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不必多礼。”齐王微笑着虚扶了一把沈氏,本就生得好看的他,笑起来更是风度翩翩:“今日天气好,风景好,沈夫人与令千金可慢慢赏景。”
拉下挡在脸上的披帛,玖珠来不及看不清来人长何等模样,跟着屈膝行了一礼。
“王爷说得是。”沈氏浅笑:“小女刚回京城,臣妇也想带她多看看京城的景致。陛下治国有道,江山繁华,京城处处是景。她瞧着什么都好奇,让王爷见笑了。”
“我们兄弟几个,唯有五弟最擅赏景。”齐王把目光投向玖珠:“待令千金……”
穿着鹅黄裙衫的少女抬起头看向他,眼里皆是好奇与天真之气。
“小女子见过王爷,见过沈夫人。”
齐王看向来人,微微颔首:“孙小姐。”
孙采瑶面带羞意,朝齐王微微一福。
玖珠看了看齐王,又看看这位下了马车后,就直接朝这边走的孙小姐,顿时明白过来,这就叫“含羞半敛眉,愿君知妾意”了。
“臣妇脚程慢,先行一步,请王爷与孙小姐见谅。”沈氏知情知趣,齐王与孙家小姐是未婚夫妻,自有情意私语,他们这些外人杵这里就不像样了。
“夫人请随意。”齐王温声一笑。
孙采瑶看着明玖珠离去的背影,贝齿轻轻咬唇角,垂首掩去眼中所有情绪。
“母亲。”玖珠扶着沈氏的手臂,小声说:“我觉得那位孙小姐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沈氏嗤笑一声:“几个月前,陛下有意促成孙家小姐与宸王的婚事,可惜孙家小姐与齐王早已有情。陛下怎会让心有他人的女子与宸王成婚,便只好改了主意,让孙家小姐与齐王定了亲。”
“原来如此。”玖珠恍然点头。
“你有什么想法?”沈氏看着女儿。
什么想法?
玖珠犹豫着开口:“孙小姐跟齐王……很配?”
沈氏:“……”
是她错了,她就不该开这个口。
她应该开始考虑,自家女儿嫁进皇家后,怎么才能不吃嫂子的亏。这耿直不拐弯的性子,肯定是随了她爹。
一路行来,时不时有人来与沈氏攀谈,几乎每个人都用看稀罕物件的眼神,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如果看她能收费,赚来的银子能把荷包塞满。
好不容易爬到山腰间的凉亭,沈氏与几位相熟的夫人坐在一起品茶闲聊,玖珠陪坐在旁边微笑点头,心已经像树枝头的麻雀,飞去了山头。
“我与夫人在此处饮茶,你去山头帮我们采几枝最新鲜的茱萸来。”沈氏看着乖乖坐着,两只脚却时不时动弹一下的玖珠,笑着道:“小姑娘体力好,这事交给你才行。”
“好的。”玖珠站起身,福了福身:“母亲与诸位夫人稍候,玖珠去去就来。”
说完,拎着裙摆小跑着出了凉亭。
几位夫人看着玖珠离去的背影,感慨道:“令千金模样真标志。”
就是要嫁的人,不太理想。
“姐妹们谬赞了,她啊,还是小孩子脾性。”沈氏抿嘴轻笑:“做长辈的,只盼她身体康健,比什么都强。”
夫人们也跟着点头,哪个做父母的,不是盼着孩子无病无灾,事事如意呢。
春分知道自家小姐能爬山,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小姐这么能爬。她气喘吁吁往地上一坐,连仪态也顾不上了。
再看娇软软的小姐,脸不红气不喘,仿佛无事发生。
“春分姐姐,你坐着歇一会儿,我去摘茱萸。”玖珠取下挂在臂间的披帛,放到春分手里,摇头叹息:“春分姐姐,你身体太虚了。”
春分:“……”
小姐,请你认清一个事实,不是我身体虚,是你体力太好!
茱萸树长得并不高,累累红果挂在枝头,漂亮又显眼。玖珠轻轻松松爬上树,挑选着最红最好看的茱萸枝。
“小丫头,又是你。”
玖珠扒开树枝往下一看,是上次见过的紫袍公子。今天的他穿着玄色红纹锦袍,衬得脸如白玉。
他仰着头看玖珠,指了指她身边的茱萸枝:“帮我把这一枝摘下来可好?”
