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跟谁说话呢?”乌绮云反问,“孤找你半天,还好你没事。”
郁秋将手里的伞侧过去,替乌绮云挡着落下来的血雨,自己身上却淋湿了一半,她浑不在意,急忙问:“你看到沧澜宗主了吗?”
乌绮云脸色阴沉,“你以为这漫天血雨是谁的杰作,你大徒弟这会好着呢,另外一个也好得很,你只要别凑过去,等着他们消停,围观这难得一见的杀戮,见证天道的决心,一切都会结束的。”
“我不明白,”郁秋说,“宓带他的部下夺回王座,阿青为什么要开杀戒?”
乌绮云摇头,突然问道:“洛水河上,孤曾问过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天道一定是善的吗?”
郁秋心乱如麻,脑子里一直在想阿青受伤了,该怎么办。
乌绮云的话,她只能勉强听进去一半。
她皱起眉头,问乌绮云:“你觉得……天道一定是善吗?”
“孤从未觉得天道是善,”乌绮云笑了下,“相反,孤一直以为,天道是十恶不赦的。”
郁秋眼睛微微睁大。
“孤带着飞升卷轴,数千年都不曾飞升,正是因为孤以为,天道十恶不赦,孤不愿意助纣为虐,”乌绮云弯起唇,“可当时你说,天道不一定是善,也不一定是恶,顺应自然即可。”
郁秋隐约猜到了她说这番话的意图,问道:“你接下来要说,可是卷轴上的天机?”
乌绮云颔首道:“所谓飞升的天机,实际上是协助天道,完成一次对天地生灵的屠戮。”
郁秋眉头皱得更紧,简直难以相信这种说辞。
但这话是乌绮云亲口说出来的,她不得不信。
“屠、戮?”她格外咬重了这两个字。
“没错,”乌绮云道,“天地生长,万物有时,要顺应自然的变化,维护天地间的平衡,生灵的更替是必不可少的,而六界之中,修道之人,妖魔一众,都违背了天道的原则,与天地争灵气,求长生不老,都是违背天道的。”
“沧澜宗主所做的,是替天道完成一次清洗。”
郁秋神情变得凝重,她处在战场的一个角落里,连刀都没□□,却已经沾了一身的血。
她想了想,问道:“仙魔一战的目的,也是为了替天道清洗三界?”
第54章 十七层
54.
战争来得快, 去得也快。
很快“雨”停了,万籁寂静,空气中的杀气和魔气逐渐散去, 草地被血染红, 荧光照着血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乌绮云话说到一半,狐媚的眸子里现出惊讶的眼神。
她一手牵着郁秋, 转身看向远方,眼睛微微眯着, 红唇轻启, 柔柔地说:“孤想错了。”
郁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血雾朦胧之中, 隐约看到了一道白影,身上染着斑驳的血迹, 宛如一树红梅开在雪地里。
是沧澜宗主!
郁秋快步过去,远远地喊了一声:“阿青!”
司珩青寻声看过去,眸光亮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手的血,又停了下来, 捏了道诀, 洗净一身的血污才疾步上前。
这时候, 一阵热烈的欢呼声爆发出来:
“赢了!”
“我们赢了!”
“我们为宓王赢了!”
黄金翅膀的影子掠过高空, 所到之处, 部下莫不振奋, 喊着“宓王”的名字。
“他没有乱杀, ”郁秋捏紧乌绮云的手,心情复杂地说,“完全不像沧澜宗主的作风。”
乌绮云轻笑一声, “的确,让人意想不到。”
就在片刻前,乌绮云信誓旦旦告诉郁秋,沧澜宗主大开杀戒,是按照飞升卷轴上的指示,帮助天道清理妖魔两族,事成之后他极有可能迎来天劫,渡劫飞升。
仙魔一战,便是乌绮云为自己谋划飞升之道、在各方力量的促使下而发动的一场清洗三界的战争,目的就是为了重新构造天下的秩序。
任何事物发展到了极致,都将迎来衰弱,人族也好,妖族也好,都逃不出自然的规律。
人族的数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会带来资源、环境的问题,故而早在龙族飞升之前,就曾经有“人类清除计划”的说法。
所谓“清除”,就是消除那些弱小、贫穷、衰老的人类,留下强壮的力量,让人族在天地间继续保持着蓬勃生机。
唯有这样,才能让天地间灵气、怨气、魂魄、资源等有限的力量周而复始地往返轮回,让人族保持着强大的生命力。
如何有效地清除一部分人族?
