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棵柔弱无依的菟丝草，缠在他的身上需要他，渴求他。
但她做出的所有行为，却都是被药所控制。
杀生丸因此而愤怒起来。
他放出冷冽的妖气，如狂风过境，将周遭的妖情香割得粉碎。
阿黛就是在这时候，完全解开了身体的药性。她止住亲吻的动作，抬眸便直接对上了杀生丸猩红的双眼。他的瞳孔细长且妖异，甚至在她望着他的时候，更加狰狞。
极近的距离下，阿黛能听到杀生丸沉重的心跳声。一瞬间，她记起了先前那位黑脸婆婆说的妖毒，顿时害怕了。
难道，毒素扩散了吗？！
“不要……”阿黛环紧了杀生丸的腰，鼻子里汹涌而来的酸意让她话都说不完整，只能边哭边结结巴巴的说，“杀生丸大人……不……不要死。”
死亡会带走人的一切。
她是真的很喜欢杀生丸，想着再也看不见他，阿黛真真切切的哭出声来。呜呜呜的嚎哭着，曾经有过的优雅已经从她身上彻底消失。
一开始杀生丸还以为，阿黛是因为见到了他妖化模样才会害怕，直到阿黛流着眼泪说出担忧，杀生丸才明白——她是怕他会死。
为什么？
为什么她对妖怪有这种不该有的担心？
隐隐知道答案的杀生丸没有停止妖化，顺从刚才的想法，从脸部到全身逐步化身成一只白色的妖犬。尖牙利爪，猩红的双眸，全都透着凶恶的意味。
在巨大妖犬身边的阿黛更加渺小了。
可她没有停止哭泣，只是泪眼朦胧的，依然挨着杀生丸的身体，抽抽答答的说：“怎么办……杀生丸大人……变成原形了吗？不要担心……我会陪你的。”
阿黛说着，踮起角亲吻了一下白色大犬的脸颊，双眸中的悲伤转为了坚定之色。
她从手心化出了短刀。
见到短刀出现在阿黛手中时，杀生丸还存着几分观察她行为的心思。可接下来阿黛的动作，却让他忍不住伸出了爪子，用关节处轻轻的，拨了她一下。
因为阿黛用短刀对准的，是她自己的心脏。
死亡就是她说的陪伴？！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要为了测试这么愚蠢的人类而变成原形？
短刀落地，杀生丸瞬间恢复成了人形的模样，侧过脸说了句：“我不会死。”
他极力想掩饰心底异样的情感，但眼底多出来的柔却暴露了一切。
阿黛看不清杀生丸的神情，僵在原地半晌才回了句：“啊？”
没过一会儿，她反应过来了，脸红红的僵在原地，垂眸看着脚尖：“那……为什么会变成原形呢？”
“不怕么？”杀生丸没有回答阿黛的问题，嗓音里透着几分刻意显露的残酷，“我是妖。”
问出口以后，杀生丸侧过脸抿紧了唇，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他明知故问的尴尬。
因为阿黛刚才已经用行动回答过了。
“这算什么问题嘛。”阿黛蹲下身捡短刀，咬咬唇提语气低落，“过份，我怎么会怕你呢。”
太过份了。
就因为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杀生丸才变成本体的模样，没有在乎她的担心。
这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阿黛站起身来，先用手背将脸上的泪水沾掉，然后扬起脸，恨恨的说：“那你怕吗？我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刀妖，邪见说像你们这样的妖怪能活很久很久，怎么，了不起吗？有我能活得久吗？”
她说着说着又流下眼泪，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只小声嘟囔着说了句结束语：“算了，还是你杀生丸比较了不起。”
做什么自讨苦吃喜欢个妖怪呢？
一点也不体贴，对她的外貌也不感兴趣。她以为他是毒发怕得不行了，他却悠悠然呼啦一下变成犬，又呼啦一下变成人形。
还以为他顺她的要求悄悄的改变路线走到树林，来到妖怪洞里救她出来，都是因为有一点点喜欢她了。结果，完全不是的啊。
阿黛只感觉丧意满满，倔强的看着杀生丸没再说话。
被问了一堆问题，又被讽了一句，杀生丸神情没有丝毫异样，只回眸重新望着阿黛。
那样精致娇美的面容无论放在人类还是妖怪眼里，都是好看的，却不该生在一名人类身上。
尤其是像她这样的——会为了妖而哭泣的女人。
杀生丸忽然觉得，想要叹息。
半晌，杀生丸垂落在身下的尾巴悄然而动，轻轻绕在了阿黛的腰上。轻得像叶片的人类少女双脚离地，被他拉到身边。
