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一声剧烈的响声,那柄断刀应声而裂。
“你忘了,我有龙鳞甲。”桃夭猛一用力,两人的剑都飞了出去,不过一柄叮叮当地落在地上,一柄中途幻化为红莲火,重新回到桃夭身上。
红光与青芒交相辉映着,龙鳞甲伴着红莲火,本是水火不容的两物,在桃夭身上却出奇的协调。
梵音嘴唇咬得发白,手一挥,一道白光直冲云霄,在空中开成一朵莲花的模样。
时间紧迫,等南岭子他们来了就不好得手了。
桃夭霍地抽出锟铻刀,轻声道:“小狼,我们一起上。”
刀身回应一般嗡鸣不已,龙鳞甲也竟然起了反应,一股青色的气流在桃夭周身隐隐流动着,乍看之下,宛若一条游龙。
梵音自知不搏命不行了,双手虚张,白莲盛开,万千根银针闪着寒芒瞬间射向对面那个人。
桃夭不躲不避,挥刀迎面就劈。
银针还没挨到桃夭的衣角,刚接触到龙鳞甲的光晕,就噼里啪啦全被冲散了。
这他妈怎么打?!梵音忍不住骂了一句,双臂交叉护在身前,白莲化盾,准备硬抗桃夭这下。
她的龙鳞甲厉害,可自己的六重修为也不是假的。
刀落,花碎。
几缕血丝从梵音脑门缓缓淌下,她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人傻了。
桃夭惊奇地看看锟铻刀,不由赞叹道:“好刀!”
此时的梵音鬓发散乱,满脸的惊慌失措,全然没了以往的仙姿玉貌,强撑着道:“你不要乱来,琉璃珠在上清殿,我带你去取。”
桃夭左右劈砍两下,“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先把你心肝肺剜出来,我在你尸体上一寸寸找,找不到再去上清殿。”
“你疯了!”梵音尖叫道,“我可是天虞山掌门之女,你经得起天虞山的怒火吗?”
“经得起经不起是我的事,杀了你给亲人们报仇,也是我的事!”桃夭最后几乎是在怒吼。
前面的路被桃夭堵住了,梵音只能后退,“我是仙子,诛仙是要受天谴的!”
昏暗的云层从西边天空掩映上来,桃夭抬头看着暗沉沉的天际,哨风飒然吹过,她红色的衣衫好似一团燃烧的火。
“天不公,天谴又如何?”她轻蔑地翘起嘴角,“如果得道成仙的都是诸如尔等之流,这天,不要也罢!”
一声霹雳劈在琼阁一角,火光四射中,偌大的檐角落入波折冲抵的摘星池,顷刻就被卷入黑色的浪涛中。
“摘星池的水变黑了,你看,这是老天给你的预警,还不快扔下兵器投降!”梵音指着桃夭背后的摘星池大喊,手悄悄摸向腰际。
桃夭根本没回头看,一刀横砍过来,刀锋直指梵音鬼鬼祟祟的手。
梵音大惊,勉强催动全部灵力抵抗,不想此乃虚招,桃夭反手就砍在她的右肩上。
梵音也不是泛泛之辈,急中生智,愣是使了个遁地诀,好歹没让桃夭把她半个膀子砍下来。
饶是如此,地上也是触目惊心的一滩血渍。
一时大意让她跑了,桃夭寻不到她,恼恨道:“你受重伤跑不了多远,我引摘星池的水淹了这里,看你出不出来!”
旋即飞身跃倒池边,一刀就把河岸砍出个豁口来。
桃夭对天虞山的东西没有丝毫好感,在她看来,摘星池也是天虞山之物,砍成啥样她也不心疼。
摘星池水面逐渐动荡不安,黑水打着漩涡奔冲逆折,泛起白沫不停的翻滚着。
桃夭索性跳入水中,红莲火包裹锟铻刀,挑起一个个巨浪击向岸边的琼阁。
水花扑在她身上,龙鳞甲沾满了摘星池的水,一时间光芒大盛,原本黑如墨汁的水面都映成了淡淡的青色。
泥沙、草根、树枝、残梁断壁,被黑水卷将着,从山之巅呼啸而下。
终于,桃夭发现了梵音的身影——她浑身泥浆,狼狈抱着半截木头在水中起起伏伏。
梵音也看见了她,不禁凄厉地呼喊道:“爹爹,救救女儿!”
一股凉意突然蹿上南岭子的脊梁骨,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除了捉拿桃夭的弟子什么也没有。
杜衡累得满头大汗,还是死活撕不开结界,暗叹七重与八重不过一重之差,怎么就像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师父,弟子无能,进不去……”他满脸羞愧,看着南岭子欲言又止。
这边苏广百已是跳脚了,“你们什么意思?前脚骗我答应,后脚就把人保护起来了,太子殿下还在上清殿坐着呢,在咱们找他评评理去!”
