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理解,都是亲亲的兄弟姐妹, 怎么还欺负。
林氏笑道, “孩子多了, 父母都偏心,一碗水端不平, 还别说孩子们之间,谁欺负谁,也是正常。
只是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 小六一个病恹恹的看着就活不长的孩子最后居然有一番小造化。还没有死, 这是他爹娘都没有想到的。
特别是她娘,一直不待见身体不好的小六。好几次小六病了, 差点熬不住, 我说让她去请个大夫,即便不请府城药房的大夫, 也要去请位土大夫,可是她不只是不听 , 还说人早晚都要死,早死早超生。
你听听那说的什么话,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把小六卖去青.楼吗?”
孙氏摇摇头, 不明白,“不知道。”
对于那又蠢又毒又偏心的弟妹, 林氏可是相当的了解,“百年前, 把家中的闺女卖去那种地方, 虽然被人说, 但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虽然难免也被人指指点点,名声有些不妥。但也能硬着头皮,装作不在意。
可经历战乱,新朝建立,高祖的原配皇后,就提议让高祖把保护咱们女人的几条都写进律法之中。
其中就有闺女被亲生父母养父母卖进那种地方以后,在律法上彻底断绝关系的一条。
不管以后她有没有什么造化,只要父母做了这个开局,以后姑娘家就与这家人没有了任何的关系。
她不认父母,不孝顺父母,谁也不能指责她不孝。
她想着小六反正活不长,她也不指望小六的孝顺,还有小六卖出去,不只是能得到一笔钱,还能节约家里的粮食。还能不用听咱村人议论她对小六不好,碍着她的名声。
卖去富贵人家,虽然也差不多是断了关系,但毕竟不一样。作为亲生父母还是能巴上去的。做父母的还留有一丝念想。
可小六都不知道能活到几岁,她压根就没有想过小六能活到成年以后孝顺她。
为此还不如一次性卖给好价钱,救急。”
不得不说,姜是老的辣,林氏把杨五水家的邢氏的心里怎么想的,可是揣摩的清清楚楚。
当年,因为闹灾,老人过世前给分了家,分家没有多久,老人过世。五七以后,邢氏就把小六卖了。
分了家,她一个做大娘伯母的,也不好管。
“啧啧,五婶娘的心可是够狠的,不管怎么说,小六也是亲生闺女,怎么能那么对待?”在和睦家庭长大的孙氏,无法理解。
“看着吧,如今的小六可不再是以前的小六。在高门贵府做到主母心腹丫鬟的,都不是蠢货,心里自有打算。
春花想占便宜,很难。”
“我看也是,小六回来也有不少日子了,一直深居简出,基本不怎么出门。即便是身体不好,那也不是不能走路,人家硬是没有怎么出来过。意思啊,很明显。”
孙氏时常到大槐树下坐坐,还有路过,但从没有见那位堂小姑子出门过。
婆媳俩说着,杨五水家中。杨春花回家就抱着邢氏哭诉,“娘,那杨小六太过分,我主动拦她的马车打招呼,可是人家硬是连面都不露,还让那赶车的直接走。
娘,您可得帮我啊,帮我骂杨小六,还有她也不孝,回村都多少日子了?也不回来见见您与我爹,也不说孝敬孝敬二老。”
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还嘟着嘴,可惜那丰厚的嘴唇一嘟起来,有点像是腊肠,一点也不好看。
邢氏黑着脸,拉的老长,心底的怒火已经烧到了头顶,全身都在冒火。
不知道想到什么,刷的一下站起来,矮小身子像□□一样,冲了出去。
杨春花手里抓着东西,跟着冲了出去。
一阵旋风,母女两全从家里刮了出去。
冲出门的邢氏,脑子里已经没有理智,只有怒火。
身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裳,跑起来就是一股蓝色的旋风,身后还跟着一个杨春花。
“哎哎,邢婶子,跑什么呀?”见邢氏奔跑的方向,当下有不少的好事者跟在身后奔跑。
猜测,是去大槐树边的那家吧。
肯定是有好戏看了,邢氏可是全村出了名的恶婆娘。
从年轻的时候就刻薄,撒泼。
很快的,邢氏的身后跟着几十人,男女老少都有。
杨宅的大院门,被拍的咚咚作响。杨清展开神识,看着外面:一位老妇人,个子矮矮的,不胖不瘦,一脸的刀刻纹,眼睛周边的皱纹能不只是能夹死蚊子,绝对能夹死苍蝇。
倒三角眼,高颧骨,薄嘴唇,一看就知道是个难搞的女人。凉薄,自私自利,都不用她说话也能知道。
面相都是刻薄相。
邢氏的一双手,攥着拳头,使劲的捶打着杨宅厚重结实的门,嘴里的吐沫星子直接飞到门板上,大声的嚷嚷,“杨小六,开门,开门,你个不孝女,给老娘开门。”
杨三水家里,也被惊动。林氏吓的赶紧吩咐儿媳,“老三家的,你快去地里喊你爹他们,让他们爷几个背着锄头直接去小六家里。
今儿可能要出大事,我先去小六那边,拦着些邢氏。不让她闹事。但你要快些。”
孙氏也被吓着了,擦擦手起身,“娘,那要去通知大伯(族长)四叔(里正)他们不?”
