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有宝珠——月下蝶影
时间:2021-05-12 10:58:30

  明敬舟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藏在袖子里的手有些发抖。
  这都是他的菜,用食盒底部烫水温着,一路送过来都不会凉的菜!
  掀衣袍坐下,明敬舟拿起桌上的筷子,竹筷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宸王夹菜的动作一顿,看着掉在桌子上的筷子尖愣住。
  “让殿下见笑了。”明敬舟尴尬一笑,换了双新筷子:“礼部经费有限,碗筷也是反复使用,颇有些脆弱易折,所以即便是我等文弱之人,也常常不小心弄断。”
  “原来如此。”宸王捡起断筷,顺手扔进旁边的装废弃物的藤筐中:“诸位大人生活清苦,待本王熟悉礼部事宜后,就上奏父皇,让他拨钱下来,修缮礼部。”
  “多谢殿下。”礼部尚书李恩端着碗筷过来,厚着脸皮陪笑:“等会下官带殿下到四处走走,给您说一说哪些地方破败得厉害,免得殿下日后不小心经过这些地方时,被瓦片或是墙灰砸了头。”
  宸王:“……”
  “要是殿下嫌下官一个人作陪无趣,明大人也可以一起。”礼部尚书李恩对宸王讨好一笑:“殿下意下如何?”
  宸王沉默,他开始回忆,究竟是哪一步走错,才让他踏上为礼部讨要经费的道路?
  一开始,他只是想来礼部走一走,然后找借口跟父皇说,礼部与他不合。
  “殿下?”李恩眼神殷切。
  宸王放下筷子:“多谢大人,本王日后会多加注意。”
  李恩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明敬舟,希望他能开口让殿下明白,重点不是注意掉东西,而是他们礼部很破,需要花钱修缮的那种破。
  明敬舟低头,举止优雅斯文的……吃饭。
  他只是一个文弱的,肚子饿想吃饭的小小侍郎而已。
  给父亲送完饭的玖珠,心情很好地坐上回家的马车。
  半途中,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前方是平远侯府的马车。”春分掀起帘子,探身问玖珠:“我们可要避让?”
  “平远侯府?”玖珠从车窗探出头看了一眼,无数仆侍围在马车旁边,路过的百姓无不避让。
  “让。”玖珠收回视线,放下车窗帘子,不再多看。
  春分点了点头,转身对车夫道:“小姐有令,避让平远侯府马车。”
  平远侯府老夫人见马车稍稍停了片刻,问身边的丫鬟:“前方有何事?”
  “前方有马车挡住了去路,对方知晓我们身份后,就避让开了。”丫鬟屈行进马车,轻轻给老夫人捶着肩背。
  “给家里那些小的说,出门在外,不可如此宣扬,免得带累了娘娘与齐王殿下的名声。”老夫人闭着眼睛养神,掩去身上的疲意:“可知道是哪家的马车,让望楠亲自去道谢。”
  儿子病重,嫡长孙是侯府世子,由他去方才能显出侯府的谦逊。
  “在下平远侯府世子郑望楠,多谢贵人让路。”郑望楠打量着这辆没有家徽的马车,连马都没有下,在马背上作了一个揖。
  “郑世子客气了,长者为尊,我家小姐身为晚辈,理应让老夫人先行。”春分跳下马车,行了一个大礼。
  郑望楠看着这个婢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在何处见过。
  “世子,请。”春分拂袖做了请的姿势。
  “多谢小姐。”因为这份隐隐约约的熟悉,郑望楠朝马车方向,再次行了一礼。
  他拍了拍身下的马儿,准备转身离开时,前方又有人骑马过来。
  “齐王殿下!”郑望楠看清马背上的人,连忙从马背上下来,拉着马儿避让到一边。
  “表弟。”齐王注意到平远侯府的马车,让马儿停了下来。
  方才还端坐在马车里的侯府众人,全都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外祖母请不要多礼。”齐王下马扶着年迈的侯府老夫人:“祖母与诸位这是去哪?”
  “殿下婚期将近,老身年迈无能,唯有带家中晚辈去观中祈福,祈求上苍保佑殿下福气绵延,事事顺利。”侯府老夫人看着齐王,眼中满是慈爱:“殿下近来可好。”
  “劳外祖母挂念,我一切都好。倒是您老人家清减了,若是因为孙儿的事,让您老人家受累,孙儿又该如何自处?”齐王注意到角落里还停着一辆没有家徽的马车,这辆马车分明是在避让平远侯府的车驾:“这辆马车,是哪家的?”
