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逸之喊住了江明鹊。
“明鹊,对不起。”
他说出这句话后明显轻松了不少,也不管江明鹊想不想听,他吐出了自己前世一直被洛云婧左右思想, 因她成魔而觉醒,最终无力挽回的事情。
凌逸之:“现在,终于可以告诉你了。”
江明鹊没有讲话, 只是静静看着凌逸之,像是在分辨他话的真假。
“我想问,如果没有这些事, 你会喜欢我吗?”
“你指哪种?”
“想做道侣的那种。”
江明鹊想了想。
“不会。”
前世她确实对凌逸之求而不得,有过少女的幻想,有过春心萌动的时候,不过她那时候是被他身上的标签所吸引,是一种慕强心理,绝不会是想和他成为道侣。
今生他没有被洛云婧影响,摒弃前世的印象,江明鹊也对他喜欢不起来。
他是说话做事从不考虑别人的处境,自以为是的对人家好,实则给对方带来灾难的人。
普通人这样没有多大影响,可他身为天剑宗少宗主,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会造成什么影响可想而知。
说白了,他就是和喻舟回一样的人。
凌逸之脸上有着遗憾和释然。
“心愿已了,我走了。”
江明鹊:“后会无期。”
凌逸之点头,驾起剑飞远。
清风撩起她的衣袍,暖意堆砌在她的脸上。
江明鹊转了个方向,张开怀抱:“师傅。”
被抱住的迟清禅敲了下她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江明鹊没说她感受到自己的火焰了。
“你是不是吃醋了?”
迟清禅见江明鹊好奇兴奋的样子,配合地摆出了一张严肃的脸:“是,你以后不许和陌生男修说这么久。”
江明鹊摸着他带着笑意的眼,恼羞成怒地咬了下他胸膛:“不许笑!”
迟清禅吸气拎开了挠人的小奶猫:“回家吧,你师兄师姐回来了。”
江明鹊回到了东门。
到了自己的地盘,她放松了些,在银珠花下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三师姐和四师兄。
三师姐自离山后便一直在找那吃人的魔厨,江明鹊眼中带上惊喜。
“师姐,此行如何?”
玉素檀道了一声佛号:“功德圆满了,恭喜小师妹证得金丹。”
楼庭逸身后负剑,长身鹤立,气势惊人。
他眉头一挑,对江明鹊点头:“修为没落下,还算勤奋。”
江明鹊笑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捧糖,递给楼庭逸:“恭喜四师兄踏入元婴。”
“这么大了还吃糖,不像话。”楼庭逸一边训斥一边接过塞自己口袋里。
江明鹊迅速剥开一个糖果塞进了迟清禅嘴里。
迟清禅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
楼庭逸接受到这个视线,立马住了嘴。
他不是怕师父,而是,他在迟清禅感觉到,有一种面对天的感觉。
与之前浓厚沉重的气息不同,他现在似是天边抓不住的云朵。
“师父,你要突破了?”他脱口而出。
道君突破,可是飞升啊!
修真界几千年都没出个飞升的了!
楼庭逸神色激动,玉素檀破妄眼开了又闭。
她现在都不能直视他了,迟清禅亮瞎了她的眼。
江明鹊脸色微变。
迟清禅换了个姿势摊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没有的事。”
玉素檀瞧出了两人间有点不对劲,又不敢明说,只得将疑问按捺在心底。
楼庭逸蹙眉,不知道他是在撒谎还是什么。
江明鹊主动移开了话题:“此次唤师姐师兄回来,是有事相求。”
东门有迟清禅看着,这段时间都没出乱子,可这不代表乘秋宗就是安全的。
现在乘秋宗的局势像紧绷的弦,大家虽然抓住了玄非的尾巴,但三门也没有人能奈他何。
不到玄非真大面积搞事的时候,大家都不想做讨伐玄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玄非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江明鹊也是。
她预备在玄非和周长老他们战斗的时候做一个围拢,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不过她不太相信那群窝在自己地里长霉的长老们,为了让他们关键时刻不掉链子,所以只能委托师姐和师兄了。
江明鹊在目送三师姐和四师兄离开后,背对着迟清禅,没有理他。
迟清禅笑着:“你信了?”
