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的时候, 先前来问什么的男子躬身曲膝，赔着笑脸目送他们离开。
大半天时间在走路中过去，阿黛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说什么也不动了。她当着两位妖怪的面脱下鞋, 看她已经有些红肿的脚。
从刀变人到现在也就短短四天，她还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我抱你走。”
大天狗不敢去看阿黛嫩白又小巧的脚，这会让他回想起那天瞥见的少女身体。
阿黛求之不得, 穿上鞋乖巧的张开双臂。
到了傍晚, 他们总算来到了海边。海平线那边的一抹残阳, 在挣扎了一会儿过后完全落下。暮色下的海有些可怕，翻卷着大浪，拍打海岸。
不过阿黛并不在意，她身边有两个大妖怪在，这点海浪算不得什么。
“这么晚了还能去海里玩吗？”
大天狗摇摇头，看着在海边倒退行走的少女，说：“找个地方休息，明日再带你下去。”
阿黛点点头，突然转身向前方奔跑。惹得大天狗不得不煽动翅膀跟在她后面，生怕她摔到海里，或是被海里的妖怪抓住。
比较他们两个的活泼，玉藻前行走时步伐优雅而富有韵味，在夜色下分外赏心悦目。
阿黛在一个小村庄边停下，问道：“我们去里面问问，他们能不能让我们休息？”
白天在城镇里的经历，让大天狗对阿黛现在虚假的身份稍微放心。他看着阿黛走进村子里，敲响一户人家的门。
没想到里面的人出来以后，大惊之余竟说：“这家伙果然没有作用了，居然都没有预言到大人物要来我们村子。”
“嗯？”阿黛敲着手里的折扇，一脸莫名。
那人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微笑着躬身：“大人这边来，我们村子里最好的屋子给您住。”
阿黛学着玉藻前的样子，端着架子走在那人的前面，在他的指路下，走到一间有着朱红大门的小屋。小屋的门落了锁，像是很久都没人住了。
进了屋以后，村民先是离开了，后来又叫来两个妇人打扫屋子。
灰尘被除尽以后，阿黛躺在村民赠送的新被褥上睡觉。睡梦中总觉得地面在颤动，一下子惊醒后，那感觉又消失了。
这一次睡着，再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
大天狗在屋梁上坐着闭目养神，玉藻前则是靠坐在椅子上。她一醒，两位大妖怪便依次睁开眼睛，跟着她一起走出屋子洗漱。
一个村民看到阿黛打开门，竟高兴的呼唤着其他居民。大家都从家里拿出美食，送到桌子上，言语中满是感谢：“大人的两位式神真是了不得，昨夜突发海啸，要不是大人的两位式神用法术保护了村子，我们恐怕早就都死掉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心意，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海啸？”阿黛望着大天狗和玉藻前，眨眨眼睛。
等村民们毕恭毕敬的离开，阿黛才说：“谢谢你们。”
玉藻前薄唇轻勾，轻挥折扇，动作带着一惯的优雅：“吃完去海里。”
他的金眸中似有光华微闪，阿黛心生疑惑：难道阿藻又起了什么坏点子？
等到吃完食物，她站在海边，等着他们带她入海。大天狗展开羽翼做出一个透明的圈圈，把她一起圈在里头，然后带着她走进海水里。
“待在我的结界里，不要出去！”
大天狗的语气很重，惹得阿黛忙不迭点头，看向还站在海边的玉藻前：“阿藻也一起来玩啊？”
玉藻前摇头拒绝：“你去就好。”
他回望着村子的方向，似乎那边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存在。
阿黛虽然有些不高兴，不过玉藻前不想下来，她也没办法。
大天狗的圈圈很有效果，入海之后没有海水进来。
海里面有各种各样不一样的鱼，隔着结界游来游去。还有各种颜色的珊瑚，在绿色水草的衬托下愈发好看。有时候他们的圈圈碰到了海底的海星，它们会忽然扭动起来跑到别处。
等到了更深一点的海里面，鱼的样子便有些可怕了。
“你是怎么头顶章鱼的呀？”亲身体验过直到大天狗圈圈的方便，阿黛不免有些好奇。
大天狗转过头，故意拔高了语气：“不关你的事！”
被凶了一下，阿黛气鼓鼓的转过头，不想看他。
没听到阿黛的追问，大天狗望着她明显在生气的脸，半晌才低声说：“玉藻前说要在天亮前捡满一万九千个海贝，才会把你从青蛙恢复人形，我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就拼命的捡。”
“结界是我的妖力所化，存在的时间有限……”
