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筱被说动,跟周书诚去看改道修佛的僧人画平安符去了。
玖珠走到双手双脚被缚的刀疤跟前,仔细打量着他。
近九年时光过去,这个人看起来老了很多,被捆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模样,像极了一条狼狈的可怜虫。
记忆里的恐惧,不安,惊惶,似乎在此刻消失了一半。
原来,让她害怕不已的恶人,看起来是如此弱小。
刀疤扭了扭头,把有伤疤的下巴贴向地面。他不明白明玖珠为何会用这种眼光看着自己,但他讨厌这样的眼神。
他等了一会儿,明玖珠仍旧没有离开,忍不住问:“明小姐,你想说什么?”
玖珠认真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想说的,就是觉得你被绑着的样子,好像一条虫。”
她在羞辱他!
刀疤挣扎了几下,除了让地上的石块划破自己的脸以外,他甚至连明玖珠的脚尖都触碰不到。
这就生气了?
玖珠摇头叹气,做人心狠手辣就算了,没想到还这么小气。本来绑起来的样子,就很像恶心的肉青虫嘛。
她往后退了几步,听到通往山下的路上,传来不少脚步声。
护龙卫一路侦察追击,发现郑家下仆逃亡到山中一破庙后,预想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的是,会在庙门外发现一堆护卫小厮,以及一个身着锦衣的贵族千金。
“护龙卫奉皇命追拿逃犯,请贵人速速避让。”护龙卫总领掏出金色的腰牌,朝玖珠拱手道:“请问贵人,可曾见过两个可疑的中年男人?”
“见过。”玖珠点头。
“在哪?”护龙卫总领手已经按在了刀柄处。
“那里。”玖珠指了指被腰带绑住的刀疤,又指了指被石头压住双手的假和尚:“还有那里。”
护龙卫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集体沉默。
护龙卫总领打量着玖珠,再次拱手:“不知贵人是?”
“小女子乃礼部明侍郎之女。”玖珠回了一礼:“这二人冒充僧人,被我们识破,所以叫护卫把他们制服了。没想到他们是圣上追查的逃犯,那他们就交由将军处置。”
“原来是明县主,末将失礼。”总领面色微变,行了一个大礼:“不知县主可有受到惊吓?”
“多谢将军关心,有护卫在旁,我们并未受到惊吓。”玖珠看到两个护龙卫把石头抬走,用镣铐锁住了假僧人的手脚,往后退让两步:“将军请。”
总领看了眼庙内的周家兄妹:“此二人涉及朝中大案,还请县主与另外两位贵人,保守今日的秘密,莫让他人知晓。”
“请将军放心,我会转达。”
“多谢县主。”总领拱手行礼,随即带着护龙卫与犯人匆匆离开。
玖珠站在小路尽头,目送护龙卫离开,风吹起她身后的披帛,披帛在风中飞舞着,飘摇又轻柔。
“陛下。”刘忠宝帮下了朝的隆丰帝取下御冠,小声道:“郑家逃跑的下人,已经被护龙卫抓了回来。”
“这么快?”隆丰帝算了算时间,从他下令到现在,还没有超过三个时辰。
“总领说,他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被抓住了。”刘忠宝小心翼翼地取下龙纹佩:“此事还多亏了明县主帮忙。”
隆丰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去护龙卫那边跑一趟,查一查这两个人以往干过什么事。”
“老奴领命。”刘忠宝把龙纹佩放进盒中:“陛下,最近几日各王妃的娘家,都往宫里送了东西进来。”
唯独没有岳家的宸王殿下,无外戚礼物可收。
“我看你是来给渡卿讨好处来了。”隆丰帝笑,“安排人召明敬舟入宫,就说是让他教导宸王。”
“老奴谨遵圣谕。”刘忠宝笑着躬身道:“老奴告退。”
他退出太央宫正殿,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拂尘,在手中一甩:“你去礼部接明侍郎入宫,记得客气些,切莫冒犯。”
“请刘爷爷放心,小的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小太监得了跑腿的差事,笑逐颜开地走了。
刘忠宝带着人直接去了护龙卫的地牢,见到了被分开关押的两个郑家下人。
“刘、刘……”刀疤看清来人,吓得连舌头都捋不直。
皇上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怎么会来这里?!
