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低下头轻轻抽泣起来。
在场的师兄弟们看楚离的目光便多了几分质疑和不善。
南岭子拍拍女儿,“明知道你师兄修道修到要紧处,还故意拿话取笑他,快给你师兄赔个不是。”
梵音只是坐着哭。
仙桃木的灼烧感越来越重,楚离轻轻咳嗽两下,起身道:“要说的话我说完了,师父,弟子先行告退。”
南岭子状若无意扫过他身后的桃夭,含笑道:“咱们天虞山也不差几个第一,就按你说的办吧。”
回到栖霞殿,桃夭迫不及待问道:“天虞山祖师爷是谁?他还活着吗?”
楚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连一句谢谢都不会说?”
桃夭张张嘴,干巴巴地道了谢。
楚离揉揉眉心,道:“没人真正见过祖师爷,传说他开创天虞山之后就消失了,后人都是参详他留下的书籍自行修习。”
桃夭沉默了会儿,“他身上穿着龙鳞甲,我的。”
楚离手一顿,用疲惫得发酸的眼睛看着她,忽笑了:“你想说什么?龙鳞甲认主,你是天虞山的祖师爷?”
“不是……”
“那是什么?”楚离突然暴躁,一挥手把桌上的茶盏花瓶全扫到地上,“他给你龙鳞甲,他是生生世世守护你的人?你是不是想听到这个回答?”
桃夭面无表情道:“我就不该问你。”说完扭头就走。
“回来,我不是冲你……”楚离伸手去拉她,但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浑身一颤,桃夭的衣角便从他手里溜走了。
楚离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许久,才模糊听见有人笑道:“天后使臣来了,咋办?”
第38章 谁喜欢上楚离谁就会倒霉……
一睁眼就是莫洛那张明显等着看戏的笑脸, 楚离没由来一阵腻歪,抬手推开那张脸,嘶哑着嗓音道:“用不着你操心。”
莫洛的脸被他的大手糊了正好, 也不恼,仍是笑嘻嘻的, “迁怒,你这绝对是迁怒, 是不是一片真心被人当成驴肝肺踩地上啦?”
楚离的脸一点点涨红了,眼中出现一种心事被戳破后无措的愠怒, 生硬地说:“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我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火气好大!盗取昆仑山的万年仙木给小丫头做身子,可小丫头死活不用。嘴上严令禁止不准参加, 扭脸就用权势压人给她争取到名额, 结果非但没缓和关系, 还把人家给气跑了!你到底是怎样把一手好牌打成这稀烂样?”
莫洛扯过一把椅子岔开腿反向坐下, 胳膊垫在椅子背上,歪着脑袋看他。
他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字字都戳中了楚离的心, 楚离只觉一股火烧得心都焦了,却是无言以对,不甘心在他面前落了下乘,索性拿条面巾佯装要梳洗。
莫洛适可而止, 没有进一步刺激他,只咯噔咯噔晃悠着椅子腿,慢悠悠道:“梵音虽然讨厌, 眼睛还是毒的,我也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但未必是坏事。说正经的,你打算怎么做?”
浸透冷水的面巾子盖在脸上, 令楚离发烫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们过了两个多月才来天虞山兴师问罪,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那是等着你主动去天庭赔不是!”莫洛摇摇头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们只好自己来。看那架势,我看你这次没那么好对付过去。”
“我既然敢盗木,就不怕天庭问罪。”楚离细细擦着手,警告似地看了看莫洛,“管住你的嘴,别一时说高兴了把桃夭给卖了!”
莫洛比划了个封嘴的动作,旋即好奇道:“你打算向天庭的领罚?”
“没这打算。”楚离把面巾把铜盆里一扔,冷然道,“昆仑山原本无主,是众仙家都能去的地方。只因天后喜欢,就硬划成她自己的地盘,她想罚我也没那么容易。”
莫洛拍手赞道:“就是如此,输人不输阵,直接撸袖子跟天庭干!”
说着跟他出了栖霞殿,见他往摘星池的方向走,忙提醒道:“走错了,他们在上清殿。”
楚离头也不回,“没错,万年仙木正好可以克制吉凶难辨的石莲花。”
莫洛直瞪瞪瞧着他远去的背影,猛然间醒悟过来,不禁笑道:“好个楚离,现今也会找借口说谎话了。”
楚离脚步未停,声音发冷:“你有意见?”
“没!”莫洛脑袋摇得跟拨浪鼓差不多,嘻嘻哈哈道,“相反,我很喜欢!”
楚离脚下一个踉跄,“哪个要你喜欢?”