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阿黛的心刹那间为旁边的少年软得一塌糊涂。
“谢谢你啦，我不知道阿藻会这样骗你。”她说着眨眨眼睛，狡黠的笑起来，“下次我们一起捉弄他好了！”
一直喜欢捉弄人的玉藻前要是被反捉弄，应该会很有趣吧？
“嗯。”大天狗轻轻应声，为阿黛所说的“我们”而笑了。
他看着认真欣赏海里面景色的阿黛，目光落在她小巧可爱的耳垂上，忽然红了脸。其实这样靠得有些近，结界较小，海里面又这么安静，就只有他们两个。
他绝对没有因为独处而开心的！
大天狗悄悄的，稍微往前靠了一点。
“这边都看完了，我们回去吧。”
阿黛说着突然转身，唇瓣恰好擦过大天狗的下巴。看大天狗像是被针刺一般后退了，她摸着嘴唇，奇怪的看着脸色通红的他。
——好，好软。
大天狗知道他脸红了，害怕阿黛又多问什么，驱使着结界圈快速上浮。越升越高的时候，结界圈被什么砸了一下，颤动着下沉。
阿黛被这个状况吓着了，抓住大天狗的手生怕海水漏进来。
好在结界很快稳定了。
她抬头看结界上方，看见位紧闭着双眼的黑发少年，蜷缩着偏离结界，继续坠落。
想也没想，阿黛伸出了手，抓住那位少年，将他拉入结界。少年身上布满了伤痕，像是被很多人凌虐过。他呼吸微弱，躺在结界中吐出些许海水。
大天狗也吓了一跳，驱使结界快速上升，随后抱着少年，跟阿黛一起跑到岸边。
看少年快要没有呼吸，阿黛按压着他的胸口，让他吐出溺入身体的海水。也许是救得太晚，哪怕吐出了很多水，少年仍然没有醒过来。
这种情况……
依着救助的本能，阿黛捏住少年的鼻子，在大天狗诧异的目光中贴上少年的嘴巴。
两次过后，少年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眸黯淡无光，似乎早就没了求生的欲望。
“你还好吗？”阿黛在少年的眼睛上挥挥手。
少年的眼睛这才有了焦距，偏头看向阿黛，哑着嗓子问：“你救了我？”
阿黛点点头，拉着一边的大天狗：“还有他，我们一起救了你。”
少年看着大天狗异于常人的模样，忽然抬手挡住了眼睛，无声的哭泣。泪水从他的脸颊处滑落，一滴滴没入地面。
阿黛跟大天狗对望了一眼，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远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是村子里的村民们全部都在往这边跑，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凶神恶煞的样子。
大天狗见状，立刻站在了阿黛跟前。
那些村民看到大天狗和阿黛，纷纷将武器藏到身后，其中一位走上前，对阿黛说：“大人，请问您为什么要救下我们的祭品？”
“祭品？”阿黛看着哭泣的少年，站起身，冷下声音，“我没有看到什么祭品。”
村民们面面相觑，指着地上的少年：“这孩子是我们要献给海神的人，只要他死了，村子里就不会再发海啸。”
“他们在说谎哦。”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好听女音，缓慢的在阿黛耳边讲述道，“神明把这个孩子赐予虔诚的人们，帮助他们躲过海啸骚扰。这孩子，拥有预知的能力呢~可是，最近的几年里，他的预知总是出错，由此而遭到村民的怨恨。尤其是昨夜，在经历过那两位大人的帮助之后，村民坚定了要杀死这个孩子的决心。”
“如果没有您的庇护，想必这个孩子依然逃不过死去的命运~”
阿黛到处寻找说话的人，却只看到从海面上飘散的一缕烟雾。
她站起身站在大天狗面前，看着那些依然满脸愤怒的村民，挥开折扇挡住脸，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撒谎的人们不会得到神明的庇佑，你们走吧。这孩子，我会带走。”
“这……”互相看了看，碍于大天狗的存在，村民们只好转身离开。
第30章 给你选择
看村民真的被糊弄走了, 阿黛才用扇子把脸全部挡住碎碎念道：“这样学阿藻的样子, 假装我很厉害还挺累的……”
“阴阳师”身份是玉藻前塑造出来的，其实她很清楚的知道她什么都不会。可面对众人那种敬仰的目光, 多多少少都得装装样子。
“哦，小家伙, 你在模仿我？”
突然听到玉藻前似笑非笑的在问，阿黛的脸刷一下红了。
她收起扇子，手垂落到一边，侧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玉藻前, 转移话题：“阿藻刚才去哪里了？”
“本来是想看看村民们鬼鬼祟祟是想做什么，没想到……”刻意的停顿下, 玉藻前伸手轻触阿黛红彤彤的脸, 仅露出的薄唇弯起，“还是你比较有趣。”
