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容华已经不见了。等赵姒再找到人，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连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如果不是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笑，她说不定会把他认成荣华。
果然，没有人会喜欢把自己弄得脏兮兮，昨晚，他就是故意恶作剧罢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赵姒多少摸清了容华的脾气，他就是头逆毛驴，专爱跟人对着干，你越跟他对着干，他越精神，事事顺着他，他反而会觉得无趣，不再找你麻烦。
赵姒耐着性子坐在他怀里跟他互相喂着吃完了一顿早饭，正想着接下来他会如何出招。容华却忽然眉头一皱，迅速从储物戒中拿出修真界舆图。
他摆放的位置不对，舆图出现的瞬间撞翻了餐桌，地上顿时一地狼藉，汤汤水水肆意流淌。
然而，赵姒却没心情去关心满地的食物。
因为此刻，修真界舆图之上蓬莱山的位置正闪烁着代表求救的红光。
“又有异魔来犯了吗？”脑海中浮现出之前跟异魔对战的画面，赵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赵姒如临大敌，容华却望着眼前的沙盘不以为然：“那个善良的傻瓜，一直都在干这种事情吗？”
每次接到求救，荣华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救人，容华的气定神闲让赵姒的眉头皱得更紧：“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啊！”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听到她的催促，他非但没有起身，反而不紧不慢地从桌上幸存的盘子里拿起了一块萝卜糕，一边啃，一边慢悠悠地答：“别人的死活，关我屁事！”
赵姒一愣：“世界毁灭也没关系吗？”
容华淡淡扫她一眼，幽幽道：“这个肮脏的世界，毁了也好。”
哪怕早已在蜃楼中见识过他无数次灭世的手段，看到他准备眼睁睁看着现实世界毁灭，赵姒依旧有些难以置信：“这里不是蜃楼，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那又怎样？”可惜容华依旧云淡风轻，“你看，我丧服都已经穿好了，就等着给这个世界送葬呢！”
“你……”赵姒被他噎得差点翻白眼。
以她的修为，哪怕跑过去也没用，看看沙盘中的红点依旧急促地闪烁着，赵姒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起容华就开启了传送阵。
一阵空间转换，再睁眼，二人已经站在了一片血迹斑斑的土地上，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却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天空中一道巨大的鲜红色裂口横亘，凄厉的防空警报声一阵紧似一阵，让人的心都不由自主收紧。
天机府的效率很高，元宵节一过，无人机就已经被送完了凡人世界的各个村庄，此刻，一架无人机正在那道巨大的鲜红色裂口下盘旋，凄厉的防空警报声正是来自于此。
此时第一波抵达的修真者已经全灭，几头异魔正漫无目的地在农田里游荡。
赵姒拔剑出鞘，挥舞着镇邪，一剑一头，很快将现场的异魔全部清理干净。趁着下一波异魔还没来得及发育，她环顾四周，开始查看现场的状况。
“这次的模因是杀戮吗？”
除了极少数修真者死于异魔的直接攻击，现场大部分人竟然是死于自相残杀。此时不少人依然保持着死时的姿势，有人双手插入了别人的双眼，有人生生咬断了别人的喉管，那不惜一切代价以命换命的恐怖手法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现场的尸体中甚至还有个孩子，小家伙不过八九岁大的样子，手中依然拿着无人机的操控阵盘，胸口却插着一柄修真者的剑。
“修真者？！”赵姒倒吸一口凉气，虽然那名修真者修为低下不过区区炼气期，但这个发现依旧让她不寒而栗。
这意味着荣华之前最担心的状况已经成真了，异魔越来越强大，如今甚至已经能够影响到低阶修真者了。
“咦，真的是修真者。敌人越来越强，你们的胜算越来越低了哦。”赵姒神色凝重，容华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赵姒咬了咬嘴唇，心中五味杂陈。容华袖手旁观，原本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她刚好可以趁机死回家去。但一想到容华的态度，她又没办法安心去死了。
以他的脾气，她能想象得到，只要她一死，他必定会像在蜃楼里那样，眼睁睁看着世界毁灭。
异魔不是别的东西，杀伤力跟蜃楼里的疫病兵灾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疫病兵灾尚且能留下文明的火种。异魔一旦泛滥，必将生灵涂炭。到时无论是荣华，揽月，清玄，还是那些曾经点天灯为她祈福的百姓，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死。
如果事情与她无关，她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但问题是，这次是她放出了恶魄。如果不是她在阴差阳错中放出了恶魄，此刻的危机，以荣华的实力本可以轻松解决。