南岭子知道,必须要自己出手了。
他本想让杜衡顶在前面,楚离回来,只推说杜衡假借掌门的名义行事,关杜衡几十年也就算了。
这样他和楚离还有个斡旋的余地,偏偏楚离在栖霞殿设下结界,谁都进不去!
师徒情分比不得父女之情,南岭子深吸口气,准备施法。
反正人都魂飞魄散了,楚离再生气,还能和天虞山反目成仇吗?那他就成了修真界的异类、败类,往后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屋脊上的宛童瞧见,不由暗暗叫苦,结界一破,他肯定受责罚,当即也顾不得其他,喵呜一声钻进树丛躲了。
结界逐渐出现了裂痕。
杜衡准备进去拿人了,却在此时,天空爆响一朵白莲花。
“不好,小师妹有危险!”杜衡拔腿就往那边跑。
南岭子一眼看出那是摘星池的方向,再看山巅,乌云密布,雷电交错,恍惚还有水光从天而降。
梵音还在那边闭关!
南岭子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哪还有心思抓人。
走到半路,迎面撞上一名面如土色的道童:“不好了,摘星池被人掀了!”
第45章 你难道要为她与整个天虞……
天际沉沉, 如墨的浓云躁动不安地涌动着,明闪一道接着一道打下来,照得山巅一片雪白。
电闪亮起的瞬间, 南岭子清楚地看到,女儿浑身血污躺在地上, 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一只脚踩在女儿的胸口, 刀尖悬在女儿的脖子上。
“梵音!”南岭子目眦尽裂,浑身却是发软,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杜衡拼命掷出手中的剑。
情况危急,这一击他使了全力, 那剑携着雷霆万钧之势, 狠狠撞开了锟铻刀。
啷当一声锟铻刀贴着梵音的鼻尖飞了出去, 她的左脸立刻出现一线血痕。
锟铻刀没碰到她, 但刀锋发出的劲气已划伤了她,从左脸颊斜斜向上, 划过左眼, 一直到左眉棱骨尾稍。
剧烈的疼痛刺激下,梵音醒了,捂着左脸哭号:“爹爹,我的眼睛瞎了, 瞎了啊!什么也看不见,爹爹——”
几乎把南岭子的心哭碎了,浑身打颤, 咬牙吩咐:“拿下……”
杜衡捏了个法诀,长剑一化二,二化四, 须臾化作几十柄利剑,迅捷无比地攻向桃夭。
桃夭虎口发麻,整条胳膊酸软无力,根本提不起锟铻刀,也不确定龙鳞甲是否抵挡得住七重修为的攻击,于是转身就逃。
刚才还是几十柄的利剑,不过眨眼的功夫,竟幻化成上百柄,白光飞舞,如发疯的毒蜂般齐向桃夭身上刺到。
锟铻刀倏地飞起,小狼的身影携着一股劲风格挡在桃夭身前,刀光交织成一张大网,接着呛啷啷的响声不绝于耳,一柄柄的利剑应声落地。
“小狼!”桃夭又惊又喜,小狼竟然能舞动锟铻刀,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炼成魂器,小狼魂魄有所归处,再不会消散,再不会离开了!
小狼向桃夭瞧了一眼,刚要笑,猛然向她扑过来。
嗤的一声响,空气好像门帷一样裂开了,尖利的剑尖猛地撞在龙鳞甲上,桃夭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一下子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出去。
此刻小狼的身影变得很淡很淡,他用力抱住桃夭,但没有丝毫作用,桃夭的身体穿过他的影子,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桃夭咳咳几声,强忍着喉头的腥甜,连回头看是哪个攻击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掌门威武!”
“师父神威不减当年,她有龙鳞甲又如何,照样抵挡不住您的剑。”
恍惚中,桃夭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那些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她模模糊糊地想,这就是南岭子的实力?若不是有龙鳞甲在,恐怕她已经粉身碎骨又死一次了。
她从水洼里挣扎着站起来,剧痛让她脱力,最后还是摔倒了下来。
意识尚未回归,手却习惯性地去摸锟铻刀,嘴里轻声念着小狼的名字。
南岭子藏在衣袖里的手因用力过大,不停颤抖着,刚才那一下他没有任何保留,就是打着一击毙命去的。
便是山头也能削平了,谁成想桃夭不但没死,连昏都没昏过去!
弟子们的赞叹声入耳,南岭子的老脸更阴沉了。
忽听另一个弟子惊叫道:“师父,摘星池的水……黑、黑了!”
南岭子头“嗡”的一响,也顾不得查看女儿的状况了,顺着那弟子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一颗心沉了下去,好像整个人都掉进了无底深渊。
摘星池几千年来水雾缭绕,虽看不清全貌,但水一直是澄净透亮,从未有过半点污浊。
他的师父曾与他说过,先有摘星池,后有天虞山,摘星池既连着龙潭,又是天虞山灵脉所在,绝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而现在,摘星池被人掀了个底儿掉,池水变黑,绝对是上天对天虞山的示警!
