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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时以锦醒过来,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
她扬声问小秋:“小秋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戌时过了一刻了。”
时以锦这才想起现在是冬天,昼短夜长,倒是她睡得忘了时辰,不过也没见人来催。
她这才发现,小秋坐在桌旁借着烛火在绣荷包,食盒也被放到了炭火盆旁,看来是借着炭火的热度来保温。
“前面可是有人来请我们用晚食?”时以锦慢吞吞地起了身,开始穿衣。
“没有,”小秋放下了手里的绣活,走到床边帮时以锦穿衣服,“差不多黄昏的时候,下人就把食盒送来了,说小姐你们舟车劳顿,就不用特地一起去用餐了。还说食盒放着,他们一早来收。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嘱咐小姐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时以锦听到小秋的话,系带的手顿了顿:“他们可说了原因?”
“我问了那送饭的丫鬟,但她眼神闪烁,什么都没说。不过我之前天快黑的时候,替小姐去打水的时候,听到井边的下人说了什么闹鬼之类的。不过,我一过去,她们就噤了声。”小秋将她看到和听到的,尽全数转告给了时以锦。
时以锦也猜到了大概是最近有鬼神传说的事情,可能闹得时家上下人心惶惶:“既然他们这么说,我们也就不要出门了,省得犯了人家的忌讳。”
虽然时以锦心中不相信有鬼神这一类事情的存在,但还是决定入乡随俗,免得冲撞了时家人。
小秋替时以锦将衣角抚平了一些:“小姐,我刚才忘了说,下人还说了,明日中午一家同去望香楼,为你们接风洗尘。”
“嗯,我知道了。”时以锦淡淡应下,觉得应该是时家人避免夜晚出门,这才将接风宴订在了中午。
今天一路的奔波,确实让时以锦伤了神,她胡乱地塞了两口饭,就又重新回到了梦想中。
一夜无梦。
时以锦再起来,这才觉得神清气爽。
她草草用过了朝食,就坐在梳妆台前,让小秋为她梳妆打扮。这么说来,她还是第一次穿过来之后,第一次去到外面的酒楼吃饭,也不免期待起究竟能吃到如何的珍馐美馔。
一行人的马车停在了望香楼的门前,其余的人似乎先到了,已经进了包间。时以锦在最后下了车,抬头看着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闪闪光芒的牌匾。
“咦?什么辟城有这等美人,我却没见过?”
高然看向不远处的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姑娘的轮廓显得格外的柔和,更是在脸上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更是显得肤白颊红,显得格外通透,眉毛细长,朱唇轻启,似乎在对身旁的丫鬟说些什么。
黑色的长发有两缕顺着脸颊垂在身前,随着步伐头上的银步摇还在轻轻晃动。
那姑娘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朝这个方向瞧来,高然更是觉得这姑娘的眉目前宛如一汪泉水,清澈见底。
高然就见那姑娘朝他们这边走了两步,他“刷”地一下打开了折扇摇了摇。
“没想到这么巧。”时以锦开了口,在这里看司刑处众人也显得意外。
“都说这望香楼的菜是辟城一绝,既然来了,总是要尝个鲜。”画眉见高然似是看时以锦看呆了,他们头儿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寒暄的人,只能拉了拉杨昼的衣袖。
杨昼立刻接了口:“对,我们就是来吃饭的,听说这里的黄豆猪脚汤也是一绝。”
高然见面前的姑娘,看起来很好相处:“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辟城的知县,我叫高然,我和宋大人是多年好友。”
“高大人,幸会。”时以锦表面不显,内心却在暗自腹诽,没想到这冰块似的宋陌竹,还能有朋友。
小秋见这几人寒暄起来没完没了,焦急地看了看楼上的窗户,还是轻声附在时以锦耳边说了:“小姐,您再不上去会显得失礼的。”
时以锦想了想,向这几人告了辞,这才进了酒楼,往包间里去。
高然见其他人似乎与这位姑娘十分熟悉,立刻来了兴致,一边晃着手里的扇子一边追问道:“你们和这姑娘怎么认识的?她是哪家的姑娘?你们怎么会认识辟城的姑娘的?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不是辟城人士,是时家大小姐。”宋陌竹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看着高然手里的扇子碍眼,从他手里抽过了那把扇子合了起来。
高然略一思索:“哦,我知道了,是礼部尚书时容的千金,怪不得我没见过。但你们怎么认识的?”