江明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用平静地语气道:“师傅,我去修炼了。”
江明鹊离开了。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
金丹期要跨两个大阶段去和他平起平坐,还要赶在他飞升前达到,终究还是勉强了。
她怕自己到时候难看,也应该拿的起放得下,不耽误别人的前程。
迟清禅拿着书看了会,没成想内容没看进去,反倒见字里行间流露出了两个大字。
抛弃。
他后知后觉道:“她是不是准备始乱终弃了?”
涵养很好的迟清禅暗下眼,他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黑。
江明鹊发现自己越走越偏僻,是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正在她想着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东门的法阵中时,转头就见了一眼灵泉,以及正对着她,向着灵泉走的迟清禅。
走一步,掉件东西。
江明鹊懂了。
迟清禅版鬼打墙。
迟清禅解放自己浸在灵泉里,玉雕般的手臂撑在石头上,浸湿的乌发紧贴在他的脸上。
白雾遮不住他劲痩的人鱼线,反倒添上几分禁欲感。
他隔着云雾朝她勾勾手。
“明鹊,过来。”
带着潮气地亲昵称呼让江明鹊脑子里的弦绷紧了。
“你不能总这样。”
迟清禅眉目失落,有一股颓丧劲在里面。
“我懂了,原来我是糟糠妻了。”
江明鹊略显失态:“可是,被抛弃的不应该是我吗?”
他们的距离何止天堑,她总是在仰望他,这无望地追逐让她患得患失。
可能是雾气太浓,洇湿了她的眼睛,凝结成珠一滴滴从她脸上滑下。
她觉得过于丢脸了,蹲下将脸埋进了手掌中。
“明鹊,我一直在等你。”他用轻轻地声音道。
迟清禅走到她的面前,乌发游到了她的脚踝。
他伸手将愣着的她扯了下来,她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暖金色的眼。
他眼中有浓重的悲伤。
“我等了你七百年了。”
因为她的出场太过惊艳,结局太过炽烈,在他心底留下了浓烈的一笔。
江明鹊被他禁锢在石壁边,进退不能。
她试图安慰他:“你想起来了啊,没我,你也过得很好啊。”
迟清禅拂去江明鹊脸上的湿发:“你觉得忘掉比记得更好?”
哪怕很多东西他忘记了,但有些事情深刻到已经刻入了他的骨血。
乃至他,在银珠花下守了七百年。
“你以为我忘掉了,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抛弃掉我了,是吗?”
他扯开了她的腰带。
“你不能就这么抛下我。”
“你得对我负责!”
江明鹊心底一震,正想说什么,就被迟清禅侵略了地盘。
“等等——唔。”
她的手抓在了石头上,纤长白瘦的指尖一会红一会白,最终还是被抓住与人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明鹊,能唤个称呼吗?”
“啊,叫什么?”
“你猜猜?”
“清禅……?”
乘秋宗主殿内雷雨阵阵,不一会有人推门而入。
主殿内瞬间有人迎上前。
“怎么样了?玄度道君说了什么?同意讨伐灵兽园了吗?”
传话的人郁闷不已。
“他说他不参与这些东西!”
众人叹息。
除非乘秋宗被外敌所侵,不然玄度是不会出手的。
不少人有了怨言。
“倘若玄度道君帮我们,我们也不至于还和人这么周旋。”
“玄度道君一向是这样,他的道不为外物所动,要脱离俗世……”说话的人是带了些嘲讽语气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说好点是不食人间烟火,说难听点就是自私自利。
玄度从不收徒,自己山峰独立于山巅,寻常人上不去,不问世事,三点可见其秉性。
不过此次事件特殊,所以也就知会了玄度道君一声。
“哎!我们联合起来,还怕他区区一个畜生园子?!”
“只怕东门那边有异议。”
“怕什么,东门也是狼窝,我等必将匡扶乘秋宗的天!”
“就是,清禅道君不同以往,我们做过那么多已算仁至义尽,现在东门冥顽不化与乘秋宗道义相悖,合该大义灭亲。”
清禅道君命不久矣,此时不做,何时能解决东门这个心腹大患!