“哟,瞧你的模样,竟是见过杂家的。”刘公公微微一笑:“巧了,杂家最爱跟熟人说事。今儿,咱们就慢慢聊。”
他抬了抬头:“说话前,先用梳子给两位贵客松松皮,皮紧嘴紧,嘴紧就不好说话,二位担待些。”
刀疤跟青衣被拖了出去,很快就传来了他们的惨叫声。
刘忠宝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对护龙卫总领道:“看来今日梳皮的小将军力道足,手艺地道。”
总领笑:“刘公公亲自来,兄弟们自然是要露两手。”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他们身处在青山绿水间,而不是在惨叫连连的地牢。
宸王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懒洋洋地看着太监宫女大包小包地往怀王院子里搬东西,朝随侍太监招手:“怀王府这是搬家呢?”
“回殿下,这是怀王妃娘家叫人送来的一些东西。”随侍太监道:“想来是娘家对女儿的一些心意。”
昨天是齐王妃跟安王妃娘家,今天是怀王妃跟静王妃娘家,整天吵吵嚷嚷,没个安静的时候。
在躺椅上翻个身,宸王不屑地冷哼,身为皇子,哪需要王妃娘家送东西来?
“王爷,礼部明侍郎来了,您可要见他?”
明敬舟来了?
宸王坐起身:“见!”
他看了眼身下的躺椅,叫来几个太监:“把躺椅搬走,换上茶桌茶椅。对了,在本王桌上拿几本正经书来。”
明敬舟踏入璋六宫大门,走进宸王居住的小院,看到的就是俊美王爷静心读书的画面。
“下臣见过王爷。”
“明大人不用多礼。”宸王扔下书,伸手扶起明敬舟:“明大人,请坐。”
“多谢王爷。”明敬舟也不推辞,在桌边坐下。他看了眼宸王放在桌上的书,接过太监端来的茶:“见到殿下如此用功,下臣十分欣慰。”
“虽住在宫中,本王也不想荒废光阴。”宸王脸不红心不跳道:“不知大人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下臣今日拜访殿下,一是听从圣令,来教导殿下礼部的事务。二是把此物交给殿下。”明敬舟把画筒放在了桌上。
“这是?”宸王不解地看着桌上的画筒。
“小女赠予殿下的《雪里红梅》图。”明敬舟抿了一口茶:“殿下打开看看,是否喜欢。”
明小猪终于把雪景图画好了?
宸王打开画卷,看到跟画名几乎毫无关系的画作,忍不住轻笑出声,眉眼缱绻如春。
“多谢明大人。”他小心地把画收好:“玖珠的心血之作,我定会好好收藏。”
画虽丑了些,但细看之下,也是……也是有几分可爱的。
至少,作画的人,是可爱的。
“殿下喜欢就好。”明敬舟笑着点头:“若是小女得知殿下喜欢她的画,她一定会很高兴。”
说完,他从袖子里摸出几本书:“下臣是外男,不能经常入宫中,这些书殿下先拿去熟读抄写,待下臣下次进宫,再给您带新的书来。”
宸王:“……”
“殿下?”明敬舟笑看着宸王。
“请大人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看,好好抄的。”宸王努力微笑:“辛苦大人了。”
“不辛苦。”明敬舟语气温柔又和善:“殿下高兴就好。”
宸王对明敬舟露出高兴的笑容。
一天后,整个璋六宫的皇子都知道,宸王收到了未来王妃送的画卷。
四兄弟围坐在齐王屋子里吃暖锅时,怀王提起此事:“明县主不愧是明家之女,画技卓绝。”
“自然。”宸王微笑:“可惜明家人只给家人跟伴侣作画,不然我也能求明侍郎,为诸位兄弟作一幅。”
“真是可惜。”安王遗憾地看着宸王:“不知五弟,我能否有机会一睹明县主的画作?”
宸王夹肉的筷子微顿:“此事……以后有机会再说。”
以后就是托辞,皇家人都懂。
安王叹息一声,对明家人的画作更加好奇了。
齐王躺在床上,看也不看吃火锅聊天的四人。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他们还没吃腻暖锅,但他住的屋子,已经满是暖锅的味道。
暖锅还未吃完,刘忠宝就带着大力太监走进了屋里。
“诸位殿下。”刘忠宝行礼道:“陛下有召,请殿下们速去太央宫。”
宸王放下筷子,他在刘忠宝身上,闻到了一股极淡的泥土腥味,以及……血腥味。
“齐王殿下身上有伤,就由下奴们抬着去。”刘忠宝朝齐王拱了拱手,“还请殿下见谅。”
第42章 重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公公, 我们兄弟几人身上带着暖锅味,就这样去见父皇怕是不雅。”怀王擦干净嘴:“可否容我们回院子里换身干净衣服?”