她生平最讨厌亏欠别人，更加不想亏欠这个世界。就算要死，她也得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才能去死。
明明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却没办法死回家去……
想明白一切后，赵姒此刻简直气到几欲呕血，只能把满腔怨忿都发泄在眼前的异魔身上。镇邪如闪电般穿行于异魔之中，一剑一个，剑剑致命。
交手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次的异魔跟之前的异魔的实力差距，如果说之前的异魔只是些行动迟缓的靶子的话，那么这次的异魔就是正常人，行动敏捷有着正常反应的正常人。
以她区区筑基后期的修为，哪怕有镇邪这柄能破一切邪祟的妖器作弊，依然渐渐感觉到了吃力。如果不是她穿越者的身份，能让她免疫异魔的模因感染，此刻，她恐怕早已死八百回了。
就在她挥汗如雨，跟异魔死磕之时，某个一身白衣的家伙却故意悬停在她周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不愧是那个善良的傻瓜的徒弟！”
有好几次被他的一身白衣遮挡了视线，如今又听到他的风凉话，赵姒立刻气急败坏朝他挥出了一剑：“不救人就滚开！别碍手碍脚！”
容华敏捷地闪过她的攻击，继续悬停在她身旁，悠闲地看着好戏，眼神玩味，笑容狡黠：“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赵姒狠狠瞪他一眼，再度投入到战斗之中。她试了一下，普通的法术依然对异魔无效，唯一能对异魔产生杀伤力的，依旧只有她手中的镇邪。
于是，她又免不了陷入了漫无尽期的车轮战之中。汗水迷了她的眼睛，无数次的挥剑让她的手臂重到抬不起来。
跟之前在天道谷时不同的是，每每她精疲力竭之时，总有个声音幸灾乐祸地在她耳畔说风凉话。事实证明，有个嘴欠的第三者的存在有时候反而能够激发人的斗志。
“不行了不行了，认输吧！”
原本已经趴在地上的她又站了起来。
“叫我一声好相公，我马上抱你离开。”
被异魔一触手拍飞的她咳出一口血，继续战斗。
“你真以为你是救世主吗？别人的死活关你屁事！”
赵姒以剑撑地，艰难起身，再度投入战斗。
……
待到后来，连原本一脸轻松的容华，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你继续这样死战不退，说不定真的会死。”
此时的赵姒头发散乱，身上血迹斑斑，一身红衣破破烂烂，已经仿佛一个血人，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摇摇欲坠。然而，她却依旧死死握着手中的镇邪，保持着战斗的姿势，脸上的表情顽强不屈，英勇无畏。
面对容华的提醒，她只是擦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冷冷一笑：“关你屁事！”
死就死吧！就这么死在这里，她也算对得起这个世界了。
第93章 93迷茫了 她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要……
异魔的低语声时断时续, 这次的模因是杀戮，哪怕赵姒不会被感染，却依然能从阵阵低语声中感受到恐怖的杀意。脑海中闪过刚刚的小孩倒在血泊里的情景, 赵姒能够想像得到，一旦感染扩散, 到时整个世界将会是怎样可怕的场景。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砂纸在摩擦肺部，心跳快到她都不敢去想自己的心率, 握剑的双手僵硬到仿佛不属于自己，然而, 她却依然倔强地用尽浑身力气挥剑，挥剑。
哪怕明知自己不可能杀尽所有异魔, 她却依旧固执地死战不退, 仿佛能多撑一秒都是种伟大的胜利。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是想给这个世界多续几分钟的命？是单纯的不想让容华看笑话？又或者, 是暗暗期盼着容华能够突然良心发现？
或许兼而有之。
到最后，所有的念头都消失无踪了, 大脑根本不再有余力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 脑海中只剩下唯一的念头，那就是挥剑，挥剑。
幸运的是，哪怕她已经双手颤抖几乎无法握住镇邪, 却丝毫不影响镇邪斩杀异魔的效率。任何异魔只要被镇邪碰触便会灰飞烟灭。
感谢异魔毁灭你与你何干的高傲，它们散播模因让人类相互杀戮，然而却不会主动攻击人。因此, 只有偶尔赵姒不慎碰触到它们时，它们才会主动攻击。
一开始，赵姒可以轻松在异魔之间闪转腾挪, 可惜，随着体力的下降，她闪避的效率开始大大降低，遭遇异魔攻击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体力已经到达极限，赵姒一剑刺空，与异魔擦身而过，飞起的衣摆刚好擦到了异魔的触手。然后，那原本正漫无目摇晃着的触手蓦地一僵，忽然杀气腾腾直刺赵姒后心。
有好几次险死还生的经验，赵姒不用回头也能猜到那猎猎的破空声是什么，可惜，她已无力闪避。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被穿成串串之时，只见眼前白影倏忽一闪，等到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竟已被容华搂在了怀中。
她开始还以为是容华终于良心发现了，待到看清男人此刻的眼神，心中顿时一喜：“师尊？”
“抱歉，我来晚了！”她的感觉果然没错，男人闻言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容华绝对不会对她做这个动作，容华也不会在救下她后，第一时间前去对付异魔。