几千年未有事,竟发生在他执掌天虞山期间。
南岭子目光沉沉盯着地上的桃夭,女儿的反常,楚离与自己的离心,和碧夕湖的仇怨,都源自于她!
如果没有她,女儿就不会受伤,摘星池也会无恙。
细想,石莲花出现时,桃夭也恰好出现在天虞山。
一切的厄运都来自这个女人!
杀了她,天虞山就会恢复往日的祥和宁静。
点点白色星芒凝聚于掌,南岭子调集千余年的灵力,风驰电掣般拍向桃夭的后背。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身体不听使唤,桃夭无奈地闭上眼,将仅存的灵力用在背部。
忽背上一沉,紧接着“砰”一声巨响,那是灵力与灵力间强烈的碰撞声。
大地在颤抖,山峰在摇晃,无数碎石轰然而落。
桃夭被他紧紧护在怀中,除了吃了些尘土,倒没有再次受伤。
他连续咳了几声,震动便从他的胸膛传到桃夭的后背,几滴血也落在桃夭的肩头。
桃夭睁开眼,一眼就瞧见了丈许外的锟铻刀,当即心头一松,用力推开背后的人,踉跄跄的奔过去。
楚离慢慢站起身,胸口热血上涌,又酸又涩,冲抵得他的心都要裂开了。
“不要怕,我护着你,天下没人再能伤你了。”他用尽所有的气力在说话,声音嘶哑,似乎很大声,又似乎是很远很远的、虚无缥缈的声音。
他知道桃夭没有听见,因为她始终没瞧他一眼。
桃夭紧紧抱着锟铻刀,就像他刚才紧紧抱着她一样。
“楚离!”杜衡愤愤道,“你魔怔了不成?看看她做了什么,她差点杀了梵音!”
“哦。”楚离淡淡道,目光还在桃夭身上。
杜衡要气疯了,“哦什么哦!你给我看看她把摘星池毁成什么样了,她这是要把天虞山毁了啊!”
楚离挪开视线,待看清摘星池的黑水,也是一怔,不过他想的却是会不会惊动龙族,如果龙族寻上门要如何保全桃夭。
南岭子眼中暗闪着火光,但到底顾忌楚离的八重修为,强压着火气道:“为师要处置这个无法无天的孽障,你要违抗师命吗?”
楚离却问桃夭:“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桃夭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气,“摘星池是我毁的,梵音是我伤的,他们想要把我交给碧夕湖处置,我当然不能束手就擒,临死也拉个垫背的。”
楚离脸色骤变,被骗的愤怒冲得脑子嗡嗡作响,“师父,这可跟你答应我的不一样!”
南岭子立刻拿住师尊的威仪来,“你为一个小小的挂名弟子就顶撞师父,规矩何在?你就不该带她到天虞山,当初石莲花开就是示警,结果你故意把不详之兆推演成吉兆,又在入山测试中百般替她遮掩,我看你分明就是道心不稳!”
楚离心头急速跳了两跳,面上的潮红一点点褪去,声音冷得瘆人:“师父,你定要杀了桃夭?”
南岭子避而不答,肃然道:“按天虞山门规,修无情道者一旦道心不稳,必须闭关清修百年方可出关,来呀,请楚离仙尊去后山。”
弟子们低低应了一声,却是犹犹豫豫没有人敢上前。
桃夭迅速看了楚离一眼又垂下眼帘,一时心里有些惘然,她不明白楚离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最看重天虞山,会为了她和天虞山起冲突?
目光微错,她又看见杜衡怀里的梵音,暗暗懊悔,可惜琉璃珠还没拿到手,如果早一刻就好了。
楚离一字一句说道:“师父,你安排我去碧夕湖荡涤浊气,唬我说不会为难桃夭,扭头就背着我抓人,这就是你的规矩?”
南岭子老脸一红,然看见女儿的惨状,顿时什么愧疚也没了,声色俱厉喝道:“你定要违抗师命了?”
杜衡忙道:“师弟,违抗师命会被整个修真界不耻,此后你将如何自处你想过没有?况且桃夭要杀的是梵音,她要断我们天虞山的灵脉呀,师父怎么处置她都不为过!”
有弟子在旁附和说:“灵脉一断,天虞山也就没了,楚离仙尊,你也得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人。”
“就是,我们百余年的修为毁于一旦,凭什么啊?”
“摘星池都给出答案了,杀了她!”
“杀了她!”
人多胆子大,天虞山弟子们举起手中的剑,齐齐呼喝着,一步步走上前。
桃夭冷漠地望着这一切,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淡淡的青芒在楚离周身散开,将他和桃夭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