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王妃为我操持。”怀王见礼单上列出来的东西,还有怀王妃的陪嫁。想起王妃嫁给自己的这几年,在母妃跟前贤惠孝顺,母妃却一直对她处处挑剔,时时不满,委屈她这些年,是他对不起她。
“这都是你喜欢的东西,都留着吧,拿其他的来填补。”怀王把怀王妃的陪嫁剔除,打算用其他东西代替。
“殿下这些年豢养谋士门生,花费不小。我们搬入宫中后,原来的孝敬都断了,你又被停了俸禄,其他物件不如这几件有诚意。”怀王妃看着这个被母妃无情坑害,垂头丧气可怜巴巴的丈夫,心软了几分:“王爷若是过意不去,待我们搬回王府后,多给我几件好东西便是。”
怀王伸手拉着怀王妃的手,沉默许久:“这些年,我对不住你。”
怀王妃抽出手,讽笑道:“王爷又说笑话了。”
看着空荡荡的手,怀王没脸跟王妃说什么,但愧意更浓。
麒麟宫。
宸王捂着头坐起身,玖珠见他醒来,走到床沿边坐下:“头疼?”
“嗯。”他把头往玖珠身上一靠,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玖珠的手指,让他头顶轻轻按着,很快就缓解了他的头疼:“徐妃娘娘被护龙卫带走了。”
“她果然有问题。”宸王强撑着精神洗漱完,再次靠着玖珠坐下。
“殿下,徐妃与怀王母子间感情好吗?”
宸王摇头:“以前上骑射课,其他皇子母妃都会派人送东西来,徐妃因为身体不好,不宜操心劳累,所以很少派人来给大哥送东西。母后知道以后,就以父皇的名义,每天送来两份东西到骑射场。”
“我很少看到大哥与徐妃单独相处,也没见到过徐妃责罚大哥,所以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究竟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宸王把玖珠拥进怀里:“怎么想起问这个?”
“殿下,你说大哥有没有可能,不是徐妃的孩子?”
“嘘。”宸王伸手按住玖珠的嘴,小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父皇可不喜欢绿色的帽子。”
“我没说大哥不是父皇的孩子,父皇帽子的颜色还是那么鲜亮,别胡思乱想哦。”
玖珠拉下宸王的手:“你看话本里,不是有狸猫换太子,女儿换儿子这些桥段嘛。徐妃倒霉了,还不忘拉着大哥一起倒霉,这哪里是亲身母子,分明是有仇。她这样的举动,似乎等着父皇对大哥产生不满。”
若大哥不是徐妃的亲生子,那么大哥在她心里的地位就是利用工具。待她无法使用这个工具的时候,她会选择毁灭工具,来报复在意工具的人。
宸王原本觉得玖珠说法荒诞,可是听玖珠讲完徐妃被带走时说的那些话,他挺直了腰背。
“这确实不是亲娘干得出来的事。”他想了想:“要不让护龙卫去查查?”
“查!”玖珠点头:“万一真的不是呢。”
若真的不是,对大哥来说反而是好事。
若是亲生母子,那大哥也太可怜了。
怀王到麒麟宫登门致歉,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受到了五弟与五弟妹的热情招待。
怀王:“……”
这跟他预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最后他离开的时候,不仅没把赔礼送出去,反而被五弟五弟妹塞了不少东西带走。
难道他们相信他,知道母妃做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越想越觉得愧疚,他对不起王妃,对不起五弟五弟妹,也对不起父皇。
帮着母妃隐瞒她装病的事,是身为儿子的私心。但如果他知道,母妃会拿忠臣当棋子,他怎么都会阻拦下来。
想到母妃,怀王狠狠抹了一把脸,找到护龙卫统领,想去见徐妃一面。
“大殿下请随在下来。”王统领并没有拒绝怀王,但是怕怀王到护龙卫天牢后闹事,他把徐妃这些年犯下的事,告诉了他。
“你说在潜邸时,母妃曾勾结杜青珂,欲与他里应外合,拿父皇当筹码,换来自由与富贵?”怀王知道护龙卫不会骗自己,他站在天牢大门外,看着门后的黑暗,突然没了踏入的勇气。
黑洞洞的门后,就像是巨兽的血盆大口,吞噬着他所有勇气。
踏进门内的那刻,寒意瞬间爬满全身,他打了个寒颤。
他很快就见到了徐妃,她身上还穿着繁复的宫裙,甚至连身上的钗环都没褪去。
见到儿子出现,徐妃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指望他能把自己救出去。
母子二人相顾无言。
怀王先开了口:“母妃当年在潜邸,可想过带我一起走?”
“带你走?”徐妃嗤笑:“你是你父皇的孩子,我若是带走你,你可知会有多少麻烦?没想到那些人都失败了,让你父皇得登大宝,那些做过的事,就成了我的负累。”
“所以,那时你即使找到出路,也从未想过带我一起走?”怀王失望极了,站在他后面的王统领,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怜悯。
徐妃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但内里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母妃的孩子。”怀王退后一步,意兴阑珊:“是儿子不该问。”
“你是不该问,本宫有时候也希望,你不是我的儿子。”徐妃脸上的笑意敛去:“你蠢笨不知变通,但凡你脑子好用,身为长子的你,早已坐上了太子之位。我为你谋算这么多,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
“你是为我谋算吗?!”怀王打断她的话:“你是为了你自己!”
“你这个废物,滚!”徐妃厌恶地看着他:“我就算养大一头猪,也比你好用。你滚去做你好五弟的马前卒吧,本宫没你这种废物儿子。”
怀王心寒如冰,他忍了又忍,掀起袍子跪在牢门外,给徐妃磕头。
徐妃却转过身,不再看他。
一下,又一下。
“母妃赐儿臣血肉性命,儿臣无能,让母妃失望,请母妃保重。”九个响头磕得实诚又用力,鲜血顺着额头滑落到下巴,怀王站起身,作揖到底:“儿臣告辞。”
徐妃仍旧没有看他。
直到怀王脚步远去,她才慢慢转过头,看向空荡荡的牢房走廊,眼神平静至极,谁也看不透她的想法。
王统领对怀王越加怜悯,摊上这样的母妃,投胎时是多没长眼睛?
当天夜里,徐妃死了。
服毒自戕。
她躺在天牢的石床上,身上繁复的宫裙干干净净,妆容整齐,死得体面又优雅。
“怀王真可怜。”
“是啊,被亲娘算计冷待,还被骂得狗血淋头。”
骂的人,心安理得的自戕了,只可怜倒霉的怀王,不被亲娘关爱,还被嫌弃厌恶连累。
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再释然。
隆丰帝也知道了徐妃对大儿子说的那些话,他长长叹息几声,不仅赏赐了不少东西给怀王,还恢复了几位皇子的俸禄。
只是仍旧没有提让他们回王府的事。
“护龙卫已经查清,大哥确实是徐妃的亲生孩子。”宸王把护龙卫调查到的资料放到玖珠面前:“也许有些母亲,生来就不爱自己的孩子。”
“不。”玖珠摇头,她没有看这些资料,明亮的双目中仍旧有星星在闪烁:“也许是我错了。”
“可能她是个爱着孩子的母亲。”
徐妃自戕,隆丰帝没有再继续追究她以前做的事,以妃礼让她下葬于妃陵。
她的葬礼并不隆重,两日后,就是册封太子大典。
第122章 册封大典 太子真的在册封大典上,把太……
徐妃被废, 甚至连名字都从皇家宗谱上移去,她下葬的那天,只有礼部的几个低阶官员负责她的葬礼。
实际上, 若不是因为皇上并没有表现出对怀王的厌恶,或许她连葬入妃陵的资格都没有。
怀王明白, 理智上, 自己不该去给母妃送葬。
但母妃下葬的前夜, 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起, 圈禁在潜邸时,母妃一边嫌弃他吃得多,脑子笨, 一边把碗里的饭菜拨给他的场景。
第二日一早,他换上素色麻衣,取下金冠, 以粗麻布代之。怀王妃把这一切看在眼底, 没有阻拦。
玖珠站在宫楼上,看到怀王扶着徐妃的棺木, 走出了皇宫侧后门。
师父跟她说,到了京城后, 若是有些事看不明白,就看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有利于谁。
她以为徐妃对怀王无情又狠心,可是她死后,所有人都指责她, 同情可怜的怀王。再无人拿怀王的身世做文章, 也不会把徐妃犯下的罪,加诸于怀王身上。
她的恶,证明了怀王的无辜。
玖珠又看了眼送葬队伍里的怀王, 在这一刻,她是真的希望,徐妃临终前,对怀王是带着善意与爱意的。
真相如何,也许唯有徐妃自己明白。
而她,只是一个看客。
“小猪。”宸王拾阶而上,走到玖珠身边:“在看徐氏的送葬队伍?”
玖珠点头:“大哥在给他母亲扶棺。”
宸王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捏玖珠脑袋上的发髻。
“殿下,你又捏我头发。”玖珠怀疑地看着他:“册封太子大典在即,殿下,你该不会是……紧张吧?”
“开玩笑,我怎么会紧张。”宸王矢口否认:“你家殿下从小在京城长大,什么没见过,怎会因为册封太子大典紧张?”
“好吧。”玖珠伸手取下发髻上的发钗,把脑袋凑到宸王胸口:“给你捏,随便捏。”
“我比父皇幸运。”宸王把她按进自己怀里:“年少时便与你相遇。”
“殿下说错啦。”玖珠伸出白嫩的手指,在宸王眼前晃了晃,反对他的说法:“幸运的是我。”
宸王低笑一声,他年少轻狂,做事全凭喜好,从不计后果。
可是现在的他,却想成为玖珠心中最好的那个人。
因为他不想这个满怀期待,向他奔赴而来的少女,觉得她心中会发光的殿下,变得斑驳不堪,更不想把她心中的美好,摧毁得一干二净。
总有人说,情爱是把最不堪的自己撕给对方看。
他却不明白,撕开以后,自己痛快了,高兴了,可是那个满怀期待的人,会失落吗,会难过吗?
为什么情爱不能是努力成为对方心中最好的他?
他家小猪这么傻,这么天真,看他的眼睛里盈着满满的光。
他得多么禽兽,才舍得让她满眼的光黯淡?
宫楼的树影下,韦婕妤仰头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云渡卿与明玖珠,停下脚步。
“我听说,徐氏是败在皇后跟宸王妃手里的?”韦婕妤转头看低眉顺眼的静王妃:“你近几日可以回趟娘家,跟家里人说说这事。”
静王妃沉默片刻:“母妃,大伯与徐氏的往事,只是年少时的从冲动,这些年早已经没有来往。”
“我何时说过他们还有来往。”韦婕妤把手搭在儿媳的手腕上:“你性格闷,又容易想太多,身为皇子妃,这样可不好。”
“母妃教训得是。”静王妃头垂得更低。
韦婕妤对她的乖巧听话很满意:“五位皇子里,唯有你与怀王妃贤惠端方,其他几位皇子妃,都不成样子。”
安王妃轻浮,四皇子妃大难临头独自飞,宸王妃看起来过于天真,这样的性格做太子妃,早晚有后悔的一天。
“儿媳惭愧。”
“不用惭愧。”韦婕妤严肃的脸上,有几分疏淡的笑意:“本宫对你很满意。”
“今日天气好,你下午便回娘家看看。”
“是。”
静王妃回到娘家,在娘家待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等到杜青珂回来。
他穿着一身素衣,银簪束冠,见到她只是略微嘱咐几句,便坐在旁边没有说话。
“老爷,你外袍上沾了污渍,脱下来换了吧。”杜夫人看到他衣摆上的污渍,主动开口:“我让下人给你换件亮眼的衣服来……”
“不用。”杜青珂抬起眼皮,淡淡开口:“我近几日不爱亮色的衣服。”
“好。”杜夫人尴尬一笑,不再提换衣服的事。
杜家二老爷与二夫人陪坐在女儿静王妃身边,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开口问起女儿在宫里的生活如何,缓解气氛中的尴尬。
“父亲母亲请放心,女儿在宫里一切都好。”静王妃抿了口茶:“只是没想到五弟妹看似天真纯善,出手铲除对手,却毫不留情。”
“这话从何说起?”杜父皱眉:“那你且离她远些。”
“徐妃病逝,葬礼一切从简,不仅没有追封封号,就连名字都从皇家宗谱移出了。”静王妃叹气:“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因为徐妃做了什么触怒陛下的事。实际上,他是被明玖珠与苏后逼死的。”
杜青珂抬头看向静王妃。
察觉到大伯注意到自己说的话,静王妃趁热打铁:“不知苏后与明玖珠用了什么手段,引诱徐妃中计,她们趁机逼得徐妃认下所有罪责,最后只能选择自戕。”
“苏后……还有这等手段?”杜青珂摸着腰间的羊脂玉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开口道:“天色不早,侄女身为王妃,恐怕不能在宫外留宿?”
“没想到天色竟然这般晚了。”静王妃站起身:“多谢大伯提醒,我该回宫了。”
“请。”杜青珂把静王妃送上马车,转身取下束发的银簪,面无表情地扔到树根下。
“老爷。”杜夫人弯腰捡起银簪:“你劳累一天,回屋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