他抱住了她，又用尾巴卷起地上的短刀收回腰间，飞上天空。
阿黛安静的被抱着，一点儿声音都不想发出来，甚至闭上了眼睛。双脚落地以后，闻到了果子的清香，她才悄悄看了看。
男妖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颗红果子，正停在她的唇边。
夜色正好，月光倾泄一地银华。杀生丸神情温柔，凝视着她。那双带着暖意的金眸，纯粹而清彻。
阿黛看着他，恍了神。
过了一会儿，她咬住那颗红艳艳的果子，几下吞下后，向前两步，跳起一小段距离扑向杀生丸。
没有再拒绝她的碰触，杀生丸楼住她的腰身。
被弥补的身高差距，让阿黛轻而异举的，将红果甘甜的味道，传递给了杀生丸。
她合上眼，细细亲吻着肖想了很久的薄唇。清醒状态下，这个吻得十分轻柔。
细密的痒意不断传递，杀生丸闭上眼，被动接受着陌生的舒适感。
因没有得到回应而不满，阿黛在杀生丸的唇上咬了一口后，埋头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不喜欢我这样吗？杀生丸大人。”
杀生丸抚着怀里女人柔顺的黑发，将她抱得紧了些。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阿黛一下子想到，人见阴刀也是在这样的沉默之后，突然的杀了她。
她有些心慌了。
“阿黛。”就在这个时候，杀生丸终于开口，“做你喜欢的就好。”
不太明白这句话，阿黛抬眸，望着杀生丸。
高贵的犬妖双眸中映着的都是她的倒影，满满的包容感从他的神情中传递。
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阿黛忽然安定下来，依在杀生丸怀里，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明明没有告白，没有承诺，可是，她却觉得已经被宠爱了。
“太狡猾了，杀生丸大人。”喃喃着说出这句话，阿黛慢慢的，进入了深沉的睡梦中。
杀生丸垂下睫，靠坐在树边。阿黛自然而然的滑了一下，变成趴伏在他怀里。
在他也合上眼休憩时，几只红眼的妖蜂，在他们不远处盘旋片刻后，飞向黑暗。
第8章 她的衣服
被邪见找到的时候，阿黛正为难该怎么点火烤鱼。看到邪见骑着小黑过来，她很高兴，直接把鱼递给了他：“辛苦你啦邪见。”
然后她不管不顾的窝到杀生丸怀里，伸手弄乱他尾巴上的毛毛，还时不时捏捏尾巴尖。
次数一多，杀生丸便将她的手包在他的掌心里。
“杀生丸大人，你烦了吗？”问这句话的时候，阿黛有点兴奋，想在杀生丸的神情里找到烦燥的痕迹。
但他只是垂下眼睫，安静的看着她。
阿黛又追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摸你的尾巴？不是说让我做我喜欢的事么？”
她问问题的时候，板着脸，可眼底却带着丝笑意。
——明显是故意在闹他。
看明白这点，杀生丸别过脸望向别处，半晌才启唇，沉声道：“乖一点，会……痒。”
说完，他放开她的手，改为用尾巴轻轻拂上去，似在为刚刚的制止而安抚着她。
从杀生丸的神态和语气中，阿黛品出了害羞的意味。
她满意的笑弯了眼，没再任性，转而研究起杀生丸的手掌来。先是摸了他手背上那两道妖纹，接着又想碰他的指尖。
即便是人形状态，妖怪的手依然有能轻易戳穿岩石的力量。眼看她的指腹要被刺伤，杀生丸立刻将手收回，凛下眼神冷声唤了句：“阿黛。”
“唔。”见杀生丸终于有了生气的意味，阿黛眨眨眼，讨好的小声说，“我不闹你了，别生气。”
被玩/弄尾巴的时候，那么多次以后才有了反应。到她快受伤的时候，竟一下就生气了。
阿黛满意的在杀生丸的唇边亲了一下，安份的倚在他怀里。
唇角边一瞬即过的柔软让杀生丸的目光变暖，他抚摸着阿黛色泽柔顺的黑发，目光忽然落在她的衣服上。那是被黑熊妖换上的喜服，艳红的色彩看起来十分碍眼。
杀生丸敛起眸子，突然意识到，人类的确是需要更换衣服这种东西的。而能给女性送衣物的男人，除了她的父亲，就只有……丈夫。
“阿黛。”
“嗯？”阿黛望着把玩她发丝的杀生丸，问道，“有什么事吗，杀生丸大人？”
杀生丸看向不远处的火堆：“去吃东西。”
“好。”阿黛起身走到火堆边，取下已经烤熟的鱼，还递了一条给蹲在树边的邪见。
吃完鱼重新前进的时候，阿黛仍然骑在小黑的背上。可这回，杀生丸行进的路线，比原来更偏僻，而且又是上山又是过河。
