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珩青缓步上前,停在了郁秋面前,垂眸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郁秋表情快哭了。
这么漂亮的人,为何偏偏手掌生死大权?!
司珩青语气淡淡,字字清楚地说:“师尊有难,徒弟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郁秋脸垂得更低了。
沧澜宗主说话的气息从她耳边拂过去,撩的她脖子痒痒的。
他还真的听见她刚才大声嚷嚷的那番话了!太羞耻了!
“师尊。”
“不敢当不敢当,”郁秋怂得要死,忙说,“沧澜宗主叫我名字就好。”
郁秋只想赶紧钻洞里去,她腿都吓软了,被一个大男人怼在墙角,旁边还有一群小妖围观。
明明说,等徒弟来了,有这些小妖们受得了!
结果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司珩青道:“师尊怕血,弟子先送师尊回去,再开杀戒。”
郁秋点了下头。
他记着她晕血的事吗?
郁秋低着头,看着沧澜宗主那双银色的靴子,心想——
难不成他真的是来救自己的?
沧澜宗主又往前挪了半步,靴子和她鞋尖相碰,近的不能再近了。
郁秋听到自己胸腔里咚咚地跳。
她强作镇定,心想:这是她徒弟,不敢拿她怎么样的。
隔着袖子,沧澜宗主突然牵住了她的手。
郁秋:“!”
她正要缩回去,迎上他的目光,喉咙又干又燥。
沧澜宗主牵起她的手,握着她手腕,另一只手拿出一枚银色戒指,给她戴在了原来的手指上。
冰凉的纳戒穿过手指,上面还停留着他指尖的触感。
她忙缩回自己的手,低声道了句:“谢谢。”
沧澜宗主道:“跟我不必道谢。”
她跟在沧澜宗主身后,缓步来到妖族大殿前,两旁的妖族纷纷跪地,头垂得很低,瑟瑟发抖。
之前那欺负她的豹子妖和黑熊精整个儿趴在地上,不敢看她一眼。
郁秋嘚瑟道:“好了好了,现在知道装孙子了,之前是谁抢我的东西,还质疑我的身份?!”
妖族们瑟缩在地上,跪得更虔诚了。
郁秋高高兴兴的,大步上前,正要坐回妖皇的位置,走到沧澜宗主旁边时,她立刻顿住了。
哎呀坏了!
沧澜宗主是仙盟的人,而她是手持印玺的妖皇大人,两者势不两立,她这会兴冲冲去坐那个位置,岂不是摆明了要跟沧澜宗主作对吗?!
机智如她,立刻停了下来,笑眯眯朝大徒弟说:“沧澜宗主,您请。”
司珩青道:“你坐便是。”
“不敢不敢,”郁秋道,“这位置硌屁股,应该留给屁股大的人坐。”
司珩青:“?”
郁秋殷勤地拉着司珩青的袖子,将他请到了宝座上。
“瞧见没有?沧澜宗主人在这了,”郁秋站在他旁边,开开心心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大殿内鸦雀无声。
沧澜宗主面无表情坐在那里,拿余光瞅着郁秋,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这下,妖皇印玺,可以交出来了吧!”郁秋气势汹汹道。
豹子妖摘下印玺吊坠,递给松鼠妖,松鼠妖一蹦一蹦地上前,恭敬地将印玺呈给了郁秋。
那是一根小指大小的鎏金印玺,印面只有指盖大小,却是妖族之皇的掌印。平日里郁秋将它用银链串起来,挂在胸前,用衣服挡住。
没想到进了这食人岛,纳戒也被抢了,印玺也被找出来了。
好在纳戒需要秘钥才能开启,否则她那数百年的收藏,都要被这些土匪里抢劫一空了。
郁秋双手拿着链子,将印玺展示在众妖面前,朗声道:“此乃妖皇印玺,原主乃是沧澜宗宗主,你们面前的这位大人,如今我便将它物归原主,诸位,还不参见你们的妖皇大人!”
司珩青冷声道:“郁秋,你想做什么?”
郁秋眯着眼笑着,拍了下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臂,小声道:“好徒弟,你当这妖皇大人也不错啊。”
司珩青脸色又沉了几分。
从前郁秋说什么来着?不让他与妖族有半分联系?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真身是妖!