“诸位殿下小时候各种调皮模样,陛下都曾见过, 不必讲究这些。”刘忠宝笑着行礼:“王爷,请。”
怀王扭头看宸王, 父皇向来宠爱五弟, 五弟就没能提前知道点什么?
宸王默默摇头, 看他干什么?
四兄弟站起身, 眼见大力太监把云延泽抬到软轿上,老老实实跟着走了出去。
“早知道今天就不该吃暖锅。”宸王叹气:“连吃三天,本王也腻了。”
其他三位王爷扭头看他, 这种时候,能不能说点有用的话?
走进太央宫,怀王看了眼四周, 禁卫军跟往日一样, 人数没有增多也没减少,伺候的宫人看起来也正常。他摸着腰间的玉佩, 深吸一口气,率先踏近正殿大门。
“都来了?”隆丰帝看了眼五个儿子, 低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怀王把手背在身后,偷偷戳了一下宸王。
身为最得宠的儿子,该你挺身而出的时刻到了。
宸王往旁边挪了两步,再得宠的儿子, 也要懂得看老子脸色。
难道他看起来很蠢, 会在这种时候出头?
殿内一片死寂,皇子们大气都不敢出。
大概过了两柱香时间,隆丰帝终于再次开口:“你们可知, 朕今日为何叫你们过来?老大,你说说。”
怀王心里七上八下,故作镇定地摇头。
是他在齐王府安插的探子被父皇发现了?还是私下骂苏贵妃与云渡卿的话传到了父皇耳里?
不小心摔坏了御赐之物?
私下与某些官员交好?
收了下面人的孝敬?
为王妃娘家表弟谋了一个六品实缺?
“老二,你呢?”
安王连忙摇头。
隆丰帝看向静王,不等他开口问,静王就猛摇头。
齐王靠着椅子,捂着胸口轻咳,面色惨白。
“父皇,您别看儿臣。”宸王厚着脸皮道:“儿臣平日干的那些事,您都是知道的,不用儿臣重复一遍吧。”
四位兄长齐齐扭头看向宸王,听他这语气,还挺自豪?
“看来你们对自己的事一无所知。”隆丰帝放下笔,语气沉下来:“朕还没死呢,还不需要你们天天惦记这个位置!”
“父皇!”怀王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其他几位皇子,听到隆丰帝的话,通通吓得面色惨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们自己看看。”隆丰帝把几本厚厚的折子砸向儿子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折子全部砸在了四个哥哥身上,宸王是半点事都没有。
“养谋士,布眼线!”隆丰帝冷笑:“你们这点手段,放在显德年间,早就进了大狱,而且连怎么进的都不会明白。”
“养谋士,就养在自己府里。怎么,生怕朕不知道?”隆丰帝拿起书卷哐哐砸了两下怀王的头:“你有本事收下人的孝敬,不知道把事情做干净?”
怀王缩了缩头,不敢说话。
“还有你,从小文武双全,却对郑家所作所为视而不见。”隆丰帝指着齐王,“知道你们的六皇叔怎么死的?”
“就是被他那没脑子的外祖家害死的。”隆丰帝冷笑:“他被发配到尤州,短短几天的路程,半路就暴毙。”
“你们现在做的这些,都是朕当年那些兄弟玩剩下的!”看着这些跪在地上的儿子,隆丰帝越想越气,一脚踹在怀王身上,怀王顺势一滚,刚好撞到齐王身上的伤口,齐王闷哼了一声。
“在京城,如果没本事保守住秘密,就不要做掉脑袋的事。身为皇子,有野心并不是错,错的是空有野心却没脑子。”隆丰帝面上没有表情,却比动怒还要可怕:“怪朕对你们太好,把你们养成了一群蠢货。”
“你们该庆幸,朕是你们的父亲。”隆丰帝往台阶上一坐,指着散落满地的折子:“都捡起来看看。”
皇子们不敢动。
“给朕看!”隆丰帝胸口剧烈起伏。
怀王抖着手,捡起手边的一本折子,看了几眼就不敢再继续看下去:“父皇,儿臣知罪!求父皇饶了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