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和我说过,我好好生活,等你回来,我好好生活了,每天都很好,可是,为什么你永远的离开了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太累了。那你就好好休息。”
“你们,都可以休息了。”而我……不能。
她在墓地呆了一个多小时,嘴里的话没有停过。
这好像,还是她九岁后第一次和他们说这么多话。
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她走出了墓地。
阳光七月,她真正成了孤身一人。
这种感觉,撕心裂肺,疼痛入骨。
却偏还要佯装坚强镇定。
其实,她没有那么坚强。
她也是万千女孩中的一个,她也有一颗玻璃易碎的心。
她也没有两个心脏。
她背着包,头发垂在肩上,她的头发依旧是五颜六色的。
一开始,是因为她想保护自己,后来是因为,宋朝喜欢。
所以她每年都去染。
手插在兜里,出了墓园,她准备打辆车回家时,突然有一个人冲着她飞奔而来。
她看清楚时,才发现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刀……
吴玉儿。
她蓦地瞪大双眼,忘了闪躲。
刀子马上要刺过来的时候,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包围。
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她太熟悉他身上的味道。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的。
宋朝整个身子挡在他前面,他用命在保护她。
他总是会在她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然后义无反顾的保护她。
六年前是,今天也是……
时间在变,人也在变。
他,却还是最初的他。
刀子入肉的声音,可是没有伤到她,也没有伤到他。
“思言。”吴玉儿疯了一样大喊。
景悄悄从宋朝怀里退出来,她看到王思言的肚子在流血。
血……
和她九岁的时候看到的血,一模一样。
涓涓流出,越流越多,很快染红了他的衣服。
吴玉儿跑到王思言的身边,眼泪流出来,声音哽咽:“思言,思言,儿子,你怎么样?你为什么突然出来,你为什么为这个小野种挡刀子。”
王思言痛的单膝跪在地上,手握着刀子,捂着肚子,气若游丝:“妈,不,不要,不要再一错,再错了。悄悄,她,她没有做错什么。”
警方很快过来将吴玉儿抓获。
景悄悄和宋朝则送了王思言去医院。
手术室上方亮着灯,闪烁的三个大字刺痛她的眼睛。
手术中。
四年前,景国安在里面,七天前谢惜灵在里面。
虽然王思言与她势如水火,毫不相干,可是今天他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
不,准确来讲。
是他救了宋朝。
否则在里面的,应该就是宋朝了。
此时,宋朝坐在景悄悄旁边,眼睛看着前方,余光里却都是她。
他算着日子,知道今天是她父母的头七,他怕她难过,早早的就等在墓园,藏在树后面,怕她发现。
他听着她一点一点的吐露心声。
他听着她一句一句的倾诉衷肠。
她没哭……
他的眼睛却湿润了。
她走到门口,他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人影拿着利器向她刺去。
来不及反应,他的身子已经冲了出去。
反应过来,他已经抱住了她。
幸好,在她没有受伤之前抱住了她。
其实吴玉儿刺过来的时候他抱着她应该可以躲开。
可是那一刻,他突然就不想躲了。
如果他受伤了,她是不是会来照顾他,这样的话,他们接触的时间会不会就多了。
第45章 宝儿,你不要我了吗?求你……
两个人并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始终无言。
良久, 景悄悄开口打破了平静。
“今天,谢谢你。”
客气又疏离的语气,宋朝有些难过。
“没事。”强忍住心痛回复她。
又开始了长时间的寂静。
宋朝又有些搞不懂她了。
就像, 高一她刚转学来的时候一样。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 他还是会为她一个细微的表情, 一句冷淡的话,而烦躁。
手术灯灭掉, 景悄悄站起身来。
王思言被推出来, 他还处于昏迷状态。
“手术很成功,幸好伤的是肚子,病人还在麻醉状态, 推回病房吧。”
回了病房, 王思言在两个小时后才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
“你醒了,要喝点水嘛?”景悄悄问他。
“嗯。”他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她立马去转身倒了水来。
送到他的嘴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王思言看着她, 他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她。
那时她刚刚十岁, 吴玉儿刚刚嫁给景国安,景国安还没有到蓉城发展,景国安带着景悄悄去了他们当时在p城的家。
景国安告诉他,这是他的妹妹。
王思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扎着长长的马尾辫,穿着黑色的衣服, 刘海齐眉, 娃娃脸,长得特别漂亮。
但是,她不爱笑, 不爱理他,也不爱说话,永远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也以为他是景国安的亲生儿子,他有些怨恨景国安,为什么他从小就没有管过他,而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景悄悄。
他自然觉得不公平。
他开始欺负她,整蛊她。
可是她永远都是一副不在乎,无所谓的模样。
她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高高在上的背影,那背影让他看上去就感觉高不可攀。
都是景国安的孩子,为什么她要无比的高高在上?