如今反其道而行之,将妖皇的印玺给他,把他推上妖皇之位,她失忆之后,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郁秋看他脸色冷了下去,又有些战战兢兢,轻轻地拿手肘碰了下他,冲他笑,催他接下那枚妖皇印玺。
“郁秋,乌绮云将印玺交给了你,你便好好拿着,妖族虽然没落了,但也没有尽数灭绝,这份印玺不仅仅是权力的象征,更代表着对妖族的守护,这天下间,还有很多实力弱小的妖族,以及藏在人族中间的妖族。”
他想提他自己,想告诉郁秋,他很高兴看着她守护一方妖族。
这话咽了下去,他改口说:“譬如江白,你好好拿着这枚印玺,不必担心会暴露身份,我会护着你,所以你别再将印玺弄丢了,行吗?”
郁秋很少听他说这么多话,听完认认真真点头,才承认道:“我……的确担心……身份会暴露。”
且不知这妖皇的身份有什么用,光是拿着这枚印玺,就可能引来不少麻烦。
郁秋想了想,道:“你刚才说的,我答应你。”
司珩青语气淡淡:“以你过去的实力,制伏这群杂种完全不在话下,可是郁秋,你怎么能把一切都忘了呢?”
郁秋默然无话,大殿内的烛火照着她脸庞,给那双卷翘的睫毛上添上一层淡淡的光。
司珩青起身,高声道:“伤我师尊者,何人?”
几名小妖被推了出去,跪在地上拼命地求饶。
“上一任妖皇邪利,便是出自你们食人岛,”司珩青冷声道,“食人岛久不出大妖,便轮到你们这些小妖们横行了?”
此言一出,大殿上宛如一股寒风拂过,吓得台下小妖们屁滚尿流,郁秋摸了摸手臂,觉得,好凉啊。
世人皆知,妖皇邪利便是死在沧澜宗主手上,自那之后天下各地的妖族四分五裂,除了投靠乌绮云的,还有一些各自为政,占地为王,也都成不了气候。
光是沧澜宗主的名字,就足以镇压这些妖魔邪祟了,如今沧澜宗主亲至,岂不是要将整个食人岛荡平?
司珩青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银色长袍拖在地上,背影挺拔如松,他抬手一捏,随着一声渐渐飘远的惨叫,一只小妖消失在大殿中。
好在要处理的妖物不多,他也不想看到殿上染血,所以才用了这么费灵力的招式。
他转身看郁秋,冷声问:“吓着师尊了?”
郁秋木着脸摇头,没有被吓到。
有被帅到。
司珩青朝她伸出手,招了下。
郁秋便跟了上去,手腕被他扣住。
“你要什么都不会,照顾起来很麻烦的,”司珩青低眸看着她,缓缓道,“徒弟冒昧,愿意教师尊一些本事,权当还清师尊当年教诲之恩,你要学吗?”
“可是可以,”郁秋警惕道,“你教我的话,会把我一个人丢在岛上吗?”
她还真怕沧澜宗主会用当年她苛待他的方法,来报复自己。
名为教她,实则报复。
司珩青微微眯了下眼,道:“你记得?”
“不不,”郁秋道,“我听别人说的!”
“并非徒儿记仇,”司珩青面无表情地说,“只不过……用这种办法,成长起来最快了。”
郁秋:“你就是记仇。”
司珩青安静地看着她,仍执着她的手。
郁秋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大概听说了一些事情,我过去对你,的确挺不厚道的,被困岛上的时候……也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来救我……”
司珩青反问:“你等的人,不是顾风华吗?”
郁秋仰起脸笑了下,壮着胆子,拽了下他的袖子,轻轻说:“好徒弟,不记仇了,行吗?”
司珩青冷着脸,转过身去,拽着她往下走,郁秋便跌跌撞撞地跟着他。
“你教我飞就好了,”郁秋说,“只要会飞了啊,我遇到不对茬的,躲着就行,然后再放点大炮,就那个火弩,威力很强的,哎对了,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老三他姑姑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困在那屋里……”
她开了个头,便一个劲地往下说,一点也不把沧澜宗主当做外人了。
毕竟沧澜宗主跑这么远来救她,她一开始虽然被吓到了,但回过头来才觉得……沧澜宗主这个人,还挺好的。
一名跪在角落里、老得不能再老的妖怪缓慢地抬起脸,两只眼睛混浊得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她干枯开裂的唇动了动,哑声道:“金素?是你吗?你回来了?”
