊吓。
“我没事,乖,在车里呆着。”陆君潜安抚道。
阮明姝这才放心一些,顺从道:“好。”
“跑了一个。”她听到云拂语气凝重,向陆君潜禀告。
“有活的没有?”陆君潜压着隐隐的怒气,嘴角勾起冷笑。
阮明姝侧耳细听。
“都死了,舌下藏着药,咬碎毒发。”一个男声回道。
“把豢养死士的功夫用在练兵上,也不至于叫.....”陆君潜鄙夷的嘲讽蓦地止住,勃然色变。
岩后忽然射来一道飞镖,直直扎进拉车之马的后臀中。
枣粽马痛嘶一声,疯了般狂奔出去,驾车的小童被甩了下来。
那马失了神智,身后车厢狠狠撞在巨石上。
阮明姝尚未来得及反应,已从车门甩出,绣球般从山道上坠落深谷。
“将军.......”她绝望地喊了一声,闭上眼,等着粉身碎骨的痛楚。
第50章 看正版,来晋江!谢绝中间商……
阮明姝魂飞魄散,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腰间突然一痛,身子要被勒成两段般。
她难以置信地睁开眼, 陆君潜不知何时已飞身而下,一只手臂如铁石般紧紧箍住她的腰, 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在岩石上划出道道火花。
靠着匕首的缓冲,两人坠落渐慢。
陆君潜抬头, 眉眼一皱,匕首不偏不倚插进岩间缝隙中。
两人便悬在空中, 摇摇欲坠。
“将军.......”阮明姝满脸都是泪。
“别怕。”陆君潜咬牙道,说罢双腿蹬向岩壁,借力将人带向一旁盘山的细窄山道。
阮明姝重重压在他身上,痛得叫出声来。
陆君潜闷哼一声,将人搂着滚了一圈, 缓冲着撞击。
阮明姝眩晕片刻,慌张从他身上爬起来。身上虽疼,却还能动,没什么大碍。
“将军, 将军你没事吧!”她长睫上犹挂泪珠, 见陆君潜满脸痛意, 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事, ”陆君潜皱眉撑臂,坐起身来, “你腿没摔到吧?”
阮明姝被他问得又要哭起来,这个时候还记得她腿上的伤呢。
“别哭,你一哭我头便疼。”陆君潜扶着她的手站起来, 上下动了动身子,确定自己骨头没断,松了口气。
“你还能走么,要不等云拂来找我们吧。”阮明姝怕他硬撑,急忙道。
这时天已黑下,山谷中兽声阵阵,幸而月光格外好,照得清楚。
“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身。”他对阮明姝说。
“好。”阮明姝听话极了,红着眼圈紧紧跟着他。
陆君潜右臂有些拉伤,一时难以抬起,只好用左手握着闪着寒光的匕首,稍稍侧着身子护着阮明姝。
他走一段便用匕首划些符号,阮明姝不知他是按着什么方向走的,也不多问。
直到陆君潜带她钻进山路旁一处林子,她才颤着声音开口:“里面好黑.....我们为什么不在外面等云拂她们?”
“外面风太大,你受不住的。”陆君潜说着,又朝里面走了几步。
阮明姝这才看见疏林中有间茅草屋,黑幢幢的,一点灯光也没有。
陆君潜拉着她,要朝里面走,阮明姝脚下生根,不敢过去,脑中闪过无数鬼怪惊悚之说。
“我、我害怕,咱们就在外面呆着吧。”她带着哭腔说。
“怕什么?”陆君潜疑惑道。
“怕、怕鬼。”阮明姝紧紧抱着他受伤的胳膊,弄得他都有些疼了。
陆君潜笑笑:“即便有鬼,怕也没有我杀得人多。”
“你不要乱说!”阮明姝又急又气,简直要跺脚了。
“好了,不吓你了。”陆君潜摇摇头,“我方才看见许多砍下的枯枝,还有损坏的兽夹,这是猎户歇脚的地方。”
见阮明姝还是不敢进去,陆君潜佯怒道:“那你自己留在外面,被豺狼叼走了可别哭鼻子。”
说罢,他自顾自往前走,推开篱笆栅栏。
阮明姝只独自站了一小会儿,便吓得小脸煞白,小跑着追上他。
陆君潜在门外问了几声,如意料之中,无人应答。
他便直接推开门。空荡荡一间小屋,中间一个烧火的土坑,四周尽是木柴,还有把柴刀搭在木凳上。
“进来吧。”他摘下腰间玄铁嵌银模样的装饰,单手拉开,竟是个小巧精美的火镰。
金石相撞,细小的火花点染了干细的绒草,没多时火坑里余下的柴火便烧着起来。
火焰带来光亮,也带来暖意,阴森的气氛瞬间消散。阮明姝惊喜地蹲下身子,有些崇拜地看向他:“你怎么什么都有!”
