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公主苟命日常——孟七签
时间:2021-05-14 09:31:43

  抵达帝京的那天,发生一件事。
  三队人马叩开城门,鱼贯而入之时,时九柔忽然听到一声清朗的高呼声。
  太子撩开车驾的窗上帘幕,便见一身薄薄雪衣、长发肆意披肩的俊朗少年,骑在一匹同样雪白的马上,弯着腰对太子道了声。
  “少瑜哥哥,你回来了!”
  太子面无表情,微蹙起眉道:“小国师也回京了。”
  哦!时九柔的嘴张得圆圆,不禁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小国师,原书中大女主凌绮雯的另一只舔狗。
  与太子截然不同,小国师既不老成、也不腹黑、人前人后表里如一,人人称他鲜衣怒马好少年、小太阳一般的赤子。
  但就他舔得那个劲啊,做出的憨憨傻傻的那些事啊,时九柔抿了抿嘴,大约是有哈士奇那味了。
  这可有些精彩了,毕竟原书里最好看的也是凌绮雯身边的那些修罗场啊。
  啊哈!
  情敌见面,有点意思了。
  小国师笑得纯然,“是啊。我在罗州与凌姑娘分开后,回了一趟圣清山,见了我师父他老人家便赶回来了。没想到竟遇上了你们。凌姑娘可还好呀?”
  哈哈哈哈哈……
  既是情敌,小国师还说这话来扎太子的心。
  时九柔终于明白了,她就说为什么本该拿着舔狗男配牌的太子与凌绮雯并没有书里那么亲近,原来是两人碰面前,凌绮雯一直与小国师在一起呀。
  舔狗太子这是气着了,所以才故意与凌绮雯疏远的?
  毕竟她并不认为是她甩了凌绮雯一脸水的缘故,才让太子改变了原书发展的轨迹。
  不过也合该她运气好!
  果不其然,见着太子听了小国师的话,脸黑了三分。
 
 
第4章 怜爱太子。
  只是太子脸色转黑的原因,却并非时九柔所猜测的那样。
  太子自认为与小国师交情并不深,小国师却永远对他天真地笑着,热情地唤“少瑜哥哥”。
  幼时便罢了,后来小国师长大些,又与他许多年不曾见面,却顶着一张出尘的脸,仍与他亲近地好似没有半分距离感。
  太子有时也迷糊起来,究竟是他以小人度君子之腹,还是小国师笑面下藏得太深?
  小国师名作斐晏楠,是昭赟王朝一个隐秘家族的幼子,后被老国师一眼看中收了做关门弟子。
  除了幼时被送入昭明殿与太子等人一道读了半年书,再出圣清山就是最近不久的事了。
  老国师地位尊崇,皇帝陛下龙体不安后,恐生事变,老国师便回山坐镇为陛下祈福护法。
  小国师才算出师,承了老国师衣钵,在帝京从事。
  “少瑜哥哥,你是直接进宫的吧?”小国师跨在马上,收着缰绳,放慢了速度,不疾不徐地跟着太子的车驾,只稍稍后半步,以示君臣有别。
  太子颔首。
  小国师笑意璀然,兴高采烈道:“我也是进宫的,咱们是一道。少瑜哥哥稍等,我去问问凌姑娘,问问她去哪儿。”
  太子无语,心想这话倒也不必说给他听。
  琉璃鱼缸里的时九柔津津有味地听着八卦,若不是她穿书而来,知道书里的小国师就是纯粹的单纯憨傻,也大概要被他这般清新脱俗的挑衅气到一分半分。
  小国师还觉得挺美,在马上同太子报了个拳,掉头向后面凌绮雯的马车去。
  太子刚要闭目养神,祛祛心中杂念,又见小国师来他身侧,他只能把放下的帘幕重新挑上去。
  “怎么?小国师不同你的凌姑娘多叙叙旧?”
  时九柔:啧,好酸。
  小国师白衣胜雪,疏朗俊俏的脸上一片坦然,嘴角向上自然地翘起,笑得赏心悦目。
  “好消息自然要先说与少瑜哥哥。凌姑娘也与我们一道,她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是我的过错,忘记同少瑜哥哥说了,此番我回京进宫,是要为皇后娘娘与小殿下祈福。这是大大的喜事,瞧我这脑子。”
  太子不为所动且暗藏不耐的表情终于松动,他拧起眉头,脸色沉重难看,音色也有些冷厉,问道:“小殿下?”
  小国师似是被他吓到一般微微愣住,发自肺腑的笑意骤然退去一半,见太子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说:“少瑜哥哥不知道?”
  “孤该知道什么?”
  气压低到波及了鱼缸里的时九柔,她也不敢游动了,生怕太子一个不忿迁怒到她。
  因为这本书是古早文学,是以大女主第一人称视角叙述的,所以太子身上发生的具体的每一件事,她也知道的并不详细。
  但是结合小国师的话与太子的反应,时九柔大致猜出了发生什么。
  时九柔都有些心疼小国师了,他本就白净的小脸好似被吓得更白,犹豫着不敢开口。
  “少瑜哥哥、定是你去羽州赈灾的缘故,消息才未传给你知道。”小国师难得斟酌起话里措辞。
  太子双手垂了下去,微微闭上双眼,眼睫轻覆,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起伏。
  “皇后娘娘,有了身子了?”
