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遇静静看她,默了一会儿道:“你要它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讯问她的工作。
“搭建一个舞台。”她说。
“很重要?”
“很重要。”
对视数秒,两个人都不说话。
他不说话,应该就是不答应了,童妍站起身:“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江时遇看她的脸,没有应声。
不再等他回应,童妍踩着长靴要离开办公室,他的声音才悠悠响起:“把我的外套穿上。”
童妍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不用了。”
“生意谈不下来,这是在生我的气?”江时遇淡淡笑问。
童妍憋着一股火气:“没,我没那么小气。”
“那,穿我的外套看看?”
轻吸气,童妍走回来两步,穿上大衣,转身走人。
等高跟鞋响亮的声音渐行渐远,江时遇浅浅叹息,还说她不小气,刚刚不是发了一通大小姐脾气?
童妍走后不到二十分钟,江时遇召集所有人开会。
会议室气氛很僵。
沉默许久,梁欢第一个站起来发言:“江哥,你是什么情况?这么低的价格我们连成本都收不回来,本来我们资金就很紧缺,接这一单子真的不是玩火自焚?”
梁欢已经跟江时遇很久了,两人是大学校友,只不过一个是硕士生,一个是博士生。
面对梁欢的反驳,江时遇无动于衷,他知道没人会同意他这么做。
“有烟吗?”江时遇站在会议桌前方,表情很浅。
旁边一个研究员递给他一根烟,然后整个会议室的人看他一个人抽烟,明明公司有明文规定在办公室里禁止抽烟,但他不止一次犯规。
江时遇很帅,五官立体,干净俊朗的气质,其实他这种宛若月亮般的男神形象,不太适合抽烟,它会打破少女的美梦,就像美好的瓷器忽然裂开一条缝。
然而此刻,那一簇星火在他指尖亮着光,一缕烟朦胧了他的面颊,众人才发现,抽不抽烟都影响不了他的俊逸,他也不在乎打破谁的美梦。
“之所以拒绝,说白了,只是因为不够强大......”
这是他的原话,伴随着空气淡淡的尼古丁的气味。
在所有人都顾及眼前利益之时,他却在想自己不够强大,他想的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第22章 江时遇的坚持
晚上。
……
晚上。
童大宝开他那辆兰博基尼车在公寓大厅开来开去, 嘴里不时发出“嘟嘟嘟——”摩托车轰鸣声,车子是他外公帮他买的,可惜居住的地方太小, 无法让他玩得尽兴。
童大宝今天由外婆接他放学, 然后直接回童家,童妍回爸妈那里接大宝, 顺便在那边吃饭,而江时遇则在外面解决晚餐, 一回来便直接进书房, 童妍是看到书房亮灯才知道他回来了。
“大宝, 过来。”童妍叫唤。
童大宝开他那辆兰博基尼靠近:“妈妈, 你要坐车吗?”
“不坐了,想让你帮我送一份快递。”童妍坐在沙发上, 然后从包里拿一份合同:“帮我送去给阿遇,让他签字。”
接到任务,大宝高兴极了:“好的, 妈妈。”
“开车路上小心。”
“嗯嗯,红灯停绿灯行。”
童妍探头看童大宝开车去往书房的方向, 不禁笑了笑。
这是她下午拟定的合同, 材料价格是江时遇今天在研究所开出的价, 虽然很贵, 可转念想想, 超出预算的这笔钱是给江时遇的, 他的钱就是他们一家子的钱, 不过是从这个口袋进入另一个口袋,也就没必要纠结了。
童妍坐在大厅削苹果,苹果皮削了一半, 童大宝抛弃他那辆豪华跑车,手里高举一份合同,像一个卖报的小行家跑了过来。
“好了,给你。”把文件递给童妍,大宝又问:“阿遇要我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童妍还在削苹果,听到大宝的话,不禁疑惑抬头。
童大宝:“他问,你是他老婆吗”
“?”童妍疑惑看他,颇为不解。
“他说你在坑他。”
“......”
她的钱已经到位了,他要克服的只是时间,他需要在两天内完成她要的量,如此而已,这算哪门子的坑?
然而当童妍留意到桌上的合同,才发现这不是她拟定的那份,而是一份全新的合同,合同中江时遇给她一个极低的价格......