“不能再拖了,迟则生变!”
“走,先解决灵兽园霍乱之事!”
之前他们联合起来找妖族弟子,发现最终指向玄非后,各个把主意打上了灵兽园。
所以才纠集起来,要查符远山的灵兽园。
符远山压根就不理他们的试探,来一个驱逐一个,来一双驱逐一双,没有长老能够活着走进符远山的灵兽园。
长老们上次也派弟子过去了,但他们都不大相信弟子所说所见的是真的。
今日来拜见玄度,也不过是寻个由头动手,玄度准不准许,他们都会动手。
一群长老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灵兽园。
灵兽园不同往日有灵兽在其间嬉戏玩闹,灵兽鸣叫,此时山头一片寂静,静得像一座座坟茔。
长老们张嘴就是要拿问符远山。
“符远山何在?!”
“符远山!!”
重重声音被扩大,送进整个灵兽园中。
震震树林晃荡,无数山岳滚动声响起,连天空都有震颤拨动。
这声势倒让几位长老不由一惊。
灵兽园发展这么些年,其实他们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模样了,兽多兽少他们甚少过问。
现在看着架势,是发展出了一个妖国来了?
他们不由有种踩在火山上的感觉。
他们此时骑虎难下,一道陌生又熟悉地笑声响彻在天地中。
“老子,自由了!!”
随着这一声之后,大地地动,裂开万米长的裂口,其中有妖鬼尖笑,让人坐立难安。
长老们陡然色变。
“不是说他还被关着吗?”
这震天的响动,连远在东门的人都听见了。
“这乘秋宗,要彻底乱了,此刻怕是这破烂地方人最多的时刻了。”
叶裘兰手伏在栏杆上,远眺。
符远山拿着茶杯,一敬叶裘兰。
“多谢道友为我们提供暂时的落脚处。”
符远山先前就收到了消息,秘密将灵兽园里的兽搬进了叶裘兰提供的船屋中。
叶裘兰扇子转了转,咯咯直笑:“哎呀,远山师弟倒客气了。”
她指指身边的一艘船:“你好歹学一学他们的厚脸皮,也不至于有今日,那些人天生皮子贱,你若不打,他就会像苍蝇一样粘上来。”
符远山含笑点头:“多谢叶师姐的指点。”
另一艘船上的小弟子们也听到了这声响动。
“师父,乘秋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瑶心被作为代表,派来问太史王措。
太史王措给她布了一道茶:“坐吧,你想要的答案,都会自己看到的。
大船调转方向,将画面投了过来。
太史王措叫他们亲眼看看平日尊敬的人,是什么样。
灵兽园的土地经过这一遭尽数遭到打击,无数妖物腾空而起毫不留情地向着长老们袭去!
周长老冷笑:“就这种程度,当真在小看我们?”
道道灵光铺天盖地地向妖物袭去,还没有靠近长老们一尺之内就被灭的一干二净。
可当长老们发现妖物越来越厉害,而他们逐渐力竭时开始慌了。
“快,快拦住他们!我去叫支援!”
“你去叫屁的支援!当老子不知道传讯符!你想叛逃吗?窝囊废!”
“你说我窝囊废?当年清禅道君吞煞气的时候,你可是哭得最厉害的!”
“都先别吵!传讯符送出去了吗?”
“无……无人回应。”
早在他们受击时他们便发了求助信息,而无一人回。
他们之前锱铢必较,作恶多端得罪了不少人,现在自尝恶果,悔不当初,同时开始互相指责起了对方。
“当初东门太史王措求上门时,是你主张将他赶出去的!”
“呸,你没参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一件件陈年旧事被翻出来,每一件都裹挟着数名乘秋宗人的血。
江明鹊远远地看着他们打着打着跟自己人打了起来。
甚至不顾这是战场,他们只恨不得拉同伴陪葬,丑恶嘴脸毕露。
船上不少孩子们都听哭了。
尉迟香罗更是泣不成声。
能在修真界顶端矗立这么久的,都不是什么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