莫洛叫住他:“仙木揣久了容易伤灵根,不是长久之法。这个给你,养在摘星池一样的效果。”
那是两片漆黑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紫色的暗光。
“金乌的羽毛,也称得上是上古神物了。”莫洛解释说,“它和摘星池的灵气一阳一阴,勉强充作日月一块养着仙木,估计百八十年之内不会变成焦炭。”
百八十年后,桃夭也用不着仙木掩盖怨气了。
“多谢。”楚离这一声十分诚恳。
莫洛挥挥手,“我懒得见天庭那帮人,走喽!”
摘星池上空依旧是云雾飘渺变幻莫测的样子,迷蒙的水面上,莲花的暗影轻轻摇曳着。
楚离双手捧着一个雕刻好的小木人,她的笑容透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好像春天里将开未开的桃花,她在看着他,那么专注,眼中仿佛有永远流淌不尽的眷恋。
楚离的表情很是温柔,他在水边坐了许久,最后还是轻轻放入水中。
鸦羽如双翼一般护着她,在她周围形成一圈紫色的光晕,慢慢地沉下去,逐渐消失在楚离的视线中。
楚离行走在水面上,离那朵莲花暗影越来越近。
突然起了风,强劲的风力吹得他身形都有些飘摇,然雾气越来越浓,脚下的水面仍旧一丝涟漪都没有。
楚离没有任何退意,慢慢接近,终于看清了那朵莲花的样子。
暗灰色,没有任何光泽,看上去就像石头雕刻而成,表面甚至还有些粗糙。
楚离伸手就摘了下来。
一向平滑如镜,或者说宛若死水了无生气的摘星池重重一颤,楚离脚下顿时生出层层漩涡,身体急速下坠,就像有人拼命往水里拽他。
楚离右手重重在水面一拍,一阵疾风呼啸而过,硬生生将水面劈成两半,他便趁机纵身一跃,直接飞上了岸。
岸边的石砾微微泛着光,这时他才发现,常年笼罩在摘星池的雾气不见了,空气中荡漾着残余的寒气,苍茫的天际中挂着一轮红日,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碧波荡漾的摘星池。
楚离看看手中的莲花,须臾的功夫,它好像开得更盛了。
上清殿的南岭子还没察觉到摘星池的变化,此刻他正苦口婆心劝导女儿:“见了仙官不要乱说话,楚离是咱们天虞山的人,如果他落得差错,天虞山也落不到好。”
“他盗取仙木的时候可曾想过天虞山?”梵音阴着脸道,“爹爹还想替他收拾残局,您也不想想,他得罪是天后!您能替他担下来吗?干脆照我所说,直接把人交出去了事。”
南岭子道:“楚离一向有分寸,或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反倒是你,对他敌意这样重,以前爹爹说他几句,你可是忙不迭地维护他。”
梵音心头扑通一跳,掩饰般说道:“我是就事论事,纯粹为了天虞山好。”
因见女儿还是听不进劝,南岭子沉吟道:“有我和杜衡在前头应付,你不掌管天虞山事务,还是别出去了。”
梵音不服气,但爹爹拿出了掌门的口吻说话,她也只能从命。
屋里只剩她一个人,她从梳妆台中拿出一面菱花镜,里面的美人娇颜如玉,叫人一望便心醉神摇。
假如没有左眼那三道狰狞疤痕的话!
梵音“啪”地将镜子扣在桌子上,眼睛紧紧闭着,急促的呼吸好半天都无法平缓。
她伸手摸摸左脸,细嫩平滑,一个褶子都没有,仿佛刚才的影像全是错觉。
脸上是没有,灵魄里有!
梵音死活想不明白,商枝一个凡人,怎么就能抓破她的灵魄?
凡人的恨意就那么强烈吗?
她无法相信自己就是青荇,那些肮脏的勾当不是她做的,她是出尘圣洁、人人景仰的仙子才对。
见鬼的人间历练,她拼命想忘忘不掉,哪怕请爹爹施了遗忘咒,隔一段时间又会想起来。
从人间回来,她就害怕见到楚离,每次面对他清冷的目光,她就觉得无所遁形。
好在楚离从未提过凡间事,应当是忘了。
但当桃夭站在她面前时,她知道自己猜错了。
楚离没忘,他还帮着桃夭修真,他还百般维护桃夭和自己作对!
这让梵音怕极了,如果有朝一日楚离不再顾及天虞山,那她也离死不远了。
赶不走桃夭,也无法处置楚离,她可怎么办……
梵音越想越害怕,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咬牙,偷偷寻人去了。
楚离来到上清殿时,天庭的仙官正等得不耐烦,拿眼睛睃了他一眼也不见礼,只问旁边两个仙童:“是他吗?”