童妍心被触动了一下。
很多年以前,江时遇曾在情人节送她一条项链,那条项链很漂亮,她一直戴在身上,后来她才知道为了给她买这一条项链,他整整两个月都在啃馒头。
江时遇是没钱,可他对她从不吝啬,哪怕自己的处境十分难捱。
童妍很喜欢那条项链,可惜在那次美国暴徒枪击事件中,她弄丢了它......
把苹果切进盘子中,给大宝留一半,童妍把剩下的苹果肉带去给江时遇。
打开书房,他坐在电脑前查阅论文,表情过于专注,童妍走进书房他都没有发现。
靠近,半靠在办公桌前,童妍把一小盘苹果递到他面前,他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用我那份合同吧,我有钱。”她说。
没有回答她的话,江时遇只把注意力落在她削好的苹果上,表情颇为讶异:“你削的?给我的?”
留意到他眼底的亮色,童妍愣了愣。
只不过给他削一份苹果,为什么他会如此喜悦,他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又或者她给他的关心太少?
“嗯,给你的。”童妍注视他的脸。
鬼使神差的,童妍伸手触摸他英俊的脸庞,后者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触摸他。
虽然他们是夫妻,可往日里这种亲昵却很少有,早上她偶尔会亲大宝的脸,就从来没有亲过他。
“我今天也没有生气多久,出研究所我就消气了。”童妍说。
主要是他拒绝她拒绝得太干脆,一点面子都不给,才让她产生不适反应,不过走出研究所后她又想明白了,他也有他的立场。
她把手收回去了,脸颊只留下一股清凉触感,江时遇暗暗失落。
“嗯,那现在不用我哄了是么?”江时遇问。
童妍笑了:“嗯,不用你哄。”
看她笑,江时遇目光犹如飘悠的海草,将她紧紧裹在自己深色的眸子中。
感受到他的目光,童妍有点不自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明明他们已经做过男女间最亲密的事,对于彼此的目光应该有免疫才对。
立刻恢复严肃姿态,童妍直接进入正题:“合同用我的那份。”
“我只签一份,就我那份。”他目光落回电脑屏幕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打量他半晌,童妍:“......到时候又吃两个月的馒头?”
典故用得太妙,江时遇愣住了:“童妍——”
这是警告的语气。
以前童妍没少这样调侃他,可能是自尊心受挫,他给她立了一条恋爱规定,以后禁止她提起馒头,尤其是两个月的馒头。
目光看向别处,童妍笑了笑:“算了,我先出去了,”
合同就用他那份,回头给他的研究所多打点钱就是了。
......
签订合约后,江时遇两天都在研究所里没日没夜的加班,童妍忙着重新设计舞台,也是从早上一直工作到晚上,大宝无人照料,只能让童妈妈照看。
这天晚上,童妍独自回到公寓,家里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她有点想念大宝,可惜他被妈妈接回家了。
给妈妈打视频电话,童妍在手机里和童大宝对话,他说他想童妍和阿遇了。
视频电话里,他眼睛红红的,好像特别难过。
看着他,童妍心变得柔软:“大宝对不起,这个星期很忙,下个星期六带你去看演唱会好不好?”
童大宝不说话,大眼睛却一直在眨,童妍知道他要哭了。
果然,小家伙不看手机,手机镜头只照到童家的水晶吊顶,然后就听到他哇哇的哭声,旁边的童妈妈连连安慰:“好了,我们小宝儿别哭了,外婆心疼死了。”
很快,手机镜头再出旋转,童妍看到妈妈抱着大宝跟她接视频电话,大宝脸埋在外婆怀里,哭得一吸一顿。
童妈妈:“大宝在幼儿园被老师批评了,说他不乖,说他带其他小朋友去玩水,大家衣服都湿透了,大冬天的,小孩子湿衣服容易感冒,老师就非常严厉地批评了他。”
想了想,童妈妈愤愤然:“要我说啊,孩子们大冬天跑去玩水,为什么老师不去制止,显然是她们先失了职疏忽了,回头却要批评一个孩子。”
童妍听了,有点难过,那毕竟是从她身上掉出来的一块肉,他委屈了,她又好过到哪里?
“大宝?”
她在叫他。
他没应声,小脸还是埋在外婆怀里,但是他已经不哭了。
“大宝,抬头看看童妍。”
他没动。
“大宝?”