“要通知,你干脆把你爹他们带的锄头一起带回来,还有顺便去大伯四叔他们家瞧瞧。看看他们知道不?”
林氏手脚利落,但还是爱干净,打了一盆水,洗洗脸洗洗手才跑出去。
孙氏倒没有那么讲究,自己要去地里,还有抗锄头回来,洗洗什么脸。
她年轻撒腿就跑。
杨宅,邢氏转身望了眼后面越来越庞大的队伍,心里得意,今儿她要当着全村人的面,好好教训教训杨小六。
臭丫头,回来以后,不只是不登门,连送礼也不送一份,就连一个铜板的礼物都不往家里送。
今儿她要搞臭臭丫头,还得狠狠地抠出来一笔。不狠狠的搞出来一大笔,她就不姓邢。
得意的笑容在脸上一闪而逝。
神识一直盯着外面,杨清看清楚了邢氏的表情,也听清楚了外面那群人的议论。
知道敲门的人是邢氏,休息好了 ,也正好活动活动嘴皮子。
“大刀嫂子,去开门,记得不要让他们进来。问问,到底想干什么?”吩咐着白氏。
“是。”白氏拉着弟妹钱氏一起走了出去,打开大门 ,走了出来,“谁敲门,不知道轻点啊?”
语气可不怎么好。妯娌俩走出来,看见的是乌压压一大片的人群。
俩人吓了一大跳,“哟,这是怎么啦?”白氏也看见了站在最前面的邢氏,也认得她。只是她假装不认得,不知道。
后面跑来一人,气喘吁吁的,“五弟妹,你跑来小六家里干什么?”
是林氏来了,她直播跑到邢氏的前面,拦着她不让她闹腾。眼睛里全是怒火:个不省心的蠢货。
邢氏显然也是不怕林氏这位亲嫂子,眼神里闪过轻蔑,“嫂子,你管什么闲事?让开,让开,我来找这不孝的东西,回来都多久了,也不回家瞧瞧那生她养她的爹娘。
不孝的东西,我来瞧她的门,就是让村里的大伙儿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不只是眼神中,言语中都透着恶毒。
林氏真是醉了,她发现邢氏这人不只是恶毒还蠢到极致。
一把拉住,用力的拽住,使劲的往后拖,“走,跟我回家。你闹什么闹,你能大的过律法。当年小六是怎么被卖的,卖的是什么地方?你忘记了,还来耍什么做亲娘的威风?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邢氏的身板比林氏壮实,想拖动盛怒中的邢氏,想都别想。
邢氏也用力使劲一拖,还拖的林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被白氏一把在后面抓住。
“三老太太,站稳咯。”白氏抓住以后,扶住林氏站稳。
如果眼神能杀人,此时她的眼神能直接杀死邢氏。
钱氏麻溜的溜进去找主子。
“姑娘,外面来了好些人,还有那杨五水家的邢氏以及杨春花。三水老爷家的老太太,也来了,拉着邢氏走,邢氏不只是不走还说您不孝。”
与主子相处几月,白氏知道眼前的姑娘。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对她们这些下人却极好。
尊重他们,没有外人的时候,也不让他们说奴婢奴才什么的。
给他们的吃穿用度也是很宽裕。不抠唆,比一些大宅门还要好。在大宅门,主子拨下来的吃穿用度,是要经过管事的剥削一层。
她现在一心一意的要跟着姑娘,即便换她去权贵人家也不去,哪儿有跟着姑娘舒心。
“嗯,出去瞧瞧。别担心。”见到白氏不赞同的眼神,杨清笑笑。
“行,那姑娘您站在我与大嫂的身后,别上前莫要让那些人冲撞了您。”白氏担忧的叮嘱。
“好好好,听你的。”杨清笑笑,应声答道。
等到杨清主仆出来的时候,在外面地里做事的刘父带着两个儿子也回到杨宅。在本村,杨清还有十几亩良田。
平时都是刘父带着两个儿子干些细碎活,真正农忙的时候,会请长工做。
他们之前也没有做过农活,都是边学边做。
走出来的时候,乌压压的许多人,嘴角挂着笑容。
外面已经吵翻天,此时林氏与邢氏已经吵了起来,后边还有人朝这边跑来。
跑来的人,也焦急的喊,“干嘛呢,干嘛呢?”
