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赖——小乔木
时间:2021-05-14 09:38:23

  室内光线昏暗到连人影都看不清楚。
  桑白却一眼认出了VIP区那个矜贵优雅的剪影。
  ——只有陆慎,才会在这样的酒吧还能有这样的气质。
  她抿了抿唇,慢慢走过去。
  听到林睿诚的声音。
  “我说,你跟文岚过去的事儿,桑桑知道吗?”
  陆慎声音极淡:“她没必要知道。”
  桑白浑身一僵。
  没必要么。
  也就是说,他们过去的确是有那么一段。
  林睿诚像是很认同:“不知道也好,省得麻烦。不过我说,你跟女神热搜挂三天了,也太高调了吧?不怕人跟你闹分手?”
  周遭的噪声仿佛成了背景音。
  陆慎的声音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放大数倍,像是要刺破她耳膜。
  笃定又自信。
  “她不敢。”
 
 
第10章 想清楚了?要跟我?(重……
  10
  在一瞬间,桑白庆幸林睿诚喜欢这个昏暗的酒吧。
  她站立于光影交界处,被眼前一盆高大的金钱树遮挡住身形。
  头顶白色灯光一闪而过。
  金钱树黑色影子拉长落在她惨白的手臂上,光怪陆离,像是在嘲笑她。
  桑白站在原地几秒,自嘲般笑了声,转身离开。
  她像是逆行者,从舞池人群中穿插而过,终于来到门口。
  平鹏在门口焦急地看着手机。
  他等着接桑白已经等了十几分钟,还没看见家里车的影子,打电话也没人接,一扭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形从里头出来。
  “桑小姐。”
  平鹏松了口气,陪着笑脸,“原来您已经进去过了?我说守半天怎么没看见您的车。”
  她戴了墨镜和口罩,平鹏看不清她表情,却察觉到她浑身都透着冷意,让人不敢靠近。
  平鹏还从没见过她这样。
  这几年在陆慎身边,她向来是乖顺的,脸上也随时都带着明亮的笑容,像是个不会生气的瓷娃娃。
  ——这是怎么了?
  平鹏看到她拿出手机软件打车,愣了下,说:“您这是要回去了吗?我找人送您。”
  桑白转头扫他一眼:“不用。”
  一辆黑色奥迪很快到来,桑白迈步上去,车子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
  听见陆慎口中吐出“她不敢”三个字,林睿诚“啧”了声。
  “不过也是,桑桑向来乖。”
  陆慎淡声:“桑桑也是你叫的?”
  还一口一个桑桑没完了。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又转头扫了眼门口,人怎么还没到?
  林睿诚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他莫名觉得好笑:“行,不叫了,再也不敢了。”
  陆慎懒得理他,抬手给平鹏拨电话,平鹏恰好进来,探究似的往他脸上看了眼。
  陆慎冷着脸:“她人呢?”
  平鹏:“桑小姐刚走。”
  陆慎声音一沉:“她没进来?”
  平鹏诧异道:“进来了呀?我看桑小姐是从里头出去的,您没见到她吗?”
  陆慎一凛。
  林睿诚也说:“没见到她人啊。哟,别是听见我们刚才说的话了吧?”
  陆慎仔细回忆了遍刚才他跟林睿诚的谈话,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不妥的地方,最多也就是那句“她不敢”可能会让她不太舒服。
  林睿诚幸灾乐祸:“得,你还不去哄人?回头人跑了,你打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好的桑桑……?”
  陆慎冷觑他一眼。
  林睿诚立刻改口:“桑桑……子——”
  最后一个“子”字还拉长了语调。
  桑桑子是桑白的微信昵称。
  陆慎挑眉:“你加她微信了?什么时候?”