  “是的。”
  小国师如释重负,笑意刚要重新扬起,却见太子脸色更差了似的,忧心忡忡地看去。
  “少瑜哥哥身体不适吗?”
  太子紧握小桌几上早已凉透的骨瓷茶杯,骨节用力到泛白,他端起来长饮一口,冷茶顺着咽喉灌下,迫使他神志清明了起来。
  强压着脑海中嗡嗡作响的杂音,太子抿唇也微微笑起来,牙齿悄悄咬过的薄唇重透出血色,整张脸也恢复了正常。
  “舟车劳顿,孤累了,先不同你叙旧了。”
  说罢,在小国师狐疑的眼神中,将帘幕放下。
  时九柔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微微叹息起来。此时小鎏氏只是怀孕,待她十月怀胎生下皇子后,太子的日子才真正艰难了起来。
  怜爱太子。
  但那要很久之后了,她彼时肯定能化回人形,重新掌握幻术,应该早已经离开太子了。
  书中人是书中人,那不是她能干预的命运,一想起太子未来的结局,时九柔虽有些怅然,却也没有想过会与自己有太多瓜葛。
  与时九柔半步之远的太子,此刻心乱如麻。
  他的父皇后宫美姬并不多,且能生育的多是公主,唯一能生育皇子的也都是家族品级都不高的妃嫔。
  他的背后一直站着鎏氏一族与凌氏一族,父皇一直未曾允许陪伴他十五年的今皇后小鎏氏生下皇子,为的就是保护他的太子之位。
  纪少瑜八岁就被立为太子了。
  他被以一位君主的标准来教育,替父监国之后,更是事事站在君王与国家的角度上。
  纪少瑜深知自己是凌渡海的外甥,却也更是昭赟王朝未来的君主,所以凌渡海做了不该做的事,小鎏氏生出不该生的心,他自是要敲打鞭策。
  却怎么、却怎么……
  太子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正确。父皇为什么又允许小鎏氏养育,且还为她招来了小国师祈福,是父皇对他近来不满意了吗,还是凌氏与鎏氏对他不满意了。
  太子其实知道,凌氏与鎏氏已察觉他并非能任由搓扁揉圆,早就生出了不安分的心。他畏惧且心寒的,始终是他的父皇。
  至于满帝京的人都知晓了,唯独瞒着他。他不是小国师,不会相信因为不忍打扰他在羽州赈灾,怕是真相是瞒着他,还要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先将灾赈好了,莫生出二心。
  才刚入秋不久……天怎么已经这么凉了。
  ……
  几队人的车马行至明阳宫大宫门口,宫中规矩车马不可横行,是以要从车驾上下来,或乘步辇,或以步行。
  时九柔的鱼缸由东宫一位内侍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终于摆脱了太子车驾狭小空间里的沉郁气氛,视野也开阔起来,长长地呼了口气,吐了一串泡泡。
  凌绮雯的马车跟着停在了太子车驾后面,她撩开帘子正要下来。
  小国师翻身下马,快步走了两步到凌绮雯马车边,伸出手要去扶她下来。
  他笑眼盈盈,侧颜绝美,薄薄的雪衣与披肩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起,叫人很难拒绝。
  “表妹,小心些。”
  太子的嗓音与小国师截然不同,声音虽不高,却引来侧目。连凌绮雯的眉眼里都带了点不可置信。
  时九柔忍不住尖叫,只是她尚为鱼形,发出的音波在水里消弭,谁也没听见。
  是她期待的修罗场了。
  只见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并在小国师的手边,凌绮雯笑得美艳中透着柔弱,身姿窈窕,缓缓将手搭在了其中一只上。
  是太子的。
  “多谢表哥。”
  凌绮雯稳稳踩落在地,太子松开手,温雅有礼。
  “孤步行去见父皇便可,小国师与表妹先乘步辇去见母后吧。”
  凌绮雯春眸含水,留下一个微微不舍的眼神,才坐上步辇离去。
  时九柔吃了会瓜,被东宫内侍抱得死死的,大半边鱼缸被遮住。内侍朝东宫而去,她看不见另一个方向的太子。
  吃瓜固然愉悦,但这似乎正如她猜测的那般,太子对凌绮雯并非冷淡不上心,只是之前在赌气吃味罢了。
  看如今这个阵仗,太子与凌绮雯和好指日可待,时九柔担心保不齐哪一天太子又用她来献媚,自己又要命悬一线。
  她纠结得恨不得口衔尾巴打转,想来想去也只有想办法离间一下太子和凌绮雯的感情。
  这也不算做什么坏事,毕竟原书中太子最后被凌绮雯害得甚惨,凌绮雯周游在诸多美男中,不知给太子这个未婚夫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幽幽叹了口气,时九柔如是想。
  而另一边,见凌绮雯与小国师离去后的太子,皱着眉头,用绢帕仔仔细细地将方才碰过凌绮雯的手指擦拭了一遍,随后把帕子扔在路上一口枯井中。
  有些嫌恶。
 
 
第5章 呼……舒服!