诶？
被模仿对象夸赞什么的, 实在太难为情了！
阿黛只好侧过脸躲避玉藻前的视线。
“不要取笑我嘛。”她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起来和撒娇没什么两样。
玉藻前看着她愈发红润的脸，感受着指腹间少女皮肤的暖意。
——突然想再次品尝……她白皙皮肤下血液的味道。
生出这样心情的大妖怪，面具下的金瞳悄然竖立。
“对了，阿藻，我救了一个人。”想到少年的存在, 阿黛抓住玉藻前的手，拉着他跑到那个被村民称作祭品的少年身边。
少年还是用手挡着眼睛, 却没再哭泣。
阿黛稍微松了一口气。
本来一直在帮助村民的他, 因预知错误而被村民厌恶, 甚至决定要把他献祭给大海，他会特别难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能停止哭泣，也代表他的情绪已经稳定。
“我把村民都吓走了。”阿黛说着蹲下身，认真的说，“以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会再有人把你丢到海里。”
少年挪开手，侧头望着阿黛。
阿黛愣住了。
刚才救起这个少年的时候，他的眼睛明明还是黑色，现在，竟然变成了深邃的星空蓝。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无所遁形。
在阿黛看着少年眼睛发呆的时候，少年已经自己坐起来，轻声说：“谢谢。”
半晌，他垂下羽睫，用一种平淡而低落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可惜我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少年的话语让阿黛皱起眉头，纠结半天，才说：“我没有需要你有什么用处。”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看到少年质疑的神情，阿黛捏了下手里的折扇。被伤害过之后，他似乎不愿意再轻易相信别人了。
“想救你就救你，一定要有为什么吗？”她说得坦然，目光清澈而真挚。
任性无比的反问，让少年一时间默然了。
他能分辨出面前年少的阴阳师不是在撒谎，换而言之，这个人确只是因为纯粹的善意而救下了他。
可是，善意是会变质的东西。
一如那些曾经也真心感激过他的村民。
“我叫荒。”说出名字后，荒握紧了手边的一捧沙。柔软的砂砾在他用力的时候，依然硌痛了他的手心，“作为你救了我的回礼，我会帮助你直到还清恩情。”
“谁要你的帮助？”
阿黛还没有对荒的话有所回应，大天狗已经先说话了。
外貌俊秀的天狗少年走到阿黛身边，俯视着坐在地上的荒，语气不善：“阿黛不需要你的帮助，赶快起来走吧。”
他都还没实现当初的诺言，怎么能让阿黛身边再加一个跟他同样目的的人？
这么想着，大天狗看向荒的眼神变得冷漠至极。
两位少年一位是铂金色短发，湛蓝的双眸。一位是黑发，星空蓝的眼睛。四目对视片刻后，荒忽然站了起来。
他比大天狗要高上一些，垂眸望着大天狗的时候，眼神也变得冷然：“我的决定，与你无关。”
没有想到荒站起来会有这么高，大天狗煽动翅膀想要飞上天跟他一争高低，结果，“咕噜”一声响，止住了他幼稚的念头。
“抱歉，我好像又饿了。”摸着叫起来的肚子，阿黛特别不好意思，“我们在哪里去找吃的？不知道村民还会不会给我们准备饭。”
“那些饭团小家伙还没有吃腻么？”玉藻前挥动折扇指向大海，“海鱼的味道也不错。”
“可是那会很难处理的的。”
“嗯？你身边有两位口口声声要帮助你的少年，难道他们都在说假话？”玉藻前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笑。
被怀疑的大天狗展开羽翼，飞向高空：“天狗一族，从不食言！”
他神情傲然的俯冲入海，不一会儿没了身影。
荒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天狗消失的方向，墨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他不会游泳，身上的伤也还没好全，这样一来，就好像如狐妖所说，他在撒谎。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能做的事。
看到荒转身向村子的方向走，阿黛问道：“你落了什么东西在村子里吗？”
荒不发一言，长腿迈得更快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