  林睿诚:“………………”
  他简直服了,“不是我想瞒你,我TM是真忘了。”
  陆慎起身抬手整理了下西装,淡声:“删了。”
  林睿诚:“……”
  *
  起风了。
  气流和车窗的呼呼碰撞声在耳边响起。
  高楼大厦和摇曳的树影一一向后退去,消失不见。
  桑白按下小半扇车窗,任由风灌进来拍打在她脸上。
  已经立春,南城的风还带着剩余的寒意,冰凉的,却能让人清醒。
  桑白脑海里闪过跟陆慎这些年相处的画面,拍电影似的。
  她其实记不太清跟陆慎见第一面的具体场景了,只记得应该是她刚上高中的时候。
  那会儿夏桐的妈妈给陆慎父母当保姆,陆慎正在国外读书,陆父又整天忙生意不在家,陆母岑嘉云一个人孤单,常喊夏桐周末过去玩,有时候桑白无聊也会跟着一起去。
  岑嘉云温柔和蔼,涵养极好,常教她们弹钢琴、烤饼干、画画。
  应该是某次陆慎回国时,她们曾经见过面,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真正对陆慎有印象,是时隔五年后,她上大二的春天。
  桑弘因为公司面临倒闭突发脑梗进了医院ICU病房。
  当时真是一团乱麻,要账的供应商和哭诉的员工轮番上门轰炸,赵雪巧善良软弱,撑不起事,最后这些人都是被桑白软硬兼施,一一打发。
  桑弘的个人资产被冻结,住院半个月后家里竟连一分存款都拿不出,那是从小到大衣食无忧的桑白第一次明白钱的重要性。
  夏桐那会儿也正在上大学,没什么经济来源,连同家里人尽力凑了两万给她,但ICU病房花钱如流水,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她站在住院部窗口几乎是乞求医院能延缓她们交钱的时间,但几次延缓之后,医院也表示无能为力。
  如果她再凑不到钱,桑弘将会直接被请出ICU病房。
  那大约是她那辈子除了得知桑柔死亡外,最绝望的时候。
  她差一点就给医生跪下了。
  一双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把她扶起来。
  他的手是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
  桑白抬头。
  陆慎那副极细的黑色磨砂镜框上折射着医院走廊的冷调白色灯光。
  她认出他:“陆慎?”
  五年未见,他褪去学生时代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和杀伐决断的锋利感。
  他点点头,仿佛是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帮她垫付了费用。
  桑白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
  这是桑弘住院后,她第一次哭。
  她声音带着点倔强:“谢谢,我会还的。”
  陆慎不甚在意地“嗯”了声,从平鹏手机接过张纸巾,递给她。
  她指尖轻轻颤抖,接过来。
  擦干眼泪后,她仰头勉强笑笑:“您怎么会来这儿?”
  陆慎淡声:“有个亲戚恰好住院了,来探望。”
  桑白轻轻颔首,想起钱的事:“我能留您一个电话吗?这钱我之后肯定会想办法还您的,或者银行卡账号也行。”
  陆慎看她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桑白莫名觉得他目光里似乎带着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陆慎吩咐平鹏:“把银行卡号给桑白小姐。”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
  平鹏立刻要了桑白手机号码,很快把银行卡号发给她。
  住一个多月的ICU病房,桑弘的脑水肿逐渐消退,恢复良好,终于转到普通病房。
  又过半个月,桑弘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公司怎么样。
  桑白让他安心修养,但弘信是他一手创办了几十年的装修公司,岂能说放手就放手。
  有个老员工趁桑白上课的时间跑到病房跟桑弘哭诉,桑弘当时就差点又背过气去。
  了解完情况,桑白干脆跟桑弘摊牌了:“爸,我们破产清算吧,弘信的经营模式太老了,救不回来了。”
  桑弘语气激动:“桑桑,你不懂,弘信是爸爸的命,而且那么多老员工跟着爸爸干了十几二十多年,弘信破产他们怎么办?”
  桑白最近累极了,压力几乎全在她身上,她语气也不太好:“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弘信只是一家普通的公司,没了弘信他们还可以去其他公司——”
  桑弘喘气声逐渐加重。
  桑白吓坏了:“爸,爸你别吓我——”
  桑弘又重新进了ICU病房。
  桑白瘫坐在冰冷的楼道里,觉得全身无力,直到医生出来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她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才松开。
  空旷的楼道里突然响起男人的脚步声。
  桑白抬头。
  陆慎停在她身前,凝视着她,将手里烟灰色的围巾递过来。
  桑白起身,有些局促:“谢谢,不用了。不过,您怎么会在这儿?”