他终于抬头了,眼睛亮晶晶的,还有泪水的痕迹。
“童妍去接你好不好?然后我们去看阿遇?”
他即刻点头。
一旁的童妈妈插话:“你们这么忙还是算了,就让他住在这里,我晚上给大宝讲故事。”
童妍:“没事妈,我也想大宝了,今晚就让他跟我们,明天还是要麻烦你帮照顾的。”
轻叹一声,童妈妈答应了,一旁的童大宝也不哭了,手机屏幕里的他特别的乖。
挂了电话,童妍没有片刻停留,直接带车钥匙离开公寓。
回到童家是晚上八点二十分,一等她打开别墅大门,大宝就像脚底抹油似的飞奔而来。
童妍抱起她的小王子走进童家大厅,和妈妈说了一会儿话,便要离开了。
临走之前,童妈妈要童妍带饭给江时遇,说他在研究所没日没夜的工作肯定吃不好,家里刚好有几个像样的菜。
听了妈妈的话,童妍给江时遇装了饭菜,然后带她的小王子离开妈妈的家。
去往研究所的路上,童妍一边开车一边询问大宝:“大宝,老师说你带其他小朋友去玩水了,是不是这样?”
她的声音很柔和,毫无责备的语气。
童大宝抱一个保温饭盒坐在副驾驶座上,小短腿够不到车底,在空中一直晃啊晃:“有一个同学生日到了,他妈妈送蛋糕给我们,我们一起吃蛋糕,他们的手和衣服脏了,我就带他们去把小手洗干净。”
大宝口语表达不是很好,有些地方表达不是很清晰,童妍却能轻易地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大宝初心是好的,他并没有恶意。
“哦,我们宝贝真棒,还会替别人着想。”童妍伸一只手过来揉揉他的小脑袋。
童大宝抬脸看她,眼睛焕发光彩:“妈妈,你不批评我么?”
“不批评,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啊?”
“天冷了,小朋友们碰水会感冒,大宝下次一定要提醒他们,需要帮助就去找老师,玩水会容易生病,生病就要打针了。”
“知道了,妈妈。”童大宝郑重点头:“我跟他们说玩水会生病,生病就要打针,我们都不喜欢打针。”
童妍笑了笑。
在童大宝叽叽咕咕的说话声中,母子二人终于来到研究所。
童妍穿上外套,又把童大宝裹成一只小企鹅,这才放他下车。
他来到新的环境,高兴坏了,一只在问:“妈妈,爸爸在里面吗?爸爸在里面吗?”
他就像一只小鹦鹉,一句话要重复好几遍,真不知道他性子随了谁。
童妍一手拎保温饭盒,一只手牵大宝走进研究所,走到江时遇的办公室,大办公室区域无人,室内却是亮堂堂的。
办公室里并不安静,在这里能听到从工厂传来的机器噪音,很吵,堪比工地打桩机,也许这就是研究所要搬到郊外的原因之一。
刚想着要不要去加工厂那边找江时遇,便见一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手里拿几份文件匆匆忙忙走来,来人剃着寸头,他的名字叫梁欢。
看到童妍和童大宝,他脚步停顿,表情呆愣。
“我们找江时遇,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在加工厂,你们......”
童妍解释:“我给他带饭,我是他妻子,这是他儿子。”
“你是他老婆?!”又低头看可可爱爱的童大宝,梁欢震惊:“难怪了......”
“怎么了?”
“难怪他不顾其他人反对,坚持要接这笔订单。”想了想,梁欢又道:“嫂子,因为你,我们研究所生产线上好几个人都罢工了,你知道我们所里总共也没几个人。”
童妍心内一紧,问:“为什么?”
“时间太赶,我们所有的职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都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工,他们都说江哥故意压榨员工。”
童妍说不出话来了。
“人走了,江哥只能自己来,加上我们这些一起,我们倒还好偶尔会偷偷休息,江哥却不是,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我们材料制作流程有点复杂,很多复杂工序都是江哥在做。”
跟着江时遇一起日夜赶工的骨干研究员不是没有抱怨,他们都想不明白江时遇为什么要接这笔订单,不仅原料钱都挣不回来,还要这样玩命干活,这何必呢?
直到现在看到童妍牵一个孩子出现在眼前,梁欢终于知道了。
听到梁欢的话,童妍恍惚了很久,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