面对天道提出的问题,龙族给出了一份优秀的答卷:
他们发动自然灾害,洪水、旱灾、地震等等,打着这样的名义让一部分弱小的人族死去,留下来的自然是更强大的、更有生命力、更加百折不挠的人族。
龙族飞升之后,其他妖族也试着去回应天道的问题。
有的散布疾病,有的发动战乱,这些都从一定程度上达到了效果,也遏制了人族的发展,但天道的需求不止如此。
天道的目光落在了修仙界上。
一批又一批的修士们,前赴后继地与天地争灵气,违背天地自然规律强行发展,在某种程度上也威胁到了天道的地位。
天道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些修士和妖魔们。
乌绮云过去所做的,就和司珩青现在所做的一样,对修真界完成一次清洗。
郁秋想起进入无极渊之前,阿青跟她说的那番话。
“无极渊渊地有变故,徒儿可能要……开杀戒。”
“若徒儿去了,师尊会想我吗?”
“……”
郁秋担心沧澜宗主乱杀,担心殃及到宓和他的部下,担心伤到凤不眠等人,也担心他受伤……但同样的,她也私心希望他能飞升。
乌绮云说她无法彻底下定决心,但沧澜宗主不一样。
他修的是无情道,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比他有资格飞升。
让人意外的是,杀戮很快就停了,沧澜宗主并没有乱杀。
他帮助宓赢了这场战争,洗净一身血,来到郁秋面前,眼里带着笑意。
他像是个求表扬的孩子,从血雨中快步而来,满脸期待地看着郁秋。
那神情仿佛就是在说:你看,我做了件你一定喜欢的事。
郁秋知道他想听什么话,可是她无法说出口。
万一……沧澜宗主是因为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呢?
就像乌绮云所说的,他宁愿被天劫劈的万劫不复,也想留下来陪她。
对视片刻,郁秋皱眉上前,关心道:“你受伤了?”
“一点点,不碍事,”司珩青看着她,抬手为她顺去身上的血水,低声说,“原本不愿让师尊见血,委屈师尊了。”
郁秋“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沧澜宗主想听到的,她一句都没说,转身去看陆渊他们。
这是宓发动的,对深渊底层的妖物的一次进攻,结果大获全胜。
宓的大军休整片刻,一路长驱直入,从深渊十二层到十六层,如滔滔河流奔赴前方,在断崖处如瀑布一样跳了下去。
郁秋跟着众人,从高处一跃而下。
她没有感受到落地前的失重,意识在她从高处一跃而出的那一刻,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低头,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只穿着一条半透明的丝裙,双手被捆起来,悬在床柱上。
四面是金色的栅栏,将囚着雀鸟一样,将她囚在其中。
第55章 妖族的天性
55.
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突然在这种地方?
她分明记得, 他们已经离开了深渊十六层,前往最后两层深渊之底。
其他人呢?
郁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忽然有点难堪起来。
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
她试着挣开束缚双手的绳索, 手腕稍微动了动, 发现那条绳子捆得并不紧,让她双手手腕有一点活动的余地。
于是她试着慢慢转动手腕, 一只手手掌从捆绑中挣开。
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惊醒了什么,那条绳索活了过来, 稍稍一缩, 将她手腕捆得更紧了。
郁秋:“……”
她跪坐在床榻上, 倾身去解开绳索的另一端。
床榻很软, 让她几乎使不出力气,身体如同陷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之中。
很快她放弃了这一行为, 开始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七?”
“小七你在吗?”
