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一向简洁,看到谢蘅了,他便转过了自己的身子,打算回屋。
谢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识趣的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灰溜溜的跟了上前。
萧轻若作息一向规律,今夜到这个时辰都没睡,为了什么,目的再明显不过。
谢蘅来到她屋子时,她的发髻已经卸下,余光瞥见一身影进屋,她轻轻的盖上了一个青花瓷瓶,头也不抬的问:“知道回来了。”
谢蘅乖巧的解释道:“小姨,三郎未曾在外留宿。”
萧轻若轻轻的将之前抹在自己手背上的东西涂了涂,看不出喜怒道:“听说,今日你去了烟雨楼。”
没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谢蘅连忙正了正自己的脸色,“三郎去烟雨楼,是为正事。”
“未曾乱来。”
萧轻若缓缓抬头看了过去,她看着她,“我怎听人说道,谢家三公子今儿在楼前好生威风。”
“诶,这不是看一姑娘被欺负了么,此事因三郎而起,自然要三郎去解决。”谢蘅厚着脸皮的凑了过去,“小姨,三郎眼下的身份,三郎一刻可都没忘。”
她一双桃花眼笑着转了转,“三郎若是再不出现于人前,今后这流言指不定如何多起来。”
“所以,三郎才会.....”
萧轻若盯了人一眼,把话接了下来,“才会去烟雨楼找姑娘,喝花酒,和人打架斗气?”
可以的,一听到打架斗气,谢蘅瞬间就明白这消息怎么传来的了。
她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那是三郎在英雄救美来着。”
萧轻若秀眉蹙了蹙,“你可还记得你是......”
“既然选择了现在的身份,就得把这身份印入骨子里。”谢蘅神情突然变了变,她认真的看着眼前之人,“或许这行为在小姨眼中,是轻浮了些,可三郎现在是男子,所以,还请小姨不要担心,三郎会护好自己的。”
说实话,第一次听到谢蘅去了青楼,萧轻若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她自己已算是十分出格,没想到自己这侄女比她还会,深夜会把人找来,也是想对其敲点一二,结果还没说几句,就被人抢了话,说的还条条是道,让她无从反驳。
“烟花之地,鱼龙混杂,你就不怕,身份被人看穿?”萧轻若冷静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谢蘅似笑非笑的看向萧轻若,“三郎有法子,不被人看出来。”
“小姨放心好了。”
“万事都得多多留心,失之毫米,差之千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是正经事,萧轻若这么说,谢蘅也就敛了敛笑,“三郎明白。”
“三郎今后也会多多注意,多谢小姨提点。”
“张家那边,我已让萧九打发。”萧轻若继续道,“你这人,倒是个能惹事的。”
果然是张家,谢蘅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三郎给小姨添麻烦了。”
“注意分寸,再有一两月,我们便得回京。”萧轻若说到这顿了一下,“京城不比姑苏,一不留神,就容易露馅。”
谢蘅调皮的眨了眨眼,“所以三郎更应该提前熟悉男子的一切日常不是?”
“你这......”
谢蘅机灵的说完话就朝外方溜了出去,“天儿不早了,小姨你早些休息啊——”
“三郎就先告辞了嘿嘿。”
虽然看起来不成调,可谢蘅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萧轻若拿谢蘅没有办法,就只能对进屋的萧九叮嘱道:“今后多注意三郎的举动。”
“若有不当,你先替她遮掩,回府再说其他。”
萧九是进来送东西的,闻言应了声“好”,就把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
萧轻若看了一眼,眼中明显划过一丝厌恶,可最后还是紧着眉头,把萧九给自己的东西喝了下去。
谢蘅从萧轻若的屋内出来,终于是松了口气。
也是,她这身体到底是个女的,敢去青楼,恐怕没几个身家清白的姑娘能做出来。萧轻若担忧也在所难免。
但既然如今第一关过了,那后面她再去也能少些顾忌。且一想到自己今后可能做的事,谢蘅有些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出来的院子。
小姨,其实习惯就好了嘿嘿——
毕竟李青时还在别院,所以第二日一大早,谢蘅还是去看了人一眼。
小姑娘宿醉了一晚,谢蘅到的时候,都还没清醒,此间好不容易醒了,看着陌生的床和陌生的环境,她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连忙查看起自己的情况来。
确定自己身体除了脑仁疼没有什么异样,李青时穿戴好衣裳就欲打开门看看。
谢蘅手上端着一碗粥,这边正准备敲门呢,结果门就开了,看着面前还没洗漱的小姑娘,谢蘅笑了,“哟,醒啦?”