陆君潜英俊的脸庞映着光亮,得意又温柔地看着她。
阮明姝烤着冻得发僵的手,方才生死堪忧,她未觉得冷,此刻才发觉自 己整个身子都在打着颤,难怪陆君潜定要找个避风的地方。
她正欢欣地取着暖,陆君潜突然阴森森开口道:“这里有鬼。”
阮明姝尖叫一声,吓得扑进他怀里。
陆君潜哈哈大笑。
阮明姝抖得像受惊的兔子,说不出话来。
“逗你的,这里有只胆小鬼,就是你。”陆君潜瞧她吓得六神无主,不由有些心疼,便将原本还要作弄她的心思给掐了。
阮明姝愣了一下,猛地跺脚,气到变形:“陆君潜!!你再说一个鬼字,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陆君潜见她脸都气红了,只好哄道:“不说了不说了。”
阮明姝甩开他的手,气愤地在火堆前蹲下。
这时门外一道白光,巨大的白色焰火绽放于夜空。
陆君潜朝门外走去,阮明姝扭头看他,又想跟着,又拉不下脸。
好在陆君潜很快便走了回来,将简陋的小木凳擦了擦,让阮明姝坐着,自个儿就在旁边半蹲着,用木棍挑着柴火,不让火焰燃得太快。
“是云拂她们么?”阮明姝还是忍不住,别扭问道。
陆君潜点点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阮明姝便安静烤着火,不去打扰他。
过了好一会儿,阮明姝被枯枝灼烧出的尘气熏得眼睛发痛,眼皮打架。她扭头问陆君潜:“云拂能找到我们吗?要是他们找不到,我们天亮后是不是要自己下山,你识不识得路......”
她心中不安,啰啰嗦嗦问着。
陆君潜没回话,突然直挺挺往后一倒,痛苦呻.吟着。
“将军!”阮明姝吓坏了,扑跪在地上要将他扶起来。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么!”她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慌乱查看。
陆君潜掀了掀眼皮,虚弱道:“方才撞得太狠,现在才觉着异样,什么也看不清.....我好像要晕过去了。”
他说着,将匕首塞到阮明姝手里。
“你、拿好,防身.......”他咳了一下,“云拂他们一时半会干不来的,如果明日天亮,我还未醒,你就自己下山, 不要管我.......”
“不行!”阮明姝哭叫道。
陆君潜心中受用,用余光暗中观察,等着阮明姝说些“我不会抛下你”、“要走一起走”之类的话。
谁料阮明姝哭啼啼道:“我又分不清路,你要是死了,谁带我走出去啊!呜,遇到野兽怎么办!我不管,你不能死,你快醒醒.......”