跑在最前面的人是杨三水。
人群自动散开,让出来一条道,杨清出来就听到邢氏高声叫嚣着,“我不管什么律法不律法,老娘就知道她杨小六是从老娘的肚子里的爬出来的,她就得孝顺老娘。她的银钱都是老娘的。
凭什么她住砖瓦大宅,老娘就住那破房子,不行,这宅子老娘住定了。 ”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对邢氏性格了如指掌的林氏几句话就把邢氏肚子里的那些歪主意,全给套了出来。
这不,她自己犯蠢,怒火攻心之下,把心底的想法,就这么宣泄了出来,也不看看场合。
瞬间,现场除了邢氏的叫嚣声,其余的全是一片寂静。
不远处,作为族长的杨沂水,无语望天,还狠狠的瞪了一眼不远处的杨五水。
杨三叔还想说什么,可没得来得及。杨清抢在他前面开口说道,声音清清冷冷,没有一丝温度,还特意用上了神识,神识自带威压,“大梁律法,凡事父母卖掉儿女……”
字字清晰句句明白,瞟一眼邢氏,然后说道,“虽然当年我四岁还差一点点,但我已经记事,当年是谁牵线是谁与宁州府的昭一楼老鸨讨价还加,价格几何,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怎么说的,说了些什么,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不知道您要不要让我再复述一遍。
莫要真把孩子当孩子,其实从你说:我只当是没有这个孩子开始,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有了家。”
眼神温柔的扫视过所有的人,继续说道,“可能在场的长辈平辈的兄长嫂子们不认同我的话,也不赞同律法的条例。
但所有人换位想想,换做是你们,被父母嫌弃着长到三岁多。自小在家里没有任何存在感。四岁不到就被父母要卖去那腌臜之地,还亲耳听到父母说,以后没有她这个女儿还有说出了家门,就不承认家里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是死是活,他们知道不知道都不会管。从那一刻起,幼小的心灵,早已碎成碎片。我想那时候的我,心早已死去,对于家的向往,也彻底消失。
后面经历了什么,我想村里的长辈们,都是知道的。出村以后不久,还没有进城,因为心碎加上身体原本就不怎么好,差点死去。
被那些人还狠狠的打了一顿,那些人以为我没气了,扔掉我的时候,被太太捡了去。
才有现在的我,其实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了家,最亲的人只有太太还有身边一起长大的姐妹。当然小的时候记忆中,对我好的人,我也牢牢的记住了。
父母能不慈,还能怪孩子不孝吗?是哪门子的道理,即便要卖孩子,那么多富贵人家府中需要丫鬟,哪家不能卖。
从高祖皇后以后,那腌臜之地的女子,全都是罚为罪奴以及触犯律法的女子,还有一些就是自幼父母双亡没有亲眷依靠的孤女。
一般情况下,孤女只要不是实在过活下去 ,也不会自卖自身去那种地方。可我的父母呢,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今儿我在此说一句,既然律法都不管,我劝在场的长辈平辈们也不要管,还有都听听,我那已经断绝关系的人说的是人话吗?是人话吗?她可有一丝慈心。 ”
“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用命换来的。换来的这一切,人家连个慰问都没有,砸着门就想抢,换做是你们愿意给吗?愿意认吗?”
字字泣血,小脸上的委屈心酸难过,让在场的人都无法说什么,本来也没有几个人认为她真做错了什么,加上她的这番言辞。
人群中一位老太太,率先朗声开口,“小六丫头,没有人认为你做错了,真不孝。虽然你才回村不久,也不怎么出门,可我们还是觉得你不错。
对长辈恭敬,孝顺,也得那长辈先是个人,是个好的。可要是那两人自己不做人,咱们还能把个好孩子掰弯不成?那不成,你那断绝关系,是他们自己作的。
孩子不怪你,别自责。”
老太太喊话的时候,身边人自动让出来一条道。杨清看着不认识,用眼睛问身边的白氏。白氏立马凑到她耳边,“那是杨氏一族辈分最高的老太太,也是族长的母亲乔老太太,也是您的伯祖母。”
杨清明白了,脑海中闪现十一年前见过的乔老太太的面容,比现在年轻一些。
“哦哦,我知道了。”
不只是她,即便是原主也认不出来这位伯祖母。
毕竟原主离家了十一年,走的时候又小,还不是很记事。
杨清走上前,微微弯腰行礼,“伯祖母好。谢谢伯祖母仗义执言。只是伯祖母,以后别称呼我小六,我不是谁家的小六,我姓杨,名清,如果不嫌弃,就唤小清,清丫头都成。”
老太太穿戴不错,在乡间农家也算是不错的。
看着老太太的身体还硬朗。耳不聋眼不花,笑眯眯的,慈祥的望着杨清,拉着她软软的嫩手说,“行,那唤你一声清丫头。以后有事就去家里找你大伯父,让他给你处理。这种心思不纯的人,你少管,莫要脏了你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