“这枝?”玖珠伸手一折,只听咔嚓一声,拇指粗细的树枝,被她轻轻松松折断:“你站远些,我给你扔下来。”
看着茱萸枝上整整齐齐的断口,宸王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刷拉一声,茱萸枝砸在了地上。
秋风来,树被吹得摇来晃去,看起来十分危险。宸王再度走到树下:“小丫头,从树上下来。”
“什么?”风吹得树枝哗哗作响,玖珠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干脆踩着树枝跳下来,拍着掌心的尘土:“你刚才说什么?”
宸王:“……”
这谁家的缺心眼孩子,做事这么虎?
风停,隐隐约约有几个男人的说话声传来。
“孙家小姐命好,跟齐王殿下定了亲。”
“倒是明家姑娘倒了霉,自小养在陵州,远离父母不说,刚回京就与宸王定下亲事。听说这位小姐回京后,足足一个月没出门,未曾想还是没能逃脱嫁给宸王的命运。”
“你们且歇歇,万一被宸王的人听见,就麻烦了。谁不知道,宸王睚眦必报,蛮狠不讲理。”
“嗤!”
“哼!”
宸王嗤完,看向开始挽袖子的玖珠:“小丫头,你哼什么?”
玖珠继续挽袖子,并且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哎!”宸王伸手,揪住了小丫头的后衣领:“干什么去?”
“打架!”
第7章 渡卿 讲义气的好人
“打什么架?”宸王把人往后拖:“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打几个大男人?”
玖珠往前扑腾几步,把后衣领从宸王手里拽出来:“你别拉我!”
弯腰在地上捡起一根大木棍,玖珠把裙边一撩,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软软小白兔,变成咬人的钢牙兔。
宸王看着她一个人走出了千军万马气势的步伐,懒洋洋地往树干上一靠。
“王爷。”隐在暗处的一位随侍走到他身边:“这……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宸王见小丫头离那几个闲言碎语的男人只剩下几步的距离,“去帮着打啊,一个个长着脑子眼睛,不知道用?”
玖珠靠近三个男人时,他们还在高谈阔论。
“论才德,还是齐王殿下令人钦佩。”青衫男子高声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宸王本就是不学无术,喜怒无常……”
“嗷!”话未说完,后背传来刺骨的疼,有人在背后偷袭他!
“何人如此大胆!”他疼得原地蹦起,回头看见一个肤嫩貌娇的少女,手里拿着大木棍。
“你这女子,无缘无故,为何……”
“叫你们背后说人坏话!”玖珠抄起木棍,举起来便打,木棍在空中划过,打出了可怕的破空声。
挨打的男人被吓得连滚带爬,其中一个男人反应过来,想去夺玖珠手里的木棍,却被她抽在了大腿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疼痛处。
“谁家的疯婆子,有辱斯文,既然如此,我等也不遵守君子之礼了!”
说完,三人把玖珠围困在中间,扬起了手,准备让她知道什么叫男人为天,女子娇弱。
然而下一刻,三人就像是被人砸出去的石头,齐齐被人踹飞。
三人躺在地上,哀叫连连,原来这个疯婆子还带了一群帮手。一群人殴打他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讲不讲武德?
“三个大男人,竟欺负一个弱女子。”几个劲装打扮的男人几步上前,单手拎起三人,肃声道:“尔等身为我朝子民,却妄议皇室,该当何罪?!”
说完,不等三人还嘴,把三人揍得哭爹喊娘后,掏出绳索把三人捆在一起:“随我兄弟几人走一趟衙门。”
玖珠见这几人匆匆而来,又拎着人匆匆离开,手里提着木棍茫然四顾。
“发什么呆?”宸王抽走玖珠手里的木棍,见她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把棍子丢在地上:“一言不合就动手,打的还是读书人,你也不怕他们那一张嘴?”
“他们算什么读书人?”玖珠把挽起的袖子放下去:“君子和而不同,今日乃登高望远之日,来往者众,他们如此高谈阔论,道他人是非,简直丢尽了读书人的颜面。”
宸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几个读书人可不笨,他们本就是有意让人听见。
“你可知,今日齐王会来飞霞山登高?”
“嗯?”玖珠点头:“我在山脚看见过他,所以呢?”