“……”
连喊了十来声,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更糟糕的是,她原本只是在心里发出声音, 可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动了,喊了出声。
她要冷静下来, 想想应付的办法。
囚着她的地方很窄, 前后左右不过五步之远, 金色的栅栏将她围住, 栅栏以外的地方, 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仿佛被置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除了栅栏投下来的明暗交错的影子, 她没有任何线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
她试探自己的神识,神识空空如也, 像凡人一样感应不到任何东西。
数息的时间,漫长到让她以为过去了很久。
她开始有些惊慌了。
“阿青……”
口中不由地念出来,像是本能一样寻求他的身影。
很快,她听到细小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有人过来了。
郁秋抬起脸,看向声音的方向,望见了一道白影。
她呼吸几乎停了下来。
“阿青?”她声音有些颤抖。
男人的目光冷冰冰地落在她身上,毫无遮掩地打量着她。
郁秋打了个冷颤,轻轻地抽气,身体骨骼都在细密地发抖。
她蜷着腿,大腿往内收,想要遮掩什么,可整张床上除了被捆住的她,她找不到任何遮蔽物。
“别看我。”郁秋心里的声音,在虚空之中响了起来。
无法忍受的目光。
她好像一根绷紧的弦,浑身肌肉都僵硬着。
“当哐”一声,金色的笼子被推开,男人的身影进入到铁笼里,一步步靠近她。
郁秋喘着气,将脸垂的更低,死死地咬着嘴唇,殷红的唇被咬出一道发白的印子,眼底映着水光。
她低着头,看着男人落在她面前的影子,心想——
是阿青这样做的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
脸被轻轻地碰了下,冰凉的指尖激得她轻轻地哆嗦。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好烫。
男人伸手摸了下她的脸,拇指托着她下巴,其余四指覆在她脸颊上,强迫她抬起头。
迎面对上那双冰冷的目光,郁秋身体都在发抖,嘴唇动了动,语不着调地说:“……阿青?”
她从未见过阿青这副模样,只一眼,看得她魂儿都颤了一下。
他穿白衣,胸口大片地敞开,露出雪白的、肌肉线条饱满的胸膛,心口那一道刀疤突兀地存在着,腹部肌肉密集地收缩,再往下被一条腰带束着,宽肩窄腰显得尤其好看。
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头,桃红的眼像被一池春水晕染过,眼尾泛着红晕,朱砂泪痣尤为明显,鼻梁挺拔,曲线完美,唇是薄情的唇,连勾起的弧度都带着冷峻的气息。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她忍不住地想,忍不住地想去靠近,即便知道他是蛊,是毒,是掺着蜜糖的□□。
隔得近了,郁秋都想主动亲一亲那双唇,想用自己的体温,去靠近他,融化他。
他捏着郁秋的脸,低眸看着她,冷冰冰地开口:“师尊方才念的小七,是谁?”
郁秋:“……”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是你……这样待我?”
司珩青眼睑缓慢地眨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神情。
郁秋脸贴着他手掌,垂下眼,轻轻地说:“你放我离开。”
司珩青手指轻轻动了动,食指和拇指捏着她下巴,玩味地看着她,启唇说:“师尊。”
“阿青你别这样,”郁秋身体颤抖着,咬牙说,“我们现在在深渊之底,宓的大军还在等着我们,乌绮云和陆渊也在,你……不能这样。”
司珩青淡淡道:“师尊心里只想着他们,阿青无论怎么做,都讨不到你欢心,是吗?”
讨不到你欢心?
郁秋又想起那一幕——
阿青抖开满身血雨,欢喜地朝她奔来,只想听一声夸赞,可她什么没说,转过去了。
“但凡你唤我一声师尊,都,都不该如此待我……”
最后几个字,语调不由地弱了下去,她眼睑颤了下,秋水般的眸子此刻雾气弥漫。
司珩青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手往下滑,顺着颈部的线条,在她脖子上的疤痕上轻轻摩挲着,接着是锁骨,再往下,隔着丝薄的、半透明的衣料,肆意地触碰。
郁秋“嘶”地抽了口气,身体不禁往前倾。
“师尊,”司珩青低眸看着她,轻轻说,“你现在这样子,阿青会忍不住疼你的。”
她身体本来就敏感,被轻轻地捏了下,颤栗感顺着周身的血流涌向全身,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司珩青抬起另一只手,拇指指腹给她擦掉眼角的水珠。
他倾身,虚虚地往她身上靠,身体没有碰到她,气息却落在她耳畔,轻柔地说:“师尊觉得,阿青该如何待你,才是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