“杀生丸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眼见着进到雾蒙蒙的深山里，小黑走得颠簸极了，阿黛赶紧抓紧了马鞍。
“找一只妖。”看到她露出不适的脸，杀生丸停下脚步。在小黑走到他旁边的时候，伸手抱住了柔弱的人类少女，开始快速飞行。
阿黛觉得，她只是眨了下眼，杀生丸已经在一间残破不堪的小屋前停下，并把她放了下来。
那间小屋没有屋顶，里头的摆设也一片狼藉。有位少女正跪坐在里面，像是在缝补衣物。感应到有到访者，她面无表情的看过来，红色双眸显出她是妖的事实。
在阿黛还在打量的时候，女妖从小屋里飞出，开口说道：“想要衣服么？想要的话，帮我办一件事。有两个妖怪昨晚闯入我的屋子，抢走了我最重要的铠甲。倘若您想要我缝制衣服，先帮我把铠甲带回来。”
“像您这样的大妖怪，做这样一件小事，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做为交换，我给她缝制一件水火不侵的宝衣。对了，200年前，有一位跟您长得极像的大妖，在我这里换走了一件火鼠裘。”
女妖提到火鼠裘的时候，阿黛很明显的，从杀生丸身上感到了一阵寒意。
她忍不住握住杀生丸的手掌，抬眸看着他。
注意到阿黛的动作，杀生丸暂时压下听到不想听的物品时，内心升起的愤怒情绪，但他的金眸还是不可避免的，染上了锐利之意：“备好，我会很快来取。”
冷声下达命令，杀生丸抱起阿黛准备离开。
“等等。”然而，妖怪少女开口喊住了他，“您虽然强大，但她恐怕只是人类吧？那两个妖怪——野狐巴卫与恶罗王，是连神明都忌惮的大妖。不如让她待在我这里，等您归来。”
“不需要。”杀生丸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女妖，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冷冽气势，让他面前的女妖在颤栗中伏下身，惊恐不安的发抖。
离杀生丸最近的阿黛这回反而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她担心的问：“杀生丸大人要去战斗吗？”
“嗯。”回答阿黛的时候，杀生丸下意识放缓了语气。
阿黛闻言，隐下内心深处的担心，乖顺的倚靠在杀生丸胸口。
其实战斗的时候，阿黛有自信不会成为杀生丸的累赘。可前提是，杀生丸不会管她是何种状态。
但从杀生丸先前的态度来看，有点难。
明明应该在寻找牙的路上甜甜蜜蜜的嘛……阿黛这么想着，又禁不住在杀生丸怀里蹭了蹭。
杀生丸，是想给她送衣服吗？这可比送别的要可贵得多，尤其是在这个世界里。
被他珍视着，很高兴啊！
阿黛笑弯了眼晴。
很快的，杀生丸在一座散发着黑色浓雾的宫殿前停下来。前来阻挡的妖兵被他轻易击杀，看起来像是头目的妖将也不堪一击。
那两个被女妖提名的大妖，至始至终都没出现。
没了危险，阿黛得以从杀生丸的身后走出来。
“你……是哪里的妖怪？报上名来！”妖将还在地上挣扎，瞪着眼怒道，“等王回来了，一定会去击败你！要是怕，你尽管杀了我！”
听到这话，杀生丸拿起被放置在主位的铠甲，勾唇邪肆的笑着：“我杀生丸，等你引他来找我。”
他唇角的笑此刻显得妖异又好看，惹得阿黛双眼发亮。如果不是环境不太好，她肯定会就着他的笑意亲上去，绝不会让它轻易消失。
“杀生丸大人是在为能有强大的对手而高兴吗？”绕开地上妖怪的残肢，阿黛蹦哒着在杀生丸旁边前行。她对妖宫十分好奇，一直在四处张望。
“嗯。”逐渐习惯回应她问题的杀生丸，关注着她的动作。在发现她差点摔倒时，驱动尾巴将她拉到身边。
阿黛吐了下舌头，改为环住杀生丸的手臂：“可是那只妖怪就住在这样的宫殿里，应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妖呀。”
除了桌椅与门框被刷上红漆之外，这座妖宫大部分空间都有灰蒙蒙的妖雾，压抑又难看。
她很快把目光落在杀生丸身上，带着几分猜测：“杀生丸大人以前住的宫殿，应该比这里华丽很多吧？”
“想看的话，”杀生丸顿了一下，才接着说，“等我取得铁碎牙之后，带你去。”
阿黛小脸立刻因期待而有了明媚的笑：“那我们一定要快点找到铁碎牙，因为我太想看杀生丸大人小时候住的地方了。”
听她这么说的时候，杀生丸的心底涌上一些欢喜之意。
——被在意的人关注，原来是这种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