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反应冷漠,“我没法出天虞山,赢了也去不成。”
香茹示意他们安静,莫洛、杜衡、梵音几位依次入场,大考马上就要开始了。
白玉石台上摆着个专门测灵力修为的罗盘,一尺见方,应试者把手放进中间的净水中,指针指向哪个刻度,便是几重修为。
方便简单,是杜衡颇为自得的杰作。
一般来说新弟子们的师父都会莅临现场,看看自家徒弟的表现,打打气什么的,可所有人的师父都来了,唯有楚离没到。
其他弟子又开始嘀嘀咕咕。
“准是楚离仙尊觉得丢人不肯来。”
“不是吧,我听说掌门派他去幽都了,据传魔界大魔头有苏醒的迹象,幽都都发生好几次动乱。”
“危言耸听!”苏叶立刻反驳那人,“我特意去信问过我爹,那都是谣言,不过几个小妖作乱而已。根本用不着楚离仙尊亲自处理,是他主动提出去幽都!你们细想,仔细想!”
旁人皆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因见没有人替桃夭撑腰,有个女弟子大声道,“一个硬塞进来的人,本来就不在名额之内,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同台比试?”
正是那天在后山嘲笑她的人,桃夭瞥了她一眼。
眼神轻飘飘的,却没的让那人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你怕她?”苏叶道,“也难怪,她既然敢来,肯定有取胜的把握。你呀,赶紧祈祷别抽到她,赢了好说,输了就是自己打自己脸。”
那女弟子脸皮一红,被苏叶激起了好胜心,“我怕她?笑话,最好我的对手是她,不打她个落花流水我跟她姓!”
话虽如此,当她抽到写有桃夭名字的字条时,脸还是白了白。
苏叶笑她:“紧张什么,我方才是唬你玩呢。她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连画符驱鬼也不会,修为不到二重,你一个三重的居然害怕她?”
那女弟子想想也是,旋即放下心,正要说几句蔑视桃夭的话给自己鼓鼓士气,却听台上杜衡仙尊道:“桃夭,四重。”
她登时出了一头冷汗。
别说是她,所有人都倍觉意外,目光各异打量着桃夭,就连杜衡和梵音也不例外。
“你确定?”梵音轻轻皱着眉头,“她的水平大家都心知肚明,缘何几日就能突飞猛进到第四重?”
杜衡揉揉眼睛,他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罗盘是绝不会出错的,今日楚离不在,也不可能动手脚,莫非桃夭之前是藏着掖着不肯显露实力?
梵音的目光掠过莫洛,忽道:“最近莫师兄经常往栖霞殿跑,好多人都瞧见你和桃夭有说有笑的,知道的说你受楚离之托照看栖霞殿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和楚离抢女弟子。”
说罢,自己先抿嘴笑起来了,“我说着玩的,你不许生气。”
莫洛却道:“你这人说话真叫人讨厌,含沙射影诬陷别人,一句说着玩的,就想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谁和你计较反而小肚鸡肠过于较真是不是?小师妹,你那一套对我不好使,惹急了我,把你灵根铲了!”
梵音从没受过人这般奚落,腾地涨红了脸,嘴唇嚅动两下想分辩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她怎的忘了,莫洛这人非常特别,名义上是爹爹的弟子,但爹爹从不对他摆师父的架子,反倒有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且爹爹告诉过她,可以对任何人使性子,只有莫洛,不行!
被一众门人捧着,时间长了她竟忘了,于是堆起一脸笑,“莫师兄真会说笑……”
“你俩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吵闹?”杜衡摆出大师兄的架势,赶紧替梵音解围,“既然有异议,为求公正,桃夭你再测一次。”
但指针转来转去,最后依旧停在四重的位置上。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绝无作弊的可能!
杜衡虽有疑虑,也不得不在四重一栏中写下桃夭的名字。
香茹偷偷把桃夭拽到一边,紧张兮兮地问:“你到底怎么练到的?”