不愧是修真界天花板级别的顶级战力，在赵姒眼中无解的危局在他眼中不过小菜一碟。
封印空间裂隙，斩杀残余异魔。
潇洒从容，一气呵成。
待到他做完这一切站到赵姒面前，不过才刚刚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看到荣华走到自己面前，赵姒立刻双眼放光，迎了上去：“师尊，你的灵魂强度终于能够压过他了吗？”
然而，荣华的反应却让她大吃一惊。只见他微微一愣，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他主动放我出来的。他大概拉不下脸来救你。”
赵姒脸上的笑容一僵，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感激他，还是该嘲笑他。
异魔已经解决，刚好蓬莱山的援军姗姗来迟，荣华和赵姒师徒二人把善后工作交给蓬莱山的几位长老，打道回府。
不知道是因为在跟恶魄的交锋中落了下风，还是依旧沉浸在那些糟糕的噩梦之中，回到太上谷之后，荣华的情绪显得有些恹恹。
气氛有些僵硬，赵姒努力没话找话：“师尊，异魔已经开始感染修真者了。”
可惜，容华依旧面无表情，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嗯，我知道。”
“那你有没有什么对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姒打开传信镯，上仙网上那个关于异魔的内部论坛看了看，果然，一片哀嚎。都在抱怨异魔越来越强，各大门派的应对越来越不得力。
关闭传信镯，赵姒鼓起勇气走到荣华面前，建议道：“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接受我之前的提议了？”
荣华皱眉看她。
赵姒心虚地对了对手指：“让我替各大门派激活传承下来的镇派妖器。”
见荣华神色间没什么异常，她又大着胆子说了下去：“我记得蓬莱山的镇派妖器是方天镜，传说中能将世间一切收入镜中炼化。只要激活了方天镜，再遇到今天这样的状况，蓬莱山的损失就不会如此惨重了。”
荣华没有回答她，只是瞪大了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半晌，才有气无力地开了口：“知道仙网上关于异魔起源的传言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太上谷现在跳出去替各大门派激活镇派妖器，就等于是承认了仙网上的那些流言。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叫嚣着要太上谷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吗？”
赵姒挠了挠头，无法回答。
荣华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太上谷自从创立以来，一直扶危济困，与人为善，与各大门派也没有利益冲突。我一直想不通流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致我们太上谷的继承人于死地？直到前几天，我心血来潮，去查了仙网的历史纪录。”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最初发布消息的是一枚不记名的传信镯，发完消息的瞬间就被销毁了，但仙网依然能够查到发信的大致位置。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感受到他眼神中的玩味，赵姒顿时浑身一凌：“哪里？”
果然，下一秒，荣华的回答让她浑身寒毛直竖：“天机府。时间就在我们到达天机府的同一天。对此，你有没有什么联想？”
不需要点名，答应就已昭然若揭。
赵姒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原以为会遭遇一场狂风暴雨，她甚至都已经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做好了逃跑的打算。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荣华却并没有选择惩罚她，反而只是一动不动地静静望着她，那眼神苦涩又悲凉。
“明明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你为什么还是想死？”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会耗尽他浑身的力气，他的眼神很苦，苦到仅仅只是一眼就让赵姒感觉整个人都泡在了黄连水里，酸酸涩涩，无法呼吸。
是啊！明明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她为什么还是想死？
回想起穿越以来的遭遇，赵姒竟有一刹那的愣怔。这原本的确是一本虐文，但穿越以来，她却并没有真正遇到过多少令她难受的事情，相反，她有疼她的师尊，有爱她的徒弟，甚至还有无数百姓对她感恩戴德。
她在原世界是顶流，在这个世界依然是顶流。原世界的她，因为人格障碍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在这个世界，恢复了正常的她却活得恣意潇洒，随性洒脱。不仅如此，甚至还遇到了让她心动的男人，体验到了爱情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