他以为自己是厌极了她。
可是当他情窦初开时,他才懵懵懂懂的意识到,原来他对她是没有恨,没有厌的。
他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这龌龊不堪的想法。
可是她对他来说,是罂粟。
上瘾却又必须戒掉。
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不甘心和认命。
前段时间他被吴玉儿强行带出国,吴玉儿告诉他是景国安安排他去国外上学。
他不疑有她。
直到一个星期前他从楼上下来看到吴玉儿在看景国安去世的消息。
吴玉儿像疯魔了一般,哭了笑,笑了哭。
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
他觉得不对劲,在各种威逼利诱下,吴玉儿才告诉他事情的原委。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他和景悄悄不是亲兄妹时,他竟有一些窃喜。
只是,这份情绪没有维持多久。
他的妈妈害了她的爸爸,害了她的妈妈。
哪怕她身边没有宋朝,没有其他人。
她,应该也不会接受他吧。
他明白了,这些年他错的多么离谱。
原来,受伤害的人,一直都是她。
他劝母亲回国自首。
不要一错再错。
在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他们回国了。
母亲答应他明天就去自首。
但是她要先去看看景国安。
他同意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
吴玉儿,大抵是真的爱景国安的吧。
他没想到吴玉儿还是执迷不悟。
在他们头七的这天去看他。
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母亲打的是这个主意。
还好他去的及时。
没有再让母亲伤害到她一丝一毫。
还好。
“景悄悄。”他叫她。“对不起。”
景悄悄愣了一瞬。
他在道歉?
“是我妈妈对不起你,和谢阿姨,景叔叔。”他一字一句,诚恳至极。
景悄悄找不出半分虚假。
可是,她是怎样都说不出没关系这三个字的。
她的童年,她的生命,她的父母,她的家。
都被她们母子毁掉了。
她要怎样的慷慨大方才能做到原谅他们,不计前嫌。
她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景悄悄出了门,王思言还在回味这一句话。
这好像是她和他说的最多字的一句话。
她说,她明天还来看他。
真的吗?
他明天还能见到她?
宋朝一直在门口等着她,看到景悄悄出来,他叫住她。
“一起,吃个饭,可以吗?”
景悄悄怔愣了一刻。
宋朝的声音,那么小心翼翼。
生怕她拒绝似的。
就好像,六年前。
他一开始也是小心翼翼的,总是怕她生气,她有一点的不开心,他就立马道歉。
不,这不应该是宋朝。
他应该是桀骜不驯,高高在上,让人仰视的存在。
这才应该是他。
“好。”她应下了。
不管怎样来说,无论今天是感谢他救她,还是彻底做了结。
这个邀约,她都想去。
宋朝是开车来的,本想让她坐副驾驶,可是她直接去了后面。
宋朝叹了口气,默默的又把副驾驶的门关上。
到了吃饭的地方,景悄悄下车,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锦绣阁。
遥隔四年,物是人非,牌匾都翻新了。
人呢?
是不是,也不该在眷恋以前了。
她是如此,宋朝亦应该是。
找了一个二人间的包房,景悄悄坐在宋朝对面。
桌子上的菜,都是她以前爱吃的。
他,还记得。
“你这几年,还好吗?”宋朝站起身从她面前把高脚杯拿过去,倒了一点红酒。
“嗯,你呢?”
“不好,一点都不好。”宋朝实话实说。
他怎么会好呢,去了国外他直接去了私人管理学院,没日没夜的学习。
他的口语本就不好,现在愣是练就了一嘴流利的外国话。
他能有多好呢?
他去了国外第二年,就接手了宋智旻的一个小公司练手。
他的课业知识本就不强,现在愣是看一眼策划案就能知道哪个项目赚钱,哪个项目赔钱。
他能好到哪里去呢。
他没日没夜的学习,没日没夜的工作,他不敢停下来,因为空闲时候他的脑海里,都是她。
他会担心她受没受伤,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有人追她,毕竟他的姑娘那么好。
想到她,他已经疲累的身体又行动了起来。
他没有时间了,他一定要迅速成长起来,只有这样才能为她保驾护航。
他没有时间观念,有时候累到一天都不一定能吃到一顿饭。
导致胃穿孔留下的病根总是犯。
他,过的好吗?
他不会撒谎,因为不会哭的孩子,是没有糖吃的。
在景悄悄这里,宋朝已经给天聊死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只能动筷子吃饭,掩饰自己的心痛和内心燃烧的冲动。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吵架,冷战的时候,她问他:我的宋朝还好吗?
他也是一样的回答。
他说他不好,他一点也不好。
那个时候,她能抱住他,安慰他。
可是现在,她不能。
她没有立场这样去做。
她只能极力的忍耐住,自己想抱他的念头。
她不再说话,宋朝也就不说。
直到一顿饭吃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其实景悄悄的胃口很小。
现在的她,撑的难受。
她控制不住自己想留下的意念。
她只是想和他再多呆一会,就一会儿。
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饭,总会吃完的。
“宋朝。”她放下筷子,叫他。
“嗯?”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是啊,不要再见面了,不要再让我期待。
不要再让我幻想,就让我接受现实,让我接受真正属于我的生活。
她拿起包,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路过宋朝时,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好凉。
“景悄悄。”这是他们重逢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你一点解释都没有给过我,甚至,一场认真的道别也没有给过我,公平吗?”他的声音,极致痛苦,他的心就像在火上烘烤,难熬至极。
强忍住心痛,偷偷的背对着宋朝吐气吸气,让自己保持正常。
至少,要让他感觉,她不难过。
对,她一点都不难过。
“这次,就是。我很认真。”果然,看她多厉害,掐破了手掌说出来的话就是毫无波澜。
她挣脱自己的手臂,可是宋朝又紧了几分。
“宝儿。”
宝儿,这个熟悉的称呼。
她的眼泪差一点就没忍住了。
她停止了挣扎,换而言之,她忘记了挣扎。
“你不要我了吗?”宋朝的声音低如蚊蝇,却又字字戳心。
她现在呼吸都是痛的。
“放手。”
宋朝坚持,仍然不放开她,“我一放手,你就要走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