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话，怀里的人身形倏地一僵。
赵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么煞风景的话，那时候的她，身份还是他的师娘。
“吻我！”荣华推开她的怀抱，抓着她的肩膀命令道，语气带了几分委屈，几分倔强，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这是在抗议不要把他当孩子吗？
赵姒被他此刻的眼神击中，满腔的母爱瞬间变质，毫不犹豫吻上了他的唇。多日不见的思念在转瞬间爆发，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饿狼，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吞吃入腹。
然而，她亲得正兴起，怀里的男人却忽然不动了。
赵姒吓了一跳，慌忙查看他的状况，确定他只是睡着后，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当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将人平放到床上，望着他嘴角带笑的平静睡颜，她却满心都只剩下心疼，疼到一颗心仿佛一直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着。
她无法想象，一个人得累得什么程度，才能在接吻的时候睡着？
以荣华的修为，这种程度的伤势的确用不了多久就能复原。然而，这次受伤却仿佛打开了某扇不祥的闸门，从那之后，荣华受伤成了家常便饭，哪怕没一次有第一次受伤那样严重，却依然让赵姒陷入了难以言表的恐慌之中。
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坦白了自己的一身修为，却依然没能说服他带上自己，最后，只成功说服他带上了几件太上谷曾经收容的妖器。
哪怕对自己精心挑选的妖器有信心，但之前的几次经历依然在赵姒心中留下了严重的阴影，荣华离开后，她坐立难安，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如果不是荣华临行前布下了特殊的禁制，她都想偷偷跟去。
禁制她可以解，问题是到时必然会惹荣华生气，就在她为要不要解禁制而纠结不已之时，太上谷竟然又出现了久违了的刺客。
刺客们派了一波一波，无论修为强弱，全都如肉包子打狗般一去不复返，然而，留在宗门的命灯却全都显示人还活着。各大宗门渐渐察觉到了太上谷的邪门，在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持克制。
赵姒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像样的刺客了，受到攻击的那一刻，她竟然觉得分外怀念。
得知她的真实修为后，荣华毫不犹豫撤去了那些无用的阵法，使得刺客得以长驱直入。不再担心会打坏荣华的阵法，赵姒终于能够放开手脚跟人打一架了。
来人黑衣蒙面，是个女子，修为化神后期，高手！
虽然依旧不是她的对手，但陪她过几招却已足够了。这段时间赵姒一直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说不出的憋闷难受，如今有人送上门来给她泻火，她简直求之不得。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跟黑衣人交手，不知道哪里又冒出一个黑衣人，二话不说便挡在了她的面前，生生替她接下了对方的一击。
赵姒甚至都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人已经在她眼前打成了一团。
后来的这位黑衣人同样是女子，修为竟然比先前的女子还略高一筹。然而后来者留有余地，先来的那位却处处杀招，二人竟然在赵姒面前打得难舍难分。
赵姒正犹豫着要不要二话不说，干脆把二人都给抓了，空气中却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声：“住手！跟我回去！”
竟然是兰歌！自从从东海回来，赵姒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看眼前这状况，原来是回披香殿去了吗？
二人接下来的对话很快印证了她的猜测。
“妖女人人得而诛之，各大宗门都在为铲除妖女而努力，只有我们披香殿还在当缩头乌龟。你凭什么不让我杀她？”
“就凭我是披香殿殿主！别的宗门我管不了，我绝对不许披香殿的人碰她一根寒毛！”
话毕，又是一阵激烈的打斗。
赵姒这才想起，修真界五十多个有资格列席天下宗门大会的宗门大部分都曾派人刺杀过她，也就披香殿，天机府等少数几个门派没掺合这趟浑水。天机府是因为当初她有恩于他们，没想到披香殿却是因为兰歌。
兰歌的修为终究略胜一筹，在发现门下弟子不肯听劝后不再留手，很快成功将人打晕扛到了肩上。
全程围观了对方内讧场面的赵姒纠结了良久，最后还是对着兰歌离开的背影道了声：“谢谢！”
没想到兰歌闻言却是一愣，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不是为了你！你现在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好好活着，千万别死了！你最好记住，你死了，他也活不了！”
“我知道。”赵姒哭笑不得地挠了挠头，看在对方刚刚勉强算是救了她的份上，她决定原谅她的无礼。
“不！你根本就不知道！”兰歌冷笑，笑声透着说不出的轻蔑与冷嘲，“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有哪点好，能让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竟然还没结丹？秘境八年，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赵姒这才想起自己虽然跟荣华坦白了真实修为，却到现在还没撤去身上的伪装。可惜，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正名，兰歌早已扛着人跑远了，只留下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提醒。
