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文文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将,就是她四五年未曾谋面的爹。
容玄伯大喝一声, “废话少说!打不赢我,休想娶我女儿!看戟!”话落音, 便挥起沉重的战戟朝容玉大力一劈, 月牙状的锋刃在阳光下晃了容文文的眼。
容文文心一惊, 连忙喊道:“爹!”
好在这战戟还未落下, 便让一把长剑挡了去。
长剑的主人,正是雀氏。
容玄伯被突然冒出的妻子吓了一跳, 猛地收回战戟, “你没事吧?”
虽然容玄伯急急收了力,但他起势过大, 战戟落下的力量仍震得雀氏虎口发麻。
雀氏心中来气,瞪了容玄伯一眼, 骂道:“一来就喊打喊杀, 也不怕吓到女儿!”
容玄伯一噎,只觉得当着容玉的面被妻子训斥有些落面子,但又不敢发作, 只好低着声道:“你、你先带着女儿入屋去。”
“我们入屋去做什么?”
“我和这小子算账!”
雀氏柳眉一横,“你敢!”
容文文没见过爹娘吵架的模样,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谁能知道以前拿着绣花针说话柔声细语的娘亲,有朝一日会提着剑挡下她爹的战戟,还把她爹骂得像只鹌鹑一样呀?
雀氏许是顾及容文文腹中的孩子,很快便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冲她温柔地笑了一下,“文文,快过来,见见你爹。”
容文文见到娘亲熟悉的模样,这才笑了一下,过来冲容玄伯甜甜地叫了一声,“爹!”
被小棉袄这么一叫,容玄伯心软了不少,但目光落在女儿隆起的小腹上,气又不打一处来,便狠狠地瞪了容玉一眼。
容玉目不斜视地看着地面。
容文文知容玄伯对容玉不满,连忙挡住他的目光,挽着他的胳膊同他撒娇,“爹,您刚回来,一路奔波很累了吧?快歇息一下,女儿给您冲茶喝。”
听了女儿贴心的话,容玄伯看着她隆起的肚子都觉得顺眼了许多,这腹中的孩子,好歹也是他贴心小棉袄的孩子呀,就是他的爹可恶了些!
好端端一个大男人,居然男扮女装,潜伏在文文身边这么多年!在文文幼时起就和她同吃吃睡!容玄伯一想到这,就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将这畜生给阉了!
当下碍于妻女在场,容玄伯不好发作,只能拥着妻女入屋去。
几人入屋后,容玉跟在他们身后,也想入屋,容玄伯转过身,冷着脸就将门“呯”的一声给关上了,门板上的风都打到了容玉的鼻子。
“不可对殿下失礼!”
屋内,雀氏训斥了容玄伯一句,又连忙将门打开来,笑盈盈道:“七殿下,快进来吧。”
容玉刚想抬脚,就听容玄伯重重地咳了一句,睁圆了一双虎目瞪着他,满脸写着“你敢踏进来一步试试,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容玉顿了顿,拱手道:“将军刚回来,玉就不打扰了,晚些时候再过来。”
他话落音,容文文便撅了撅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容玉也是目露不舍。
看着这眉来眼去的两人,容玄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搞得他像是一个古板迂腐、一心拆散苦命鸳鸯的长辈?
“说的什么话,”雀氏笑道,“都是一家人,快进来吧。”
容玄伯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战戟往地上一震,震得花几上的花盆都晃了一下。
容文文被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小腹,人也后退了几步。
几人见到,皆是脸色一变。
容玄伯讪道:“文文,你没事吧?爹不是存心吓你的。”
雀氏冷道:“你给我出去!”
容玄伯头低了一低,厚着脸皮冲容玉道:“听到没有,叫你出去。”
谁知雀氏半点面子也不给他,“我叫你出去!”
容玄伯抬头望天,装作没听到。
容文文咬了咬唇,脚一抬朝容玉走了去,依在他身侧,对容玄伯道:“爹,你刚回来,好好陪一下娘,我先带夫君去花园里走走……”
容玄伯听了她这话,脸都黑了。
雀氏体贴道:“行,你们去吧。”
容文文朝两人福了福身,“爹,娘,女儿先告退了。”
容玄伯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容玉也拱手道:“将军,夫人,玉告退。”
容玄伯臭着脸“哼”了一声。
两人一走,容玄伯就将门关上了。
雀氏正欲开口说话,就被容玄伯抵在了门后,他一脸的络腮胡,对着雀氏直接就亲了下去。
雀氏连忙推开他,粉拳打在他小腿般粗壮的胳膊上,恼道:“做什么!”