  最近每隔几天都能碰到陆慎,偶遇的次数似乎过于频繁。
  此刻已经过了午夜,他又赫然出现在这里。
  陆慎言简意赅:“我父亲刚做完手术。”
  桑白“喔”一声,点点头。
  医院走廊的白光落在他冷峻的脸上。
  他的眼神像是丝毫没有温度,桑白却突然觉得他这张脸好看到带了一丝蛊惑的意味。
  陆慎弯腰,将围巾披在她身上,开口:“刚才听说桑先生又进了ICU病房,我过来看看。”
  桑白捏着围巾一角,心如小鹿般乱撞:“谢谢。”
  陆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桑白有点害羞地别过脸。
  片刻后,陆慎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若是有什么别的事,桑小姐可以随时联系我的助理。”
  平鹏还停留在原地,等陆慎的背影彻底消失后,他递上一张名片。
  “桑小姐别担心,有事儿您直接联系我就行。”
  桑白咬唇,接过名片。
  不是联系他,是联系他的助理。
  *
  桑弘再次醒来后,桑白和赵雪巧轮流陪护,日夜都看着他,不许别人进来跟他搭话。
  他整个人像是沧桑了十岁。
  一天夜里,桑白陪护时,桑弘大约以为她睡着了,发出压抑的、低哑的哭泣声,还很轻地喊了桑柔的小名儿——那时桑柔刚走了半年多。
  那应该是,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会想起最惦念的人。
  后来桑弘哭累了睡着,她却再也睡不着了,从病房里跑了出来。
  凌晨四点半。
  外头下着大雨。
  她站在医院内一颗白杨树下。
  春寒料峭,树枝都是枯的,还没发芽。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桑白的脸。
  她站在雨里,仰头任由刺骨的雨水从脸上浇下来,听着耳边传来的春雷声。
  全身上下都被浇透了。
  但很奇怪。
  她竟然不觉得冷。
  甚至有一刹那,她觉得像桑柔那样从万丈高空坠落,也挺好的。
  头顶突然举过一把黑伞。
  金色骨架,十二根冰冷的伞骨整齐排列。
  手柄上是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陆慎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桑白接过。
  指尖相触,竟带来一丝暖意。
  没想到这时候,带给她唯一一点温度的人是他这个算是陌生的人。
  他像个斯文的绅士,替她撑伞,给她递纸巾。
  雨打在伞面,粒粒珍珠滚落的声音。
  桑白含泪看着他。
  他目光似乎在这一刻软了几分,声音也像是有了温度:“多大点儿事,也值得你凌晨站在凄风苦雨里哭?”
  桑白咬唇,眼泪却忍不住流得更多了,跟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陆慎握住金色的伞把手动了动。
  “先上车。”
  一大半伞面都在她头顶,陆慎大半个肩膀都在雨里。
  桑白不想让他陪着她一起淋雨,立刻点点头。
  陆慎握住她手腕,把她扶上车。
  车里开着温暖的空调,桑白这会儿才察觉到冷,不觉打了个喷嚏。
  陆慎收起伞放在车前门上,坐进来,用车里的烟灰色薄毯将桑白上半身裹住,吩咐:“去如苑。”
  *
  陆慎把她带到一套公寓,先让她洗了个热水澡。
  她什么都没带,吹干头发后,只能穿陆慎宽大的黑色丝质睡衣出来。
  陆慎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弘信的事你搭把手,怎么说也是南城的老牌子,品牌价值还算不错。”
  他神色声音都很淡,像是在解决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
  看她出来,他视线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又跟那人说了句什么,挂断电话。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
  “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他声线清越,好听又撩人。
  那张脸就在她面前。
  桑白咬唇:“谢谢您,钱我一定会还的。”
  他仍是不甚在意地“嗯”了声,视线似乎落在她鼻尖上看了几秒,说:“你衣服还在烘干机里,等好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桑白颔首。
  陆慎随手指了下沙发:“你可以坐这儿休息会儿。”
  桑白乖巧地走过去坐下。
  忽然觉得眼前场景极为暧昧。
  深夜里她在跟一个男人独处一室,还在他家里洗了澡。
  她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烫。
  他倒没什么反应似的,一脸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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