  太子步行至皇帝的寝宫曦和殿时,轮廓分明、威仪初成的脸上已然半点也看不出情绪了,漆黑眼眸亦是平静得犹如深潭碧水,微不可查地呼了口气,立定在殿门口等待内侍通传。
  皇帝是在动荡与不安中登基继位的,少年帝王接手风雨飘摇的偌大王朝,励精图治数十年才有了如今昭赟王朝的兴旺气象。年号兆武的皇帝,是位人人称赞的明君。
  太子向来敬仰帝王,像一个臣子般尊敬、又像一位儿子般孺慕。
  皇帝年初不知怎的,生了好大一场病,年仅四十余岁,却自那场病后隐隐露出了衰相。
  究其中缘由,竟是连太子也瞒住了,太子却听到一些风声,说是皇帝修习的幻术岔了一脉,火急伤身,遭到反噬。
  昭赟王朝的皇室血脉克水,主习火系幻术,有一套皇室历代传承的秘法。皇子修习秘法,是由一位立了绝无篡位之心的死契的皇叔教习。
  太子恭敬地随着内侍至皇帝病榻前,跪坐在榻边,接过宫人手中的药碗,沉默地替皇帝喂药。
  幻术是可以维系外表年轻的,但若是身体状态过差,便会如眼前的皇帝一般,显出普通人的苍老疲态。
  锦衣华服下,确有白发丛生。
  “太子回来了。”皇帝就着太子的手用药,待太子用锦帕替他擦过嘴角,捂着胸微微咳嗽一下,缓缓道,“羽州一行,做得还算不错。”
  太子垂眸称是。
  皇帝从来称他为太子,不曾唤过他名字,向来如此,他也从来没觉得哪里不妥。直至今日,心中才隐约回过点酸楚。
  他自开蒙起,便被寄予厚望,只有严苛与鞭策,不曾耽于半日嬉戏。生母大鎏氏早亡,小鎏氏虽温柔宽和,却从来不会问他一声“瑜儿,累不累?”
  春夏秋冬、三伏数九,他早早承担了太子的身份,不敢休息、不敢懈怠……因为他父皇,早在他那般大的时候就接手一整个国家,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抱怨呢?
  太子没有心生怨怼过,亦从未叛逆。
  他是天之骄子,这是天赋的权柄与厚任。
  “与朕细细讲讲,羽州民生如何,你又是如何做的。”
  “是。”
  太子将羽州旱灾后又遭洪灾,洪灾后又起瘟疫,民生如何之艰难娓娓道来,再将他赈济、调粮、减税、安抚等措施一一列明。
  说到口干舌燥、皇帝面露欣慰之色时,太子见一位青衣内侍匆匆走进内殿,弓腰道:“陛下、殿下,皇后娘娘与容安公主在外求见。”
  皇帝的目光在太子脸上稍作停顿,神色淡淡。
  “朕年纪大了,皇后难得有孕,宫中也该添些生气了。”
  太子抿了抿唇,“是。”
  皇后与容安公主先后进殿,各自行礼后,便绕着床榻坐下。
  小鎏氏三十出头,比之二八少女只是多了些美妇人的风韵,仍是身姿窈窕,又十数年浸润宫闱,养出了通体富贵的气派。
  她眉眼微弯,嗓音温柔,目光落在太子手中空了的药碗上。
  “瞧着阖宫里还是太子孝顺,听说绮雯在路上与太子遇到,是一路回来的?”
  太子点头。
  “你们原就是表亲,年岁相仿,想来相处不错。”
  小鎏氏和淑温婉,时常在皇帝面前露出撮合太子与凌绮雯的意思来,只是往日太子总有些抗拒,每每提及此处,总要用别的事搪塞转移,便连小鎏氏也知是老生常谈,也没作什么期望。
  太子目光轻扫过小鎏氏褚色流仙裙下尚平坦的腹部,停在她的脸上,而后嘴角上扬。
  “从前孤只当表妹是个孩子,这遭却发觉表妹不负盛名。”
  容安公主朱唇微张,趁着无人注意,生生将惊诧咽回腹中。
  小鎏氏有些意外,转头替皇帝掖了掖被角,笑道:“陛下还不信呢,您瞧臣妾说什么来着。”
  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态度,握住小鎏氏的手,轻咳一声:“朕有些累了。叫孩子们出去吧,你陪陪朕。”
  容安公主看了眼太子,她本就是来等他的。太子闻言行礼,携容安公主一道出了曦和殿。
  殿内安神的枯荣香静默地燃烧,恬淡的香气成丝、成缕、成卷地飘起,又逐渐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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