宸王:“……”
这女娃娃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们这番话,是讲给齐王听的,亦或是讲给齐王身边人听的。”宸王是个没耐性的人,但他今天心情好,愿意陪这个脑瓜子不好使的小丫头多说几句:“趁现在人少,没人发现你打了人,我们赶紧走。”
“他们说宸王殿下坏话,我打不死他们。”玖珠扶了扶鬓边的发钗,小声抱怨:“他们讨好齐王就讨好嘛,干嘛欺负宸王殿下。”
欺负?
小姑娘的语气实在太委屈,若不是因为自己是当事人,他差点都要相信,自己是个经常挨欺负的小可怜了。
“刚才帮我打架的,是你手下吗?”
宸王挑着眉点头:“你帮我折茱萸枝,我帮你叫人打架,是不是很公平?”
“也不是很公平。”玖珠仔细想了想:“我好像比较占便宜。”
“没事,我一个大男人,不跟你计较这种小事。”宸王看了眼四周,此时还没人来:“你家长辈是谁?”
这家的长辈心可真大,敢让这么虎了吧唧的小姑娘单独来采茱萸。
“家父姓明。”在对方叫人帮自己打架后,玖珠把他划入“讲义气的好人”类别,也不怕被他知道自己的姓氏。
“明?”宸王脸上的笑容僵住,把玖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是礼部侍郎明敬舟……大人的掌上明珠?”
这是宸王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礼貌地称呼明敬舟。
“你也认识我父亲么?”玖珠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宸王。
“略有相识。”
相识便是相识,略有相识是何意?自从来了京城,玖珠就发现,自己的认知能力,赶不上京城人士的说话水平。
“难怪你方才如此愤怒,原来是护未婚夫。”宸王沉默片刻:“下次要打架,不要自己动手。”
自小生活在道观之中,玖珠对男女情爱之事十分懵懂,提及婚嫁,也无小女儿情态:“宸王殿下本就是好人,跟他是不是我未婚夫有什么关系?”
宸王:“……”
只有山间吹得稀里哗啦的风,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小姐,小姐!”春分提着裙摆跑过来,紧张地打量她:“刚才这边传来吵闹声,据说是有几个喝醉的书生在闹事,你没事吧?”
“我没事。”玖珠向宸王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把刚才的话说出来。
“母亲让我采的茱萸,我都摘好了。”玖珠抓住春分的手:“春分姐姐,我们回去。”
人已经揍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逃离现场。
“好。”春分把披帛替玖珠挂在臂间,朝宸王福了福身,牵着玖珠的手,离开了林子。
宸王走到刚才那颗茱萸树下,弯腰捡起玖珠为他折的茱萸枝,想了想,把它拖回了宫。
“这么大一枝茱萸枝。”苏贵妃看着落地花瓶里的茱萸枝,难得平时连一片纸都不记得带回来的儿子,能在重阳日这天给她带茱萸枝:“瞧着挺新鲜。”
“能不新鲜?”宸王懒洋洋地靠着软塌:“这可是你未来儿媳,亲自爬树上去摘的。”
“你遇到玖珠了?”苏贵妃看宸王。
“嗯。”宸王垂着眼睑,苏贵妃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本宫觉得这姑娘不错。”知道儿子对这门亲事不冷不热,苏贵妃忍不住开口替明家那位小姑娘说话:“瞧着是好相处得性子。”
“模样确实标志。”宸王点了点头。
就是脑袋瓜子看起来不太好使的样子。
等儿子走了,苏贵妃疑惑地问身边婢女:“渡卿这态度,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娘娘,五殿下不讨厌明家小姐,就是好事。”婢女安慰苏贵妃:“前些日子,殿下提起婚事就皱眉,今天奴婢仔细瞧了,殿下心情还算好。”
知道婢女这话是为了安慰自己,苏贵妃叹气,都怪陛下不会养孩子,把她儿子养成了这种纨绔性子。
宸王刚从明月宫出来,就遇到了进宫请安的齐王。
“五弟。”齐王看着宸王身上的玄色红纹锦衣,几个兄弟中,除了老五,无人会穿这么张扬的衣服。
宸王停下脚步看他。
“听闻今日五弟的随侍,抓了几个书生到衙门?”齐王叹气:“秋闱在即,十年寒窗不易,若不是什么大事,五弟就饶了他们。”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不过是夸四哥你才德兼备,顺便辱骂我不学无术,喜怒不定罢了。”宸王挑眉:“四哥心善,派人把他们放出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