陆君潜气得喉间一冲,真的咳嗽起来。
阮明姝忙将他扶到自己身上,拍着他替他顺气。
“拿好.......防身.......”陆君潜再一次将匕首塞进她手里,叫她握好。这匕首在岩石中勾划击碰,却是一点缺口也没留下,依旧寒刃流光,真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
陆君潜说完,身子一歪,靠在阮明姝怀中装晕。
阮明姝魂飞魄散,颤抖着手试探他鼻息,见他只是昏厥过去,便紧紧抱着他,抽噎低泣着。
陆君潜故意将头仰着,露出温热脆弱的颈部。他双目紧闭,四肢皆松松垂放着,只要阮明姝愿意,匕首便可轻易刺穿他的喉咙,让他一命归西。
陆君潜本是有十足把握,阮明姝不会伤害他。可当他真的试探时,忽觉心脏猛跳。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阮明姝那点拿针绣花的力气,没等她扎到,他就能将人制住。他怕的是,阮明姝经不住这番试探。
若是如此,他又该拿她怎么办。
阮明姝擦了擦眼泪,将自己披风解下铺在地上,又将陆君潜架起来小心放到披风上躺着。
尔后陆君潜听到她重新捡起匕首的声音,但却迟迟没有走过来。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原来阮明姝握着匕首跑去关门了。还将小板凳竖起,压在门缝处,这样只要门一开,小板凳就会被撞到发出声音。
关好门后,阮明姝匆匆跑过来,往火坑里添了柴火,笨手笨脚地拨弄着,呛得直咳嗽。
弄好柴火,她又四下张望,最后将角落里的大柴刀也拎过来,放在两人身边。
陆君潜便觉得自己方才的猜疑着实荒谬可笑。
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多疑猜忌呢。
他闭上眼,又被阮明姝搂在怀里。
阮明姝娇嫩的小脸轻轻蹭着他的面颊,轻声道:“你别怕。我们先在这等一等,要是云拂找不到我们,我就背你下山。”
天寒地冻,破旧茅屋,陆君潜只觉得一颗心涨得满满的。
“可我没力气,又不知道路......也许我们没办法走出去。有你陪着一起死,我也不那么害怕了,我就是舍不得爹爹和明蕙。”阮明姝说着说着又滚下眼泪,悲伤极了。
陆君潜缓缓睁开眼,眸子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你醒了!你没事了么?”阮明姝又惊又喜。
陆君潜没有说话,只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阮明姝茫然又焦急地望着他:“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君潜封住了她开闭启阖的娇润小嘴。
这个吻格外温柔,也格外漫长。
阮明姝吐息重获自由,大口喘着气,胸脯上下起伏着。
“你.......”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伏在她身上的陆君潜。
“你疯了么.......”她声音打着颤,又怕又气。
陆君潜粗热的气息吐在她耳边:“别怕,不会在这抱你的。”
阮明姝呜咽一声,娇躯颤颤,被陆君潜强健的身子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力气将探入里衣的大手捉出去。
第51章
赵令柔在宫中接到密报, 勃然色变,星夜驱车回府。
“驸马呢!?”她快步迈上台阶,裙裾飘飞, 面有怒容。
“和二爷在屋内议事。”老仆恭敬答道。
赵令柔一听,正中心中猜想, 她气急反笑,连声道;“好,很好。”
卫怀远正训斥胞弟莽撞行事, 话至一半,便被推门而入的赵令柔打断了。
“你干得好事?”赵令柔冷声问道, 目光有如寒刃,直射卫家二公子卫敬攸。
卫敬攸将掏着耳朵的小指抽出,剔了剔指甲, 含嘲带讽道:“怎么,嫂嫂心疼了?别急, 陆将军一点事也没有......”
“混账东西!”卫怀远已先骂道。
“哼。”卫敬攸显然不服气。
赵令柔闭眼平息下怒火,才开口道:“损兵折将,连陆君潜的皮都没碰上,卫家有你这个废物, 也是家门不幸。”
“你!”卫敬攸一激即怒, 竟是要同她动手一般。
“你想造反么?”卫怀远沉沉道。
卫敬攸捏紧了拳头, 愤懑道:“不敢。”
“陆君潜的眼线遍布京城, 你这样莽撞动手,不必查他就知道是谁在指使。别说你没成功, 即便得手,裴星洲那帮人能放过我们?到时候陆吾挥师南下,不光是我, 你们也要完蛋!”赵令柔越说越气,恨自己身边没几个得力帮手,宫里府里,净是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那能怎么办!”卫敬攸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这样看着他坐大么!朝中那些墙头草,明里暗里都在朝他靠,再过一两年,整个朝堂都是他的人,我们只能滚回南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