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玄的死亡最先传入的其实是她的耳朵里,毕竟,她此身身后,是占据着正道第一位置的慈航静斋, 情报方面若不做好,又怎么能安安稳稳地呆在这个位置上?
叶青有一种预感,能够杀死武尊毕玄,还没有被抓住手脚的人, 大概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所寻找的目标。“这就是战帖么?”叶青心中跳出这样一个猜测, 如果这是真的,那还……真是好大的气派!
叶青随手一道气劲发出,一个已经逃离了十几丈的身影猛地从半空中摔落下来,那人发出一声惨叫, 等到他再抬头的时候, 就发现之前还在远处的神秘人已经到达他的眼前。
“你也是机警,”叶青右手成爪探出,铁一样扣住他的脖颈:“只出了一招就立即逃跑, 你不是从西域修炼回来报仇的吗?这样胆小如鼠, 可与你的名头不相符。”
逃跑的人看起来是一个文弱清瘦的中年书生,他想要反击, 但一股寒气在他的身体里不断地窜动, 他眼眶突出, 艰难地吐声道:“最近……那些人……都……你……杀……”
“不错,”叶青阴恻恻道:“最近那些魔门的高手,都是死在我的手里的。”
“你……为……”男人感觉自己头脑昏沉,呼吸困难,只觉死期将近。
“为什么吗?”叶青将这人未曾说出口的话道出,她苍白僵硬的脸下,一双幽黑的眸子似有漩涡一般吸引人的心神:“将灭情道的传承说出来吧。”
中年文士,也就是席应,他瞬间丧失了挣扎反抗的力气,失了神一样,他动也不动地任由叶青施为。叶青放下了手,他便开始一字一句地念诵起记忆里的武学经文来。
叶青叹了口气,她已知自己最近做的有些过分,那些魔教中人虽然过来了,但一个个躲得比老鼠还要隐秘,如果说毕玄有他们的敏感,也不用死的这么惨了。
当然,也不一定。如果真的出手的是那个人的话,毕玄想逃,估计希望也不大。
而现在,她只用等到杨公宝库开启的那天就可以了。
…………
四月初八。长安的街道四通八达,最主干的那条大道上,可容纳二三十辆的马车一齐行驶。白日的时候,这里喧嚣嘈杂、气派鼎盛,就算是处在乱世当中,这座城市也是这个国度里最繁华的地区之一。
到了晚上,街道上行人渐稀,宵禁的存在让古城中安宁一片,百姓各自归家陷入睡眠,偶尔有几道黑色的影子隐没在夜色中急速飞跃,是那些不安分的江湖人,仗着自身的武功,在幽暗的黑暗里行隐秘事。
但今日的夜晚有些不同。
长安是归属于李阀的势力范围内,但今夜不只是他们,还有其他人的势力也将手伸入了这座城市。他们将跃马桥团团围住,排列的精兵一个个地背负着铁胎的大弓,穿着厚重的兵甲,令行禁止……更有同样作为武功高手的熟人围靠在各自首领的身边。他们瞧着其他人同样肃穆的脸,回过神来的脸上泛过嘲讽与冷意。
这样特殊的日子,叶青不能不在。她的另一个身份在这里也必不能拿出来。所以,她再次恢复了自己师妃暄的身份,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思的是之前搜罗过来的魔道典籍。道心种魔大法乃是向雨田的根本武功,要修习道心种魔,据说要将魔门八大派的各自典籍全部吸收理解,叶青现在已经获得了大部分,在她的心念流转间,这几门常人得到一部就可以欣喜非常的秘籍一点点地被碾碎,与她最开始得到的道心种魔互相沟通起来。
“师仙子,”李阀的二公子今日也亲自出马,他面容英伟、身姿挺拔,一身紧身的锁子甲,显得干练当中又突出伟岸,他先是对着叶青拱拱手,然后用一种讨教的语气问道:“先前进去的总共有十三人,除开知晓了身份的七人,另外的五人无人看清,不知师仙子可有何指教?”