容玄伯咬牙切齿,“老子想死你了!”
“你……”雀氏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皱眉。
容玄伯胡子粗糙,刚逮着她就毫无章法地乱亲,一下子就将雀氏白嫩的皮肤都亲得泛了红。
容玄伯知自己亲疼了她,笑了一下,大掌捧着她的小脸,轻轻地摩挲着。
可是他常年习武打仗之人,指腹也粗糙得很,并不比胡子好到哪儿去。
雀氏推开他想走,他又将她拉回来搂在怀里,捏起她的下巴低声调戏道:“又没人,羞什么?”
雀氏瞪他一眼,“才几个月没见,急什么?”
容玄伯将她打横抱起,“为夫就是猴急。”
雀氏挣扎了一下,鞋子都掉了一只。
容玄伯笑,抱着她蹲下就将绣鞋捡了起来,然后在榻上坐下,给她仔细地穿好鞋。
雀氏依在他怀里,捧着他的脸看。
几个月没见,也怪想念的。
他眼下有些青,一看就知这些时日不够睡。
两人相视了一会儿,容玄伯叹了一口气。
雀氏扯了扯他的胡子,“文文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你又何必同他置气,让女儿心中难受。”
容玄伯听了雀氏的话,更是一脸不快,“我看不止女儿胳膊肘往外拐,你也是。”
雀氏笑着戳了戳他的胸口,“我的心都在你这。”
容玄伯一只手捏起她的脸,虎目微敛,“这可不好说。”
多年夫妻,他却被她算计得死死的,有时他甚至在想,他们的再次重逢,会不会又是她的第二次算计。
但每次这么一想,他都死死抑住自己往下想,生怕自己有一点不满,上苍就会惩罚他的贪得无厌,再次将她带走。
在她死后的无数个日夜,他做梦都想,无论用什么去换,他都想换她活过来,哪怕只是和她见上最后一面。
他的梦突然就实现了,那个时候,他一个不信命的人,恨不得跪在命运脚下,忏悔自己以前的傲慢,感恩命运对他一个鳏夫的怜悯。
就是……心中仍有些小别扭。
雀氏知这人毛病又犯了,爱理不理道:“不信就算了。”说着起身想走。
容玄伯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信,哪能不信?”他低声道,“夫人要我的命都给。”
雀氏瞪他一眼,“谁要你的命了?”
容玄伯低笑,笑得胸膛都震动起来。
他将她按在怀里,不怕死地感叹道:“真怀念在秦地那段时日,夫人使尽浑身解数勾引我的日子呀……”
容玄伯话一落音,雀氏便用手肘重重击了一下他的胸口,趁他吃痛的功夫,像一尾鱼般灵巧地从他怀中溜走了。
提起这,雀氏就来气。
那段时日,他明明识破了她,却很受用她为了“勾引”他所做的举动,直到那日他实在把持不住了,恢复了本性,她才惊觉自己上了当,却是入了虎口出不来了。
她三天下不来床。
当时,就连那些抓了她“父母”威胁她的秦军,都同情起她来了。
那之后,他又借着她的身份,多次对她为所欲为,她还得配合着,想起那段时日他对她的“报复”,她就恨得牙痒痒的。
第66章 亲一下就不疼了。
将军府后院, 夜风中立着一白衣人,正是容玉。
片刻后,一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踏风而至。
容玉弯唇道:“将军来晚了。”
当然,他才不会说, 他也是刚到。
容玄伯冷哼一声, “晚便晚, 又如何?”
虽然是他下的战贴,也确实迟到了。
容玉温润而客气, “玉身为晚辈,让将军三招。”
“无需你让,看招!”
容玄伯刹那间朝他勾出一个虎拳。
寂静的后院, 传出阵阵拳打脚踢的过招声,但满将军府的护卫, 却无一人敢上前来查探。
容文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发现容玉眼睛紫了一大块, 登时吓了一跳, “玉姐姐,你眼睛怎么了?”
容玉一脸的淡定从容, “无碍, 昨夜起身,不小心撞到了柱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容文文心疼道, “冰敷了吗?”