面对高然的穷追不舍,宋陌竹只是瞥了高然一眼,跨过门槛往酒楼里走去。
“哎!你还没回答我问题,”高然立刻追了上去,“还有把扇子还我。”
宋陌竹将扇子往后一抛,扇子稳稳地落在了高然的怀里。
画眉和杨昼对视了一眼,看着现在的情况还是决定跟上去再说。
小二将他们一行人,带到了包间:“大人还是一切照旧吗?”
“照旧就行,让厨房看着再加两个菜,我们今天人多。”
等到小二走了,宋陌竹才开了口:“看来你这知县也是当得有模有样。”
“就我,你还不知道吗?全靠家里接济,我可没收那些金银财宝啊,顶多偶尔收了父老乡亲送来的腊肠之类的,给府里的伙计加顿餐。”高然抚摸着他的宝贝扇子。
杨昼和画眉两人显然平日里也不太来这种华贵的地方,颇有些坐立难安。
“你们随便坐吧,你看我这性格,也不是那些拘泥礼节的人,既然宋陌竹能把你俩带着,就相信你俩,你们也别拘束。”高然充分地展现了主人的模样。
杨昼和画眉见头儿也没说话,随便拉了两把椅子坐下,这才注意饭桌上已经放了花生和瓜子等一些小食。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还没给我讲讲那时家大小姐的事情,哪就这么神秘?”高然依旧对刚才见到的姑娘念念不忘。
宋陌竹没有理睬他,也拉了个椅子坐下,高然紧随其后,一脸好奇地盯着宋陌竹,再看看画眉和杨昼:“他不说,你们俩总归好说吧?”
杨昼刚想开口夸两句时姑娘,话还没到嘴边,就听到他们头儿开了口。
“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是个拿了东西不还的姑娘。”
第19章 魑魅魍魉(二) 宋陌竹看了看时容的笑……
时以锦成了最后一个进了雅间的人,在座的几人自是将目光投到了她身上。
圆圆看着时以锦进来,就在老夫人身边坐不住了,想要跑到时以锦身边去,却还是被坐在身旁的李如拘着。
时以锦看了看剩下的位置,恰好在圆圆对面,也就默不作声地坐在了她堂弟时浩身边,她一坐下就看到坐在她对面的圆圆在冲她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人都齐了,就开饭。”
老夫人开了口,其他人这才敢动筷子。
时以锦看到满桌的菜肴,一开始还端了会儿架子,见也没有人注意她,也就放开了吃。
时容同他弟弟时易正在交谈着进来辟城的情况,时以锦从两人的对话中这才明白了她叔叔时易做的是玉器生意,虽然盈利不多,但大概有时容礼部尚书的身份在,也能够勉强维持生计。
“对了,浩儿的明年的乡试准备得如何了?”时容看时浩吃得蹄髈吃得正香,随意开口问了一句。
时浩听到时容的亲切关怀,吓得筷子一松,刚到嘴边的蹄髈掉回了碗里,发出了“当”地一声。
时易瞪了时浩一眼,时浩这才放下了筷子,挺了挺背脊回答道:“多谢大伯关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时容满意地点点头,“争取这次拿个好名次,早日为我们时家争光。”
老夫人听到小辈的事情也格外上心:“是,我们浩儿转眼可以去参加会试了。对了,以锦年长浩儿三岁,也有二八了吧,这婚事可有着落了。”
原来正喝着望香楼招牌黄豆猪脚汤的时以锦也吓了一跳,汤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呛到了。
“咳,咳咳。”时以锦用帕子掩着咳了两声,咳得脸都红了。
时以锦第一次了解到了在过年被人催问怎么还没结婚,究竟是何种心情。
“这孩子吃饭这么急,”老夫人轻柔地责备了一声,转头又问李如,“婚事若是还没着落,我也帮忙张罗张罗。”
圆圆大概对老夫人的话也是一知半解,脑袋在李如和老夫人之间左摇右晃。
李如求救地看了一眼时容,时容会意:“娘,今年以锦虽然又张了一岁,但也还小还不急,我正打算送她去做女官,去锻炼锻炼。”
“这都十七了,还小,你不知道隔壁王家的那个孙女,早就结婚了,现在人家都报上孙子了。”老夫人眉色间都染上了一些焦急的神色。
“那王家姐姐二十才成的婚。”时浩说得虽轻,但还是被时以锦听到了。
“你小子在嘟嘟囔囔些什么?”老夫人也看到了时浩嘴在动责备了一声,随即又说,“女孩子家当什么女官,早点嫁人相夫教子才是好的。”
时以锦被老夫人说得,多少有点变了脸色,她也知道奶奶不过是老一辈的想法,也不愿去顶撞,但也是打定主意不接话。
时容见气氛不好,连忙给老夫人盛了一碗汤:“娘,我也听说这里这个猪脚汤最有名,您快趁热喝,等凉了就不好喝了。”
关于小辈的话题,这才被揭过。
几人闲话再三,自是逃不过最近辟城热议闹鬼的话题。
“这个我知道,我好几个同窗都说他们看到了,晚上有鬼影在街上飘。”时浩显得格外兴奋。
老夫人听到这个,立刻皱了皱眉:“过年说这个多晦气。”
“奶奶,这才不晦气,我同窗都想着抓到那个鬼,这样多威风啊。”时浩显然在兴头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老夫人脸色不悦的神色。