旁边的君迁子两眼幽幽冒着绿光。
桃夭禁不住一笑:“我本身底子就不差,之前是没找对方法。”
香茹长出口气,“只要不是用歪门邪道的方法就成,上面三位仙尊盯着,行差踏错一步,这辈子就完了。”
听她的话似乎另有含义,不等桃夭细问,已有道童唤她入场比试。
先前女弟子还没上场就露了怯,强撑着扔出几道符咒,一见桃夭轻轻松松用红莲火烧化了,登时成了软脚虾,被桃夭一拳打出擂台。
看得杜衡直摇头,“见到等级低的就耀武扬威,见到高的就膝盖软,没等对战就存了败念,还需继续练心智。她师父是谁,回去好好教吧。”
她师父阴着脸,苦大仇深望着这个徒弟。
那女弟子捂着脸,低声啜泣着,根本没勇气抬头。
香茹还想起哄叫那人改随桃夭的姓,君迁子摁住她的胳膊,“我的姑奶奶,有点眼色好不好?别叫对面的人把火撒在咱俩身上。”
香茹只好作罢。
几个来回过后,道场中央的擂台上只剩下四人。
桃夭、苏叶、秦艽,还有柏仁。
修真界出身的只剩下苏叶一人,这个结果大大出乎杜衡的意料,且秦艽和苏叶都是他的弟子,为显公正,他准备让她二人一组。
没料到苏叶飞身上台居高临下指着桃夭道:“我选你,敢不敢应战?”
桃夭慢吞吞爬上擂台,像模像样一抱拳:“请不吝赐教。”
杜衡还想阻止,梵音抢先一步道:“大考看的是天虞山的法术,刚才是我们考官的疏忽,从这场对战开始,红莲火也好,碧夕湖的水法也好,你们之前学过的法术都不准再用!”
修真界门派不同,但大多殊途同归,而且苏叶本身修习的就是水系法术,谁知道她用的是天虞山还是碧夕湖的?
而红莲火,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摆明了是偏袒,香茹不服气想替好友争辩几句,君迁子又拦住了她,示意她看台上。
其余两位仙尊都没说话,沉默,即是同意。
只不过一个满眼看的是小师妹,一个满脸是看好戏的表情。
桃夭自然也察觉到了,耸耸肩:“随便。”
话音甫落,苏叶已冲到眼前,她出剑极快,瞬间将桃夭笼罩在一团团银光当中。
桃夭胖乎乎的身子滴溜溜地转,只见躲闪不见还手,明显处于劣势。
台下一片叫好。
苏叶却是越来越心惊,别看她攻势凶猛,其实连桃夭的衣角都没沾上。
她的动作逐渐涩滞,这个胖子依旧灵活!
苏叶再不敢大意,左手捏起法诀,剑锋扫过之处霎时结成冰凌。
桃夭躲闪不及,竟被冻成了大冰柱子。
苏叶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这一击她使了全力,桃夭不能用红莲火,必定解不开她的法术。
她赢了!苏叶微笑着准备接受人群的欢呼。
人群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可视线全聚集在她的身后。
细碎的喳喳声传来,像车轮碾过冰河,苏叶猛然回头,只见冰面上出现一层细细的蜘蛛网似的裂纹,而桃夭,在冰层里面笑。
被冻住的桃夭在笑!
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窜头顶,苏叶惊得浑身一颤,咣当一声剑竟然掉了。
台前罗盘的指针剧烈地抖动着,哗啦啦响个不停,好几次冲到七重,但转瞬就落到一二重。
杜衡知道,这是灵力在一次次积蓄,之后肯定会有一次大爆发。
莫洛身子猛地向前一倾,折扇敲着桌子,兴奋地大叫道:“来了!来了!”
一声巨大的爆裂声,好似晴空炸响一道霹雳,无数冰凌一瞬间爆出来,千万点耀眼的银光中,桃夭破冰而出。
手虚空划过,无数冰凌重新凝结为长剑,伴着雷霆万钧之势冲向苏叶。
“住手!”杜衡大惊,指尖飞出一道白光替苏叶挡下了桃夭的攻击。
苏叶双股瑟瑟,最后的自尊撑着她没有喊救命。
“怎能对同门下如此毒手?”梵音冷声道,“修道先修心,师兄,你看如何处置桃夭?”
莫洛嗤笑一声,摇着扇子道:“荒谬,刚才苏叶同样下狠手,怎不见你义愤填膺主持公道?”
梵音只看着杜衡。
杜衡犹豫道:“新弟子比武,一时下手没轻没重,倒也不算违规……”
梵音压低声音:“师兄,苏叶是碧夕湖族长的女儿,若此事传到她族人的耳朵里,怕是不太好。我们没必要为一个凡间弟子,得罪整个鱼龙族。”
杜衡虽未明确表态,但看神情显然已经偏向梵音了。
莫洛用折扇一下下轻轻拍着掌心,“天虞山最重公平……个屁!”