“敷过了。”容玉轻轻捏了捏她圆润的脸蛋,柔声安抚, “不痛, 只是看着严重。”
容文文眉都皱了,这么一大块,整个眼圈都紫了, 看着像一个香芋似的,能不疼吗?
她忙唤小碧拿了冰块进来,帮他再敷了好一会儿。
容文文因着起晚了,并没有和容玄伯夫妇俩一起用早膳,等到了午膳的时候,就发现她爹扶着腰进来了。
她连忙起身,“爹,你怎么了?”
“没事,昨夜踩死一只老鼠,不小心闪到了腰。”容玄伯冷冷地扫了容玉一眼,“老毛病了,要不是旧伤在身,也不会让区区鼠辈伤了本将军。”
容文文有些惊奇,“老鼠?你们院子里有老鼠?”
“是啊,不知道打哪来的,”容玄伯冷着脸道,“改日让老刘好好整改整改,别让什么老鼠蟑螂都进了咱们将军府。”
容文文听着容玄伯这话,只觉得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
雀氏这边,她一见到容玉眼上的淤青,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早上一起来,容玄伯就说扭到了腰,她还当他是昨晚太过了才扭到的,帮他用药酒揉了好一会儿,还调笑了他几句,他就黑着脸不说话,却原来是……昨晚跑去和女婿打架了。
以容玉的性格,定是让了不少的。
可看容玄伯的脸色,怕是在人家让他的前提下,也没占到什么上风,难怪脸色这么臭。
她看透不说透,坐下吃饭。
谁知这两人像是架没打完一样,在饭桌上又打了起来——容玉夹起一块鱼肉,容玄伯便夹住他的筷子,两人趁容文文低头吃饭的时候,用筷子过着招。
容文文一抬起头来,容玄伯便松开了筷子,假装夹菜。
如此几次后,容玄伯的筷子断了,直接飞出了窗外。
容文文抬起头来,困惑地看向窗子的方向,“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哪有?”容玄伯默默将自己断了筷尾的筷子往碟下塞了塞。
片刻后,两人的脚又在饭桌下过起了招。
容文文正吃着饭,突然发现饭桌开始摇晃了起来,她放下筷子大惊,“地动了吗?”
可是扭头看周围的屏风花几,仍是平平稳稳的,再看饭桌,也是稳稳当当的,好像刚刚的摇晃是她的错觉一样。
“什么地动?”容玄伯淡定地喝了一口汤,“你眼花了。”
容玉给容文文夹了一筷咸水鸭肉片,微微一笑,“刚刚是我不小心踢到了桌脚,晃了一下。”
容文文“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难道是怀孕的缘故,所以会比较容易出现幻觉?
可是不一会儿,饭桌又晃了起来,连同汤盆里面的汤都晃了一些出来。
容文文正想大喊一声“不好,是地动”,然后拉着家人逃跑,却见她娘先她一步,“啪”的一声放下筷子,“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要打出去打!”
再一看,她爹和容玉都低下下头乖乖吃饭——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回到屋后,容文文心疼地帮容玉的眼睛敷着冰块,“这是我爹打的呀?”
容玉轻轻应了一声。
她埋怨道:“你也不知道躲一下。”
容玉浅笑,“无碍。岳父大人打到了就没那么生气了。”
然而事实是,容玄伯打到了,也生气。
容玉害他闪到了腰,至少半个月不能行房事,这个梁子,两人结下了。
容文文叹了一口气,寻思着待会儿找娘说一下,让爹不要再这么欺负玉姐姐了。
她摸摸容玉的脸,在他脸上“啵”的亲了一口,讨好道:“亲一下就不疼了。”
她爹也真是的,不能仗着军功这么欺负人呀。
容玉笑,抱她在怀里,低头轻吻她。
不一会儿,容玉便起了旖旎的心思,他用手轻轻揉着她的软腰,低喃道:“昨晚那样,喜欢吗?”
容文文羞红了脸,捂住他嘴巴,“不许说。”
容玉低笑不止。
容文文将脸埋在他脖间,羞得不行。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容玉轻声道:“再过两日,我要回洛邑了。”
洛邑是大周国都,他要押解楚国罪臣回京复命。
容文文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抬起头来,不舍地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从金陵到洛邑,来回要两个月的时间。
容玉摸摸她的头,“你生产前,我一定赶回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