李青时一看谢蘅笑的这样灿烂,有些警惕的看着她,“这是哪里?”
谢蘅好笑道:“不是你让我找院子给你?”
李青时一愣,“我昨晚......”
谢蘅唔了一声,“你昨晚喝醉了。”
“我带你过来的。”
李青时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我的衣裳......”
“管事嬷嬷给你换的。”谢蘅端着粥说着说着就走进了屋子。
李青时不放心的看着人的背影,“那你可有对我做什么。”
把东西放下,谢蘅笑着转过了自己的身子,“我是没有。”
李青时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谢蘅歪了歪自己的脑袋,似笑非笑的看了李青时一眼,“在下一向遵规守矩,向来不会占姑娘便宜。”
“但——”她稍稍拉长了语调,瞬间就把人的好奇心提了起来。
“倒是李姑娘你,一直对在下可是各种投怀送抱,拉拉扯扯。”
“你胡说!”李青时被谢蘅的话说的小脸一红,急忙走了过去,“我怎会...怎会做这些事!!!”
谢蘅啧了一声,自顾自的摇着头感慨道:“这也不知道是谁,一定要钻我怀里来。”
“更不知道是谁,抱着在下怎么都不撒手。”
她长长的的“哦”了一声,对李青时眨了眨眼,“还硬要叫我爹爹,让我背着她骑大马来着。”
如果说前面的李青时还能否定,可谢蘅这紧接着的话,却让她想起了一些幼年往事,她手足无措的一会儿指了指谢蘅,一会指了指自己,“我...你......”
“我寻思着李姑娘似乎要比在下还要大几个月来着,李姑娘是不知道,这有的人的爹爹呀,叫的可好听了。”谢蘅按下了李青时的手,笑道:“你说,这都唤我爹爹了,爹爹照顾女儿,这不是应该的么?”
“乖女儿,来,把粥喝了。”
伤心往事被人知道了,李青时脸上那是青白交接,结果还要被谢蘅打趣,她顿时就急了,“你住口!”
她倏地抽出自己的手,怒目而瞪道:“不许再说这事!”
只是逗逗人,也不是真想把人惹生气,眼看情况有些不对,谢蘅连忙妥协道:“好好好,不说不说。”
“这怎么就生上气了呢。”
李青时看着谢蘅,威胁道:“我昨晚才没有叫你爹,你不许乱说!”
“嗯嗯嗯,没叫没叫。”小姑娘面皮看来还是比较薄,谢蘅点到即止,配合的点了点头,“来来来,这粥快凉了,先喝粥。”
本来肚子里准备了许多话,就想着若是谢蘅继续,自己要怎么反驳,结果谁曾想对方一会儿就不说了,这就好比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似得,李青时愣是被堵得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谢蘅看人愣着,转而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不喝粥,也不说说为何想要逃婚?”
“你猜昌平候府发现你逃婚了没有,嗯?”
李青时敛了敛目,脸上的神情慢慢的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些面无表情了起来,“我不会回去。”
谢蘅轻笑了一声,“没说让你回去。”
“这院子可以给你住着,但你总得让我知道,你为何逃婚不是?”
李青时在原地盯着谢蘅看了片刻,似权衡又似犹豫。最后,她到底还是坐了下去,冷着脸道:“我爹要让我嫁给一糟老头子。”
“糟老头子?”谢蘅挑了挑眉,“这老头子是有多大?”
李青时没好气道:“不知道,反正不是一二十岁。”
“对方家在何方?姓甚名谁?”谢蘅又问。
李青时脸色一沉,“家在益州,是那边的什么常胜将军,听说已经死了两三个妻子。”
“益州......”
谢蘅仔细想了一下殷先生讲的知识,姑苏在大魏的最东边,沿海,益州在大魏的最西边,与西秦南蛮比邻,这一东一西的,嫁闺女的话,无论对方年纪怎样,距离都太远了些。
“这婚事你确定没听错?”