那二人正是昆仑山看守的童子,闻言齐齐点头:“就是他,仗着修为高不把天庭放在眼里,看看把我们打的,胳膊上的青印子还没下去呢!”
南岭子使了个眼色,杜衡忙打圆场,“仙官恕罪,想必其中定有误会。师弟,快和人家赔罪。”
楚离拱手一礼,却是对着那两位仙童,“因我之顾牵连二位,楚离给您二位赔不是了。”
他态度谦和,年幼的忙还了一礼,年长的眼睛只看着仙官。
仙官一拍桌子怒道:“冒犯天庭,该当何罪?”
“本想事情解决了再禀告天庭,既然仙官屈尊纡贵来了,就请把此物呈给天帝,好讨天帝示下,摘星池突然出现此物,我们天虞山该如何做。”
楚离摊开掌心,石莲花缓缓在空中摇曳着,如妖似魅。
他往仙官面前一递,那仙官就跟受了多大惊吓似的,大呼一声“别过来”,连人带椅向后折了个跟头。
南岭子没被石莲花吓到,反被仙官吓到了,忙问:“石莲花并非极恶之花,仙官这是……”
那仙官狼狈地爬起来,仍是不敢上前,“这不是普通的石莲花,这是石莲子开出来的花!”
天虞山师徒三人都莫名其妙看着他,废话,不是石莲子还能是别的种子?
仙官急得连连跺脚,“石头的莲子!懂吗?石头!普通的石莲花是灰色的,这个,你们看看纹理,就像石头雕出来,还飘动着!上次出现这玩意儿还是一万年前,结果花开到全盛时,整个龙族差点儿湮灭,直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儿来!”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楚离本想拿石莲花做个幌子,没料到竟真是不祥之兆,一时间也怔住了。
仙官向门口偷偷挪了两步,“开在别处也就算了,偏偏在摘星池!你们知道摘星池的来历吗?”
杜衡疑惑道:“据说连着龙潭,有什么不对?”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摘星池是万年前龙王陨落的地方,但龙族一直寻不到他的尸骨。”仙官同情地望着他们,“如今石莲花再现,势必会惊动他们,要么报仇,要么泄恨,你们……做好准备吧。”
楚离眉头微蹙,“又不是我们杀的龙王,他们找我们干什么?”
“自从龙王死后,龙族的人就疯魔了,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仙官鼓足勇气看了一眼石莲花,后知后觉问:“楚离仙尊,据说石莲花坚不可摧,你是怎样摘下来的?”
就……拿手摘的。
楚离清清嗓子,捡着现成的借口缓声道:“我以万年仙木为剑,好容易才斩断藤蔓,不过剑已经毁了。”
仙官颇为认同地点点头,“石莲花离了水,或许就开败了呢!如此说来仙尊盗取仙木也说得过去,待小仙禀明天帝,想来天庭不会再怪罪天虞山。”
南岭子长吁口气,拱手道:“有劳仙官了。”
“应该的。”仙官急急忙忙告辞,就跟后面有怪物追他一样,跑得那个飞快!
免了一难,多了一愁,南岭子看着楚离掌心的石莲花,眉头就没松开过。
“师父莫要担心,先放在弟子这里看着。”楚离虚空一握,石莲花隐去了。
南岭子叹道:“偏劳你了,为师看看有没有法子毁去这东西。”
杜衡心有余悸问道:“龙族不会真找上门来吧?”
楚离的视线不自觉落在祖师爷画像上头,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找就找,怕他们?”
“应该不会,龙族蛰伏万年,谁知道现在还剩几人?”南岭子宽慰一句,叮嘱道,“我想天帝应不会大肆宣扬石莲花的事,你们两个也不要透露出去,以免弄得人心惶惶,上下不得安宁。”
他二人自是领命。
果不其然,仙官回去后天庭平静如斯,没有继续追查偷盗仙木之事,更没有流出一丁半点石莲花的传闻。
于是乎,修真界在一片热烈欢快的气氛中,迎来了比武大会。
天虞山上九门的两个人选,一个是桃夭,一个是苏叶。
香茹私下嘀嘀咕咕:“秦艽的实力在苏叶之上,就因为苏叶出身好,看来杜衡仙尊这碗水也没端平。”
君迁子反而觉得不错:“你得这么想,苏叶是桃夭手下败将,无形中相当于少了一个对手,这是好事。”
桃夭觉得无所谓,反正她是冲着第一来的,谁当对手都一样!
比武场地设在南海蓬莱,与云雾缭绕的天虞山比起来又是另一番风景,君迁子便提议道:“好容易求师父带出来一趟,咱们也到处看看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