“李公子,”叶青轻轻一笑:“重要的不是进去的都是谁,而是出来的人都是谁。”
李世民也笑,他看着叶青的眼神中有些清明,但清明中也夹杂着仰慕,他从前听闻过慈航静斋的名号,但等到真的见到了这一代的静斋传人,才理解到了何谓天人。如果每一位静斋仙子都是像师仙子这样世所无双,那么那些从前听过的传闻中的豪杰们倾倒在仙子之下的事迹,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了。
他们等了不少的时间,一直到月上中天,晚风从他们每个人的鬓发间吹过,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流水的声音在有韵律的起伏……“砰!”巨大的声响从下方暴起,一道身影从四分五裂爆开的石门当中飞速跳起,他身穿锦色长袍,一派文人雅士的模样,只一张脸显出成熟的韵味,一眼看去就知此人的不凡。
叶青唇边含笑,她也不问话,一道明光璀璨的剑光从她的身边拔起,在这黑夜中划出一道闪耀的线,径直朝着来人的面门而去。
来人身形顿了顿,他没有想到,那传说中的师妃暄竟然是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就冲着他动起手来,他从里面闯出来的时候还有点狼狈,再对着这森寒锋锐的一剑,他面上有一瞬间的悚然,他强自运行身法到最快,一连七道似幻非幻的影子串串横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突袭的一式。
“石之轩!!”身后传来一道暴躁的怒吼,两道年轻的身影从里面飞了出来,他们本想要质问从他们手中抢走宝物的贼人,但等到他们看到那一道伫立在所有人前方的白色身影,他们顿时就有些气短:“师、师仙子……”
其中一人有些惭愧地首先打招呼道。
是寇仲与徐子陵。这两人磨磨蹭蹭的,最终还是决定要趟进这趟浑水里,因为他们见到要闯宝库的人是真的知道具体位置的,他们要是再不动手,恐怕连一口的汤水都喝不到了。
随着他们的出来,另有七道的影子也一起过来,他们或妖异、或阴冷,其中还有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正抬头望天,“师兄,走得那么快做什么?”她怅然叹息道:“你夺得了所有人都想要的圣帝舍利,待吸收了内里的精气,估计天下再也无人能及,师妹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好狠!寇仲与徐子陵互相对望一眼,这阴癸派的阴后莫不是与那邪王有什么情感上的纠葛,一句话就将石之轩放到了铁板上,尤其是还有慈航静斋的那人在场,这是让对方将火力集中放到邪王的身上啊!
石之轩正待要说话。他们就听见叶青夹着淡淡笑意的言语:“何须如此挑拨?今日你们这些人,一个都走不出去。”
寇仲脑袋一懵,他是真没想要和师仙子作对啊……她就这样一人挑战他们十人,她是真的有把握将他们所有人都留在这里吗?
“好大的口气!”其中一人声调阴不阴阳不阳地嘲讽:“慈航静斋出来的人本事不大,口气却是不小。别以为打败了一个祝玉妍就当真天下无敌了,还一个人要留下我们全部,小姑娘,你妈妈没和你说,吹牛也要小心牛皮崩你一脸血!”
祝玉妍阴狠回望。叶青也瞧了此人一眼,她忽而道:“原来是大明尊教的教主与善母,两位来我中原,竟也参与进此等混杂的事情里来,可不算明智。”
“那什么算明智呢?”先善母身前一步的教主许开山一双铁拳生威,他淡淡道:“任由至宝落到他人手里吗?我等习武之人,有谁听到了圣帝舍利的作用,会不想将之用在自己身上呢?”
“是啊,”他身边不远处的一人也笑道:“师仙子你武功超群,是我们都不能及的神仙一样人物,但你一个人,想留下我们十人,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了。何不如同我们一起对付石之轩,此人要是夺得了舍利中的功力,对于你们慈航静斋来说,那才是数年辛劳功亏一篑吧?”
他隐隐暗指碧秀心当年事,其心其意十分恶毒。
“魔帅赵德言,”叶青冲他点头,她虽一人面对他们所有,却一点也不曾被压下气势,相反,还是人数更多的一方有些散乱,“在你身后的想来就是你们突厥的新秀,与拓跋寒齐名的可达志了。”
那是一个用刀的青年,手持一把宝刀,刀身光华烁动,可见是一件灵器。
“还有阴后和阴癸派的两位长老,”叶青看向最后三人:“想不到你们还是参与了进来,不知阴后的爱徒可还安好?”
祝玉妍目射寒光,她周身气息愈发森冷,连她身后的两位长老也开始承受不住,她咬碎了牙道:“承蒙关照,婠婠现在可好的很呐!”
起先的石之轩打断了他们的交流,他站在距离叶青最近的地方,面容在黑夜里越发邪异,他对着后面的人看也不看,似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冷笑一声,冲着叶青道:“何须多言?想要圣帝舍利,那就来吧!”
气氛一瞬间爆发,叶青抬起眼来,闪耀的双眼中有银白色的流光眨眼即逝,犹如射出的两柄无形利剑,一声凄厉的痛呼,竟是一人被这神妙的剑术直接伤到,刹那间就失去了视觉!
第119章 虚空见神(十五)
“不要看她的眼睛!”有人高喊, 为这猝不及防的神妙一招感到心惊胆战。
受创的是阴癸派的一位长老,也是当初在和氏璧一事中围成阵势,将净念禅宗的几位和尚困住的一员, 她形容姣好,身姿窈窕, 可现在这些都尽皆无用,她双目剧痛入骨,就像是有两柄小剑窜入,她泪水横流, 感觉自己已经瞎了!