听到鬼神之说的圆圆似是也被吓到了想要往李如怀里缩。
“浩儿!”时浩的母亲常悦警告地喊了他一声。
“不过说来这件事也着实闹得人心惶惶,这辟城的人士夜里现在都没敢出门的,也不知道元宵节那天晚上灯火还能不能办得成?”时易原来还打算借着灯会的时机,让铺子里的人去摆个摊,现在看来也是悬。
“这辟城的县令也没打算做点法事之类,来为辟城的百姓祈福。”时容对这件事也上了心,觉得这件事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可能也会招致一些不好的后果。
“确实有人报了官,那县令高大人也决定派人去查,可惜那些人一报了官,那鬼影就没有了踪迹,好像再要抓也难了。”时易说道。
“够了!”老夫人将筷子拍在了筷枕上,脸色铁青,“是不把我这个老人家放在眼里吗,不让说还说。”
众人见犯了老夫人的忌讳,这才都闭了嘴,互相看了看眼色,匆忙结束了这顿饭。
几人下了楼梯,将老夫人搀扶到门外等马车来接。
落在最后的时浩看着时以锦亲切,正拉着时以锦悄悄地说着这辟城闹鬼的事情。
时浩和时以锦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谈话上,忽地一个人朝时浩跌了过来。
时以锦的余光瞥到了那人,猛地将时浩往边上扯了一下,那人失去了支撑跌倒在地。
那人摔了个四脚朝天,骂骂咧咧地起了身,华丽的衣服上,在腹部的地方还留着一个灰白色的足印,指着时浩的鼻子就开始骂:“你个小兔崽子躲什么躲,你不躲,小爷我不会摔这么惨。”
时浩平时也是耍口头威风,见到如此嚣张跋扈的人,也忘了反驳。
时以锦看了看状况,发现时容他们等在门口,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老夫人身上,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还没跟出来。
“爷个头!”一个大腹便便的人从后面走了过来,冲着那人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有钱来这儿吃香的喝辣的,欠我们赌坊的钱什么时候还。”
时以锦看出来这人大概就是那个脚印的主人,打算拉着时浩偷偷开溜。
他们俩刚转身离开,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
“慢着!”
时以锦和时浩停了步伐,时以锦还看着外面的人影,发现外面的长辈还没有注意到他们里面的动静,对时浩使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出门去叫人。
时浩刚往外走了两步,债主又开了口:“那小伙子别走,让他给你道个歉再走。”
“不用了,他也就趁了口舌之快,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时以锦头也不回,拉着时浩快步要往外走。
那赌坊的人还向再追上去,却感到了肩头上有千钧之力,他怔愣了一瞬,想要回头打出一拳,却被身后那人轻飘飘地接下了,他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高然在二楼的栏杆处,看着楼下的好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宋陌竹这个冷心冷面的人会去管闲事。
刚才大堂的喧闹传到了包间,高然就想出去看看,但其他几人都兴致缺缺。
直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高然这才不放心地出去看看,就看到刚才在门口的姑娘和一位男子在一起,他正想着要不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时候。
他发现发现宋陌竹不知何时已经下到了大堂,背后压制了那大汉,给时以锦他们离开的时间。
高然脸上露出了颇为玩味的神色。
时以锦听到背后没有动静,快步出了门,走到时容他们附近,发现他们已经将老夫人送上了马车,正等着后面的马车过来,长吁了一口气。
时浩也气喘吁吁:“还好,没有被那群人缠上,那赌坊的人可是辟城出了名的无赖。”
“什么无赖?你们在说什么?”时浩没控制说话的声响,被正准备上车的时易听到了。
时浩三言两语地说了酒楼里面的事情,时容也是面色一凝,两人相携要进门去看是不是需要报官。
他们刚走到门边,那赌坊讨债的人就倒在了地上,身上被染上了地上的尘土,他手下的喽啰也是赶忙冲出来扶起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