郁秋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没太在意,身旁司珩青却愣在了原地,脸色变得极差。
郁秋看他脸色不对,便问:“金素是谁啊?她在叫你吗?”
“不是,”司珩青沉声道,“走,不要理她。”
郁秋不时地回头看她,那老妖怪还在叫着那个名字,情绪有些激动。
郁秋想起今天看的几本书,便问:“……金是蓟国的国姓,对吗?”
山洞外,顾风华的声音传来,两人停止了交谈。
第18章 ……心智不全?(加更)……
18.
宛都的烟花是看不到了, 郁秋依然在仙宸洞府住下。
一觉睡过去,陷入沉沉的梦境。
顾风华清早来看过她几次,见她还在睡, 便没有打搅。
一直到下午过去, 太阳快下山了,郁秋那边还没动静, 他开始有些担忧了。
江白在院子里捣药,哼着曲儿, 将多余的草药喂给院子里两只小白兔吃, 看到顾风华站在郁秋门口, 犹豫了好几次, 举起手要敲门又放下。
江白喊道:“顾师兄,你在干嘛呢?”
顾风华皱眉道:“师尊这会还没醒, 我担心她。”
“这有什么的?”江白丢下木杵,拍拍手冲上来,捶门喊道:“师尊, 快起床啦!”
司珩青出现在他们后面,道:“何事喧哗?”
江白:“师尊睡懒觉不起床, 小白这就叫她起床!”
司珩青微微皱眉, 看了顾风华一眼。
顾风华也不再犹豫了, 一把推开郁秋的卧室。
江白欢快地蹦进去, 坐在郁秋床边, 摇了摇她手臂, 喊道:“师尊, 还不醒醒吗?”
郁秋毫无反应,江白又去试她鼻息,吓了一跳, 圆溜溜的眼睛无措地看着两位师兄。
几人同时一惊。
司珩青推开江白,去试郁秋的脉搏。
顾风华担心道:“怎么样?”
司珩青:“脉象平稳,无性命安全,只不过……”
江白:“不过什么?”
司珩青眸光沉了下去:“她体内灵气为何如此紊乱?”
“这个是老毛病了,”江白抓抓头,“霜虫蛊没办法彻底根除,每次发作必然重伤灵脉,久而久之,这身体内的灵脉就像老树枯死一样,一节节冻坏,灵气在体内周转不顺,常年堵塞,便是这个样子。”
顾风华脸色惨白:“师尊境界凝滞,也是这个原因?”
江白道:“这个小白就不清楚了,但只要蛊毒没有彻底根除,她体内灵脉便一直是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顾风华道:“这与她昏睡不醒有何关系?”
江白耸了耸肩。
顾风华道:“你给她炼的药……”
江白忙道:“药肯定没问题的!绝对不会吃了就睡不醒!”
顾风华叹了口气:“会不会是昨天受到了惊吓,所以才这样?”
江白好奇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尊怎么会受到惊吓啊?”
顾风华看着司珩青,顺着江白的话问:“食人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珩青道:“昨日你若看紧她,怎会有后来之事?”
顾风华抿了抿嘴,低声说:“是我的过失,师兄教训的是。”
江白一头雾水。
司珩青也不理解,明明他已经很注意了,没有让她看到血,得到消息之后也是第一时间赶过去,担心她的安危。
可郁秋这是怎么了?
在洞穴里还精力充沛,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说话。
他很久没看到郁秋话那么多,那么高兴的样子,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江白幽幽地说:“你们之前不是还逼死过她吗?或许她就是不想醒过来啊。”
闻言,司珩青和顾风华同时瞪了他一眼。
这茬已经过去了,怎么又提起来了?
难道这次昏睡和之前坠崖有关系?
江白吞了吞口水说:“其实……说到底,师尊现在心智不全,灵脉受损,你们本来就有……责任吧?”
司珩青揣摩了一遍这个词:“……心智不全?”
“也对,”顾风华道:“师尊现在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若她不想记得过去的事情,就这样也挺好的,只希望她能快点醒过来。”
司珩青无话,只安静地看着床榻上的人。
十七八岁的孩子吗?
好像……的确如此。
从来都以为,她实力强大、足智多谋,她杀人都不眨眼,将剑刺进他胸腔时,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