祝玉妍又惊又怒,她原本以为这一次的目标只会是夺得了圣帝舍利的石之轩,她心中对此人的怨恨已经酝酿了多年,就连败在小辈下的愤怒也被她暂时放到一边……但她没想到的是, 她以为自己已经退了步, 可别人却不按她的心思来。
石之轩将心提到最高,他是高傲自负,但面对这样无形的虚势的攻击,他也不由得内心震动。这种将剑气凝结在眼中, 并透过目光来伤人的招数, 一旦使出,只能说是神鬼莫测。他们这边还没有开始,眨眼间就损失掉了一个人, 所有人的心情都不由得蒙上了一层灰。
但他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石之轩感受着圣帝舍利中磅礴的能量, 也不出声,身化幻影般轻飘飘地从上方的位置将手掌印来。
“上!”出声的是魔帅赵德言, 褪去了虚伪的面孔, 他阴冷道:“现在不是争夺宝物的时候了, 不想成为这女人剑下亡魂,就都给我一起出手!”
说罢,他便率先上前,袖中飞出两柄银亮菱枪,悄无声息从下方取人腹部要害,就像是窜出的两条毒蛇,张开毒牙,极阴损咬下。
寇仲与徐子陵对望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也一起蹂身而上,他们打得激烈,叫得也凄惨,没多一会,就从最中心的激烈点中鼻青脸肿地摔落下来,只顾哀哀呼痛。
“嘶,陵少,你刚才那一指点到我腰子了!”寇仲“惨然”道。
徐子陵翻了翻白眼:“那也是你一手刀先劈到我鼻子的!”
二人损了两句后沉默了下来,他们悄悄看了眼上方的战局,徐子陵首先道:“师仙子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在没有报完恩之前,我不想与其动手。”
寇仲大咧咧也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大不了最后被捉住呗,反正我们又不是魔门,你的那位师仙子估计也不大可能要杀我们。”
徐子陵恼羞成怒:“什么我的师仙子,你明知道我与她没什么关联……”
二人就躺在这里彼此打趣。另一边的战斗也已经入了佳境。石之轩脚踩玄步,身法奇异莫测,他出的掌法与他的身形相对应,每一招都毫不施力,切入的方向从不相同,每一式的形态也变幻莫测。
叶青似乎一点也没有在这样紧迫的攻击下焦急,她脚尖在桥面上轻点,整个人就在这月色下迎了上去,月光皎洁,她身着的白色的衣裳也好似发出清寒的光。
当真是月宫仙子般的人物,有人赞叹。
她手中长剑轻点,如水银泻地一般应对而去,不论石之轩如何的诡奇,他都会发现,他每出一掌的尽头,迎接他的,都只会是那一点不变的寒光。
赵德言脸上现出残酷的神色,他菱枪探出,就要进到叶青三尺范围以内的时候,正在与石之轩凶险对决的那人却忽而低下头来,她眉目如画,冲着他像是笑了下。
“怎么会……”赵德言一瞬间亡魂大冒,明明对方尚还剑势如寒龙,当是将绝大部分的精神都放到与石之轩正面的对决上,却为何竟将视线从凶险的战斗当中放下?她难道就不怕被人窥得了虚隙么?
一种割裂感涌上赵德言的心头,他受惊一样想要飞退,却见到那雪亮的剑光闪耀一样冲着他突刺而来,赵德言再也顾不得其他,他两腿摆得飞快,手中的菱枪连连化点,一上一下,一刺一挡,动作变化之速,超过了人眼所能目视,他头脑中有种幻灭的不真实感……石之轩呢?其他人呢?都不出手,莫不是要看着我死吗?一时种种,魔念迭起,赵德言几乎以为自己身处地狱。
“小心!”丝带如双蛟的祝玉妍容颜如冰,她厉声喝道:“她有惑人心神的精神秘术!”她将天魔力场运转到最大,在她周身的范围当中,恐怖的压力让人不多时就会昏厥,她目生戾气,双袖一齐往前一甩,就像是戏腔里的旦角一样,直往叶青的后心砸去。
惊醒的赵德言站在原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他只见到那道剑身微侧反射出来的白色的光,而后就陷入到了那等混乱的境地……不论如何,他此番也是丢尽了脸。
叶青没有回头,石之轩也不想让她回头。在祝玉妍出手间,他一旋身,衣衫于夜风中振动,他眸中异芒大盛,下一刻,竟有七八道的影子围着叶青一齐出手,他们或直立、或侧仰、或起身、或下扑,十六道的掌势一齐印来,每一掌都迅猛凌厉,俱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杀招!
许开山的脚步稍稍缓了下,他为石之轩这一刹施展出来的武功感到震动惊骇,所以没有第一时刻出手。他是存了点侥幸的心思。
赵德言注意到了他的行为,转念间就明了他所思。这东突厥的国师毫不客气地呸了声,骂道:“蠢货!”
许开山猛地望过来,眼中寒芒不定,若不是此时特殊,他恐怕第一时间就要让这人知道口舌逞威的后果。
赵德言不屑地看他一眼,竟再次转身而上。
叶青叹息了声。她叹气的声音就像是在每一个人的心间响起。她用一种翩跹的步伐闪过了石之轩这一轮似虚还实的掌影,再负剑一抖,震开了祝玉妍的偷袭,到最后,她剑尖往上一荡,举剑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