杜衡腾地脸红到了脖子根,旋即正色道:“桃夭胜出。”
梵音笑了笑,落落大方重新坐下,没有丝毫不自然。
下面一场是秦艽和柏仁,柏仁能走到这里全凭他运气好:一共十一人,两两结对,他是单甩出来的那人。
秦艽本来能直接进最后对战的,这是额外给她加了一场,因为除了她没人愿意和柏仁对战。
两人实力相差甚多,原以为没有意外的结果再次惊讶了众人。
秦艽没有在柏仁手下走过二十招。
这下杜衡坐不住了,把带他的弟子叫过来问怎么回事。
那人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没给他开小灶,这人不合群总是独来独往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前天测评他刚到二重。”
“师父,我知道怎么回事。”苏叶突然插嘴,“柏仁吃了禁药,能短时间内翻倍提升灵力,不止是他,还有好几个人也吃了。”
她在人群中点了几下,都是勉勉强强够到三重的人,“当初还有人劝我吃,说什么是大家公开的秘密。不过弟子谨遵师父教诲,不敢吃。”
谁也没想到她突然把这事抖落出来,那几个人已是满脸惊惧,一看便知做了亏心事。
杜衡阴沉着脸,一拍桌子大喝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转眼间两粒碧澄澄的药丸就呈了上来,杜衡捏起一粒放在鼻尖一闻,当即脸色骤变,“这是小儿心肝做的药引子,用极阴的怨气刺激你们的灵气,最最阴损不过的法子,谁想出来的主意?还什么公开的秘密,简直找死!”
那三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浑身筛糠似地抖:“师叔饶命,我们并不知药的来历啊,都是受人诱惑一时迷失心智……是柏仁搞的鬼,是他给我们的。”
杜衡下死眼盯着柏仁,“你哪里来的药?”
柏仁老老实实回答:“师兄给的药方子,说他们都吃。”他目光在人群里扫扫,指着一个人道:“就是他。”
那人立马否认:“这种阴损法子都是妖魔才用的,和我们仙法完全是相反的路数,搞不好就会走火入魔,我怎会傻到自毁灵根?肯定是柏仁从幽都带来的,请师叔明鉴。”
柏仁急了,“胡说,分明是你给我的!杜师叔,我真不知道这是小孩心肝做的药,幽都有妖魔居住不假,可更多的是人,你们不能因为我是幽都来的就把我当成妖魔!”
梵音轻声与杜衡道:“师兄,此事不宜深究,今天就到柏仁为止——闹大了对天虞山名声不好,能悄悄处置了最好,以后我们私下详查。”
杜衡一想也有道理,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柏仁你还狡辩什么?拖下去关起来,待回禀掌门后再做发落。”
“我明白了,这是你们故意设下陷阱对不对?你们一直看不起我,早想把我赶下山了对不对?”
柏仁极力挣扎,最后几乎是在咆哮。
可没人听他讲话,投在他身上的只有冷漠和厌恶的目光。
桃夭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还有一个莫名奇妙达到四重的人,肯定也服药了。”苏叶话锋一转,火力对准了桃夭。
早不告密晚不告密,直到输给她了才说出来,宁可得罪同门也在所不惜,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桃夭不由好笑,“我没用药,让你失望了。”
苏叶道:“半个月前我在后山看见你和柏仁单独待了好一阵子,还有白芷也看见了!”
她一把把第一场输给桃夭的女弟子拽了出来。
桃夭皱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妙。
梵音走下道场,慢慢绕着桃夭边走边道:“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不对劲,灵气和阴气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古怪,原来是用了禁药的原因。”
桃夭平静答道:“我没有。”
梵音不信,“那你平白提升好几个层次又怎么说?这不是短短几日刻苦用功就能实现的。”
是因为莫洛教的她!但桃夭答应过莫洛保密,就不会把他说出来。
于是她缄口不言。
梵音提议道:“不如派人搜一搜她的住处,让宛童也跟着,省得说我们陷害她。”
杜衡没理由不同意,象征性地问了问莫洛的意见。
莫洛手里的折扇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眼皮也不抬:“不怕楚离回来和你们翻脸,你们就随便折腾。”
梵音不咸不淡道:“我们是为了楚离好,更是为了天虞山好,便是我爹知道了,也绝不会说我们的不是。”
莫洛往后一仰,“好啊,那我等着看你们的结果。”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桃夭,却见桃夭脸皮发僵,不由一怔:这小丫头不会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小半个时辰后,搜查的人回来了,面色凝重捧着一个锦盒,后面是鼓着腮帮子气冲冲的宛童。
杜衡打开锦盒一看,赫然是半粒药!
他把锦盒重重往桃夭面前一放,大怒道,“吃了半粒,剩下半粒,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现场一片哗然,这下连一直替她说话的香茹几人都惊讶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