李青时冷笑了一声,“我会拿这种事说笑?”
谢蘅想不明白,“你父亲怎会......”
李青时一听谢蘅说自己父亲就气,饶是心性再坚韧,也没忍住红着眼圈怒道:“他已不是我父亲!我没这样的爹!”
谢蘅有些意外人这反应,“诶诶诶,怎么说着说着还哭起来了?”
“我没哭!”李青时吸了口气,继续道:“只晓得听那女人吹风,说我上次没了名声,姑苏找不到好郎君,为了昌平侯府颜面,必须把我嫁的远远的,我李青时名声再差,也轮不到她来操这趟子心!”
话说到这,她目光一沉,“大不了,我宁可舍了这名声,我也不要她好过!”
谢蘅听着听着也能猜到李青时口中的“她”是谁。
李青时是昌平候原配之女,原配生下她没几年就病逝了,而原配在世时,应该也是有过几年美满生活,后来,昌平候便又取了个续弦,并孕有子嗣。
小姑娘要强,性子又直,不懂的弯弯绕绕,估计没少吃亏。
理解为何其会有如今的性子和决定后,谢蘅安慰道:“这倒也不必。”
“你不如说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青时紧了紧自己的拳头,“先躲起来,她那么想要我嫁,我看我不在了,她让谁人去嫁。”
“那后面呢?”谢蘅看着她,“后面你躲一辈子?”
“我手上有银钱,大不了我去旁的地方开几家店,自己养活自己。”
谢蘅听笑了,“就你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李青时感觉自己被看轻了,她扬了扬自己的下巴,“谁说姑娘家就不能开店了!”
“那你可有路引,可知在何处购买房屋,找人见证,完善手续,衙门留底?”
李青时被谢蘅这几句话说懵了,“我......”
谢蘅把粥给李青时缓缓推了过去,“这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千千万万,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可是下下策。”
“你确定要用这下下策?”
还是第一次有人和李青时说,这种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打击对手的方法是下下策,她愣了愣,谢蘅趁机道:“行了。”
她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你先待着。”
“我回去给你打听打听。”
李青时也跟着站起了自己的身子,“为什么突然愿意帮我。”
她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谢蘅还真没想过,她呢喃了一下,看着李青时紧张又坚定的样子,谢蘅笑了笑,“暂时还没想到。”
“想到了再告诉你。”
毕竟,愿意出手相助,也是这小姑娘一部分的性格合她胃口,她帮帮倒也无所谓。
这个答案,无疑无法让李青时宽心,可是,眼下她也确实没有依靠,一番权衡后,李青时不得不抿了抿唇,“好。”
“你若帮我解决此事,我李青时欠你一个人情。”
“届时除了杀人放火,助纣为虐之事我不做,旁的,你都可以提。”
谢蘅本再想开开玩笑,但一看李青时的神情,她想了想也就放弃了,只道了句“好”。
“我府中还有事,你且安心在此处住下。”
“有事找我,可让管事来国公府通知一声。”
会说这句话,其实也是谢蘅给李青时的一颗定心丸。可谢蘅万万没想到,到了第二日,人还真就来找自己了。
“什么?”听着管事的回话,谢蘅倏地转过了自己的身子,冷眼问道:“你说什么?”
管事也是满头大汗,面对自家公子的询问,如今只能硬着头皮道:“回公公公...公子的话,昨儿夜,院子里进了贼人,贼人迷晕了所有人,把那位姑娘抢走了!”
如今这天都快中午了,谢蘅急的拽起了管事的衣裳,“昨夜的事,为何到了这会儿才来报!”
管事哆哆嗦嗦了起来,“是那...那药太过厉害,大伙都...都睡到现在才醒......”
谢蘅气得推开了眼前的管事,“萧钺!”
“公子。”
谢蘅心下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连忙吩咐道:“带上萧满还有外院的那几人,出去找人!”
“是!”
谁掳的人,不难猜,难得是一夜过去,生米早就可能煮成熟饭,一想到李青时可能经历的事,谢蘅心下怒火徒生,眼下只恨不得马上就冲到张则名身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