“记住，千万别死了！”
架没打成，还莫名其妙被人diss了一通，赵姒心情越发憋闷，毅然决定破掉禁制去异魔爆发现场找荣华。
许久没有饮过异魔的鲜血了，镇邪早已饥渴难耐。
至于荣华，他生气就生气吧！难不成还能真的气得不理她？
第123章 123回答了 天道！你回答我啊！
二人之间已经不再需要使用仙网定位, 几次灵修之后，赵姒已经能够通过神识感应到荣华大致的位置。禁制一解，她便杀气腾腾朝荣华所在的方向扑去。
平时根本没有使用的机会, 如今真正释放全部修为御空而行，她才发现飞升期的修为到底有多恐怖, 数万里之遥不过疏忽之间。
距离越近，荣华的气息越发清晰, 停在半空确定了一下位置后，赵姒深吸一口气, 一个猛子扎向地面。
看清下方的景象后，她心中一凌, 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赤地千里, 寸草不生, 原本整齐的房舍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原本肥沃的农田已经变成一片焦土，不时能看到暴露于野地里的人类尸体, 森森白骨刺人眼目。
这里已经不是人间, 而是地狱。
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跑去刺杀她，也终于知道了荣华为什么咬死都不肯让她一起跟来。
原来外面的状况竟已糟糕到这种程度了吗？
空气中压抑的气氛加剧了赵姒心中不祥的预感，她暗暗捏了一把汗，加快速度朝荣华所在的方向飞去。
距离飞速拉近, 她终于看到了荣华。
一袭白衣一把剑，此刻，他正被无数异魔团团围住。曾经只会视人类为无物的异魔竟然已经学会了攻击人, 不时有无数触手杀气腾腾刺向被围在中心的荣华。不知道已经战斗了多久，此刻的荣华脸色苍白，动作迟缓, 竟让赵姒想起曾经遭遇车轮战的自己。
意识到情况不妙，她慌忙拔剑出鞘，冲入了阵中。所幸镇邪的威力并不会受到异魔实力的影响，荣华需要好几剑才能斩杀的异魔，她依然仅凭一剑，就能让其灰飞烟灭。
犹如秋风扫落叶般清理完现场所有异魔，她才发现荣华竟已躺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她慌忙扯开他的衣襟检查了一番，一如既往的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看着怀中男人气若游丝的模样，她甚至忍不住怀疑，如果她没有及时赶到，荣华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运起修为护住荣华的心脉，她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天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复活？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让当初的悲剧再重演一遍吗？如果你想让我死，我现在就可以把命给你。我只求你，不要再折磨他了！”
所有异魔都已灰飞烟灭，现场除了她和荣华再无一个活人，天地一片旷远，安静到令人感觉可怕。
“天道！你回答我啊！”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的愤怒，恐惧与不甘在这个瞬间尽数爆发，赵姒抬头望天，一遍遍嘶吼，直吼到喉咙沙哑，声嘶力竭。
她以为天道根本不可能回答她，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准备放弃，抱着荣华回太上谷之时，空气中却忽然响起了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正是当初她刚刚穿来时，告诉她死了就能回家的声音。
“让你复活的人不是我。”那个声音语气淡淡，波澜不惊，“是他。”
赵姒正想问对方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一袭白衣的男人周身被浓郁的功德金光环绕，正在缓缓升上天空，男人却毫不犹豫一剑斩断了接引圣光。
“听人说只要诚心祈求，可以用飞升成仙的机会向天道交换一个愿望。我不想飞升成仙，我只想要我爱的人回来。”他语调平静，语气却决绝。
认出画面中的男人是姒恒，赵姒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天道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无悲无喜：“你愿意用飞升成仙的机会换你的爱人重返人间吗？”
男人眼前一亮，目光灼灼：“对，我愿意。”
“我愿意成全你的愿望，可惜，不够哦，她早已魂飞魄散，哪怕献祭你一身功德也不够，除非再加上你未来生生世世的气运。”
“可以！”男人依旧没有丝毫犹豫。
“在彻底补全她的灵魂之前，你将生生世世身世凄惨，体验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这样也没问题吗？”
男人目光决绝：“没问题，只要能让她回来，我愿意承受一切。”
“哪怕之后的每一世她并不会记得你，也没关系吗？她或许会爱上旁人，或许会跟别的男人生儿育女，这样也没关系吗？”
男人闻言，嘴角竟勾起了一抹笑容：“没关系，只要她幸福就好！”
“你听清楚了，如果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以后你生生世世的气运都会差到极点，为了不妨碍到她，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我必须把你们两个分开。以后的每一世，你们说不定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不会有。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等她复原，你就替我送她回家吧，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家！我不知道她真正的家到底在哪里，你是天道，你一定知道！”
“那么，天命之子，吾以天道之名宣布，一切如你所愿！”
……
眼前画面一转，开始出现姒恒的一幕幕转世。
功高盖主的镇国大将军战死沙场，位高权重的龙骧卫指挥使腰斩弃市，光风霁月的正道魁首身死道消，血脉纯正的妖族王子中道崩卒……
不知道是天道的恶趣味，还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因果，每一世姒恒的转世凄惨殒命之时，恰恰正是琳琅公主的转世洞房花烛之夜。
那个为她献祭了一切的男人一次次凄惨殒命，她却跟别的男人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婚礼的红色与血液的红色交织在一起，大喜与大悲，爱与恨，生与死，像极了一幅黑色幽默的讽刺画。
望着眼前那一幕幕惨烈的情景，赵姒的指甲不由掐进了肉里。她以为这一世的荣华就已经足够令人心疼了，没想到却不过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冰山底下的情景，超乎想像的惊悚与恐怖。
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人，没有朋友，只有算计与利益，只有痛苦与背叛，六亲无靠，众叛亲离，一世世孤独又凄凉地死去。
大概因为身为天命之子，他的每一世都能在史书上看到，赵姒甚至都有隐约的印象，那些人无一不是一身骂名，千夫所指。
仅仅只是零星的片段就已经让她痛彻心扉，她无法想象，那一世又一世，荣华到底是怎么度过的？难怪蜃楼中的他会有那样深的戾气，抽离了恶魄的他能长成如今这样温暖又柔软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奇迹。
看到她此刻的表情，空气中响起天道一声幽幽的叹息：“原本上辈子的你跟他也该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你将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后完完整整地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只是那一天，你偏偏走向了他。”
赵姒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回忆起云音的记忆中，第一眼看到荣华时的情景。
面容精致的小男孩静静站在太上谷的桃林之中，抬起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神不带一点波澜，却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原来她当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不仅仅只是对他遭遇的心疼，还有灵魂深处的眷恋与悸动。
“真好啊，当时的我走向了他……”赵姒深吸一口气，抹掉眼角的泪水，心中竟忍不住涌起一阵庆幸。原来那些在意与照顾并非爱屋及乌，而是灵魂深处的羁绊。
难怪荣华会那样执着地阻止她去死。
原来她早该魂飞魄散了，是荣华用一世世的气运与鲜血换来了她的重生，她的命本来就是他的，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死。
望着怀中因为脱力而昏迷的男人，赵姒泪如雨下。
在得到天道的回答之前，她甚至想过用一死给他自由，可是现在，得知了真相的她却连一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颤抖着轻抚男人苍白的脸颊，这个男人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了她，让她根本没有丝毫挣脱的机会。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她也想长长久久地跟他在一起，可是，她真的再也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他受伤了。他为她做过的真的已经够多了，她又怎么能够继续心安理得地将他拖入地狱？
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求死的资格都没有！
天空中响起一声叹息。
赵姒根本没有期待能够得到回答，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片刻之后，耳畔竟真的响起了天道那雌雄莫辨的声音：“好好活下去，等我领悟了所有法则，就送你们回原世界。”
她眼前一亮：“你们？你是说，我可以带上荣华？”
“他早已与你神魂相融，因果纠缠，连我都不可能把你们分开。”
“那你还需要多久？”
“不会太久了。”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赵姒整个人都因为激动战栗了起来，她搂紧了怀中的男人，瞬间泪如泉涌。
“你不必内疚，世界晋升对这个世界的土著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原本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你这个穿书者一旦离开就会重新变成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但只要晋升成功，这里就会变成一个真实的世界。不破不立，眼前的破坏只是为了更好地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