  马车帘动了动,一个穿着浅湖色裙衫的少女,扶着婢女的手,踩着脚凳走了下来。
  “臣女见过齐王殿下。”
  郑望楠眼神亮了亮,是那个把俗气发钗戴成了闪耀星星的小姐。
  郑家的女眷却是变了脸色,这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里,坐的竟然是宸王未婚妻?!
  想起贵妃寿宴上,苏贵妃对她摆在明面上的维护,她们心里有些发虚。
  方才两边马车相遇时,她们可是连想也没想,就等着对方避让。若是苏贵妃知道她们在大街上逼着她未来儿媳避让……
  齐王看了眼齐家人的面色,还了玖珠半礼:“明小姐。”
  玖珠侧身避开这个礼,垂首敛眉:“臣女不敢受殿下的礼。”
  “方才不知是明小姐经过,车夫不懂事,耽搁了明小姐行路。”侯府老夫人往后退了一步:“明小姐请。”
  玖珠笑:“老夫人是长辈,晚辈岂有不敬长辈之理?不过现在老夫人与齐王殿下交谈,晚辈不欲打扰,请老夫人原谅晚辈先行。”
  平远侯府的马车避让到一边,让出了一条宽敞的路。
  玖珠屈膝向侯府老夫人跟齐王行了一礼:“多谢齐王殿下,多谢老夫人。”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多看一眼齐王,尽管他誉满京城,令无数女子为之倾倒。
  “她、她是明家小姐?”郑望楠呆呆地望着马车远去,“怎么能是明家小姐呢?”
  明家小姐,不就是宸王未婚妻?
  齐王听到郑望楠的低声呢喃,转头看了他一眼。
  “望楠。”老夫人开口:“你去马车上,把我给殿下求的护身符取来。”
  “是。”郑望楠回过神,甚至来不及祭奠自己心头那头还没出生,就已经早夭的小鹿。
  “小姐。”春分仔细观察着玖珠的表情:“你好像不太喜欢齐王与平远侯府的人,我以为像齐王殿下那般优雅温柔又俊美的男子,小姐就算不喜欢,也不会太过讨厌。”
  她家小姐多可爱体贴的性子啊,不会无缘无故针对谁,一定是齐王与平远侯府有问题。
  “他很好看?”玖珠不赞同:“明明是宸王殿下好看,殿下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可亮啦,像早上的太阳。”
  春分倒没觉得,两位王爷笑起来有什么差别,反正都是身份尊贵的皇子。
  “春分姐姐,我讨厌他们的样子,表现得很明显?”
  “倒也不是太明显,别人看不出来,自家人能瞧出些端倪。”春分掀起帘子往后看了一眼,齐王扶着侯府老夫人的手,路边有不少女子,在偷偷看他。
  玖珠回忆起八年前,河水灌入口鼻时的挣扎与绝望,“可能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八字不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怎么勉强也没用。”
  齐王笑得再好看,她仍旧会控制不住地想起混着泥土腥味的河水。
  阴暗,潮湿,带着死亡的味道。
  太央宫,隆丰帝亲笔拟好了两道旨意,两道旨意皆未盖御印。
  一道旨意,晋封明敬舟为宁康伯。
  一道旨意,晋明敬舟之女为县主。
  “陛下,钦天监监正到了。”
  “爱卿,推算这么久,算出来了?”
  “陛下,明姑娘与宸王殿下八字乃云开雾散,明月皎皎,日升朗空,树旺藤青,树死藤枯之相。”
  “爱卿可以把话说直白点。”
  “两人命格因果缠绕,合则相旺,分则祸事连连。”
  隆丰帝轻笑一声,对命格之说不置可否:“那可算出适合二人的婚期?”
  “明年春后二月二,花神降临。”
  “二月二,也是神龙抬头的好日子。”隆丰帝轻笑出声,拿起御印,在晋封明敬舟为宁康伯的圣旨上,重重盖了下去。
  钦天监监正把头埋得更低,当皇帝的,大多对“龙”这个字都比较敏感,他不敢接话。
  “这一日,倒配得我儿大婚。”
 
 
第19章 晨雾 我在等殿下呀
  太央宫的旨意还没传出去,后宫的妃嫔们,已经被经文折腾得死去活来。
  “五天,苏氏让本宫整整抄了五天的经书!”宁妃看着桌上的经文,眼底满是血丝,她挥手想把桌上的经书统统撕碎,想到苏氏折腾人的手段,硬生生忍了下来。
  “娘娘。”宫女看着盛怒的宁妃,缩着比脖子结结巴巴开口:“明月宫苏贵妃派人来说,来说……”
  “她又说什么?”宁妃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双手紧紧扶着桌面:“说!”
  “苏贵妃说,感念诸位娘娘一片仁爱之心,明日……明日继续抄写经文。”
  “苏眉黛!”宁妃终于忍无可忍,把桌上的经文扫落在地:“贱人实在欺人太甚!”
  “娘娘息怒。”女官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经书:“苏氏圣眷正隆,你且忍忍。古往今来,哪个奸妃不是少时风光,最后凄惨收场。您还有齐王殿下呢,殿下凤表龙姿,秀出班行,朝中众臣无不称赞。只要您沉住气,一切都会好起来。”
  “当初陵州一行……”
  “娘娘!”女官把经书在桌上放好:“您忘了,八年前您身体有恙,殿下仁孝,留居宫中侍疾,您与殿下并未伴驾同行。”
  “你说得对。”宁妃轻轻抚平经书上的卷角,声音轻柔:“我儿仁孝,岂是宸王那等草包可比。”
  明月宫中,苏贵妃翻看着大理寺整理好的卷宗,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一个不受先帝宠爱的妃嫔,费劲买通明月宫的宫女,借用绣图挑拨本宫与玖珠的感情,图什么?”
  她如果有这么大的本事,早就夺得先帝宠爱,又怎么会在先帝驾崩时,还只是一个低阶宝林。
  “本宫不管这事幕后主使是谁,在本宫彻底消气前,给本宫继续抄经书。”把卷宗扔到桌上,苏贵妃慵懒地闭上美目:“等她们心中的戾气被经文度化,就没那么多精力在背后搞小动作了。”
  “这些居心叵测之辈,自以为能用这些小手段离间您与明姑娘,却不知明姑娘机敏善辨,不仅让他们阴谋败露,还折损了不少心腹。”香绢笑:“那日就连奴婢也没想到,明姑娘会假装答应对方,然后偷偷告诉奴婢。”
  “说明在她的心里,把本宫当作可信任的对象。”苏贵妃心里很清楚,这件事若是被其他世家贵女遇见,她们大多会选择婉拒,或者以最稳妥的方式,隐晦提醒她。
  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她们自己,不被牵扯进后宫阴谋。
  事实上,这才是妥帖完美的解决办法。可是有时候,最动人心的,恰恰是那份毫不保留的不完美。
  “唉。”苏贵妃突然叹息一声:“香绢,你说若是明家对这门婚事有意见,玖珠夹在我儿与家族之间,会不会很为难?”
  香绢沉默。
  娘娘,明姑娘与殿下还没成亲呢,您想得倒是挺远。
  “对了,娘娘,前日发生了一件与明姑娘有关的小事。”香绢道:“平远侯府老夫人携家中女眷上香归来途中,路遇明姑娘的马车,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就等着明姑娘避让她们的马车。后来巧遇了齐王,侯府老夫人才开了尊口,让明姑娘先行。”
  “平远侯府那群拿乔装样的女人,也配让本宫儿媳屈尊避行?!”苏贵妃睁开眼,“本宫给她们脸了?”
  香绢小声提醒:“娘娘,明姑娘还未与殿下成亲呢。”
  “还未成亲又如何,那日在寿宴上,本宫说得还不够明白?”苏贵妃嗤笑一声:“传召平远侯夫人,有传言平远侯府奢靡无度,放纵下人妄言。本宫想知道,平远侯府如何治的家。”
  敢当街让她未来儿媳避行,就别怪她打她们的脸。
  论起仗势欺人这种事,还是她比较熟练。
  明家。
  沈氏走进女儿的院子,看到女儿正在树下伏案作画,脚步顿停。
  “母亲。”玖珠耳聪目明,沈氏刚进院门,她就听见了脚步声,放下画笔看向门口:“是有什么事找女儿吗?”
  平日她作画时,母亲从不会过来打扰。
  “礼部派人过来说,稍后会有旨意下发,你去换身衣服,以免显得怠慢。”沈氏走到女儿身边,看了眼桌案上的残荷败叶图,神情平静地移开视线:“也不知会是什么旨意。”
  这么郑重,不像是小事。
  难道……与女儿与殿下的婚期有关?
  “女儿马上就去。”玖珠问沈氏:“母亲,您觉得女儿画的这幅《锦鲤戏莲》画得如何?”
  这个问题,让沈氏的记忆回到二十几年前,她与夫君刚认识不久,夫君也是这般,举着一幅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画,自信满满地问她,喜不喜欢他特意为她作的画。
  若不是他长得好看,说话声音又好听,她很想当场反问:“画的是什么玩意儿?”
  怪只怪他的眼神过于深情,让她违心地撒了谎。
  没想到时隔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夫君对作画水平有了清醒的认知,她还是逃脱不了为爱撒谎的